师大文学院的老教授郭预衡先生去世了,不是弟子,恐怕也未曾谋面的我还是想说点什么。 记得6月份毕业那时候,还跟李小龙老师聊起郭先生,说郭老师身体康健,想不到,一个多月后竟然驾鹤西去了。我向来不做假惺惺的哭泣,不过这次郭老的去世,我是很揪心的。 记得那时候,我做李长之先生的研究,真的非常想拜访郭预衡先生和聂石樵先生,可是,后生无名小子,哪里有法门去拜见呢。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如今却觉得多半是自己懒,并没有那股执着劲。 在我的毕业季里,我是碰见王梓坤先生和童庆炳先生的,王先生当时从小南门骑个自行车进来,驮了一大摞书,还是那样矍铄。童先生呢?则是落寞地走在教九后头那条路上,当时暮色升起,一个老人的落寞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应该说,那样的场景使我对老先生们多了怜悯。学术上,他们横刀立马,山头高耸。生活呢?并不见得使我所想的那种幸福。我于是并不怎么想走学术这条路,老了,很苦很伤心。 想我导师李长之先生,20几岁就名满天下。到反右之后,也是,落寞非常。一个人拿着一大片瓷器和个把杯子,在西单武功卫和宗白华先生谈宋瓷之美,谈中国山水,谈中国画,谈中国人的审美和人生境界。那场面,今天看来,多少有些故事,有些让人向往。在当时,想我导师不知苦到何地。他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那些没有完成的《中国美学史》《中国文学批评史》就那样仅供我去想象。 为人师范实在不容易,大学者多半有大落寞。 北师大的许多学者真的不够张扬,因为这,普通人往往觉不出他们的悲剧来。像启功先生这样,普通人都说他是圆融的长者,慈祥和蔼。以是,他的去世被人看出功德圆满。更遑论其他社会名望稍小的老一辈呢?其实,启先生所受的屈辱和罪过,实在多如师大的乌鸦。 幸好,郭先生的《中国散文史》自有学术的定评,好比我导师博通古今、融贯中西,自有后来人一样,师大的学风血脉当不会断根的。像启先生帮我导师写《杜诗镜铨》那样的传奇,一般人哪里知道呢?像我导师对聂石樵说“王安石69岁死,汤显祖69岁死,我今年68岁了”,那样的悲怆,一般人又哪里去体会呢? 北师大并非没有传奇,不过今天不需要罢了。像许嘉璐那样,信誓旦旦跟自己老师陆宗达先生拍胸脯说“即使穷得没裤子穿,也要搞训诂学”,到今天沦为笑柄。呜呼!我能说什么呢?不过,王宁先生总算没有丢掉章黄学派的骨血。 还好还好,失了传奇,失了逸闻,师大人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前几个月,许嘉璐在艺术楼开讲,那风范和自谦总算没有大辱师门的。他深知自己的训诂事业基本完蛋,终不忘寄语我们这些后辈。这种谦逊,比起钟秉林那样的无奈,好歹多了一层底气。 拉拉杂杂谈了这么多,无非是缅怀,是寄托遥深。如今我跑到屈贾丧命的地方,怀念起母校那些老头子,不免多一二层凄凉。后悔自己没跑去他们家里,多说几句话。路上碰到也没说什么,真是遗憾。像顾明远和张厚璨,几次碰到都没扯几句,真是遗憾。 希望在校的小校友、大校友多跟老头子们说说话吧,“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老头子们其实很落寞的。而我们,是该鼓起勇气不让他们寂寞伤心的。 郭先生千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