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率直存真的哲人——追忆杨生茂先生
| | | 生茂先生走了,我的恩师走了,我心目中的一位学术界的哲人走了。我潸然涕泣,头脑中涌出许多杂乱的记忆碎片。我在恍惚中似乎丧失了理性,任由痛失恩师的悲情左右自己,乃至语无伦次。30年前,我与生茂先生从未谋面,只是两次交谈,他即邀我回母校从事美国史的教学和研究。这知遇之恩使我告别了我多年混迹江湖的生涯,来到了做学问的圣殿,并从此成为生茂先生的私淑弟子。 生茂先生走了。他走时,有着心灵的宁静,有着灵魂的洒脱。这绝非偶然,因为他有着堪为师表的人品,有足以入史的学术业绩。生茂先生的学术造诣在我国学术界早已耳熟能详,不容我来置喙。频频扣击我心灵的是他的诚厚、平实的人品。相处30年,晤淡多了,我头脑里闪出了古德的一句话:“处世无奇但率直,传家有道惟存真。”生茂先生就是一位率直、存真的哲人。率直、存真是他的纯色,他的本色。他正是以这种纯色和本色来奖掖后学。他总是以仁心待事,以爱心待人。我初来美国史研究室,见他安排一个个同事去美国访问,从事学术研究,然而却没有把这种机会留给自己。我在美国史研究室仅工作两年,他亦推荐我赴美深造。他将许多好事给了大家,唯独不给自己。我回国后撰写并出版了我的第一部美国史专著,并获天津市学术专著一等奖。我抑止不住内心的喜悦。生茂先生大概洞察了我的浅薄,告诉我:入门容易,登堂入室尚需时日。做学问需要对中外的建立于人性的人文观念的熟稔,需要优秀传统文化的积淀和生发,并将文化修养内化成自身的学术品格。他的话让我清醒了许多。我开始补课,其中包括通读了生茂先生的文章和著作。读后使我领悟到,一个史学工作者需要脚踏实地,仰望星空,浸润于中外经典,甘之如饴,需要对文化因袭、历史演变、民族兴衰的沉思和反省。现在忆起当时读生茂先生的著述的感受,正如托尔斯泰读屠格涅夫的小说一样,是一种“智慧的体操”。他那种治学的潜心,探颐索隐的勤勉、视野的开阔、论证的严密、资料的翔实、文风的朴实、文采的斐然等等,像风暴震撼了我。他的治史不跟风,不媚俗,不受世俗尘埃的蒙翳,始终保持一种自律,一份清醒。他对后辈的关心和劝勉是大爱,一种对寻常之爱的超越,而且是那样的率意自然。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感受到这种超越没有止境。生茂先生对后辈的劝勉,依靠的是他的丰富的人生经历和生命体验以及长期的学术积淀。这对我们是润物无声的陶冶。他尤其启迪我们,研究美国史,不要崇美,中国绝不能走西化或美化的路,绝不能养成另一种形态的奴化。我深感到生茂先生身上的中华民族精神、中华民族文化品质是他学术成就的灵魂。生茂先生的学术文章和道德文章均堪称楷模。 生茂先生走了。历时93年的人生之路。“仁者寿”啊!生茂先生在年届华龄、桑榆晚景之时,我同恩师依然常常传递音讯,知会心声。他仍然告诫我要自觉抵制人世间的道德腐败和精神沉沦。他狭小的客厅的壁上挂着一条“淡泊惜阴”的横幅,他以此自律。世之最可爱惜者,莫过于光阴,世之最可珍惜者,莫过于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淡泊。既不可唐丧光阴,亦不可追求名利这种身外之物。有时,客厅的横幅换成诸葛亮《诫子书》中的话:“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诸葛亮的这一思想继承了《大学》中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一儒学学说的纲领。生茂先生深悟儒家的止静功夫。这是为什么生茂先生对学问、对事、对人均有淡定从容的情怀,有对学问的敬畏,一生清风亮节,生活简朴,犹如竹杖芒鞋的苦行僧。生茂先生,一位饱经沧桑的哲人,在充满物欲的世界中,面对人生的忧患,他心里有阳光,给我们后辈指点了精神超越之路。 生茂先生走了。我凝视他的遗像,惭愧之情蓦然从心底升起。我没有做好学问,愧对他的教导。然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他鼓励后辈在做学问上要登天摘月、入海寻宝的遗言仍在耳边回响。有生茂先生活在我们心中,我们就会有着充实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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