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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民生者，民必爱之；护人权者，人必敬之。张思之先生恪守“天然的人权主义者”的职责，唯法是从，屡败屡战，守护人权，赢得业内外的敬重，是必然的。张思之先生当之无愧是当代律师界的泰斗。对此，已有不少如椽之笔作过长篇报道，无须我再赘述。今我有感于思之先生的一件小事，流墨于笔端。 今年某出版社拟编《中国刑辩大律师》一书，数次来电来函邀我入选，我再三拒之。他们为了说服我，称：“张思之律师都同意入选了，您怎么还不肯入选！”凭我对张老的了解，我断然答之：“张思之先生绝对不会参加。”“不信，你打电话问问。”调查应该说是律师的看家本事之一，何况给朋友打个电话，询之曰：“张老，听说你同意入选《中国刑辩大律师》一书？”张老一听，哈哈大笑而言：“昨夜，我刚给他们回了个信，我传真给你一看便知分晓。”一纸传真，论述了他拒不入选的四点理由。这四点理由，恰恰充分反映出张老的四大美德，再次展现了思之先生之风骨。 一、虚怀若谷 张老“拒参”的第一点理由是：“我从事律师实务多年，人称‘资深’，惜无建树。以辩词论，大多在及格线上下，无一佳作。凭此何敢以‘大’律师自吹？”据实持公而论，当今有哪位律师能与张老匹比？无也！可是张老严于律己，称自己“无建树”。张老的辩词，可称稀世杰作：字里行间蕴藏一股正气，强大的逻辑力量，撼山山摇，掷地地动，而这些辩词均非沙龙之作，而是用于风险特别大的刑审之中，如无保护人权之心、弘扬正义之意，是绝难写出如此雷霆万钧的辩词的。思之先生将他的《我的辩词与梦想》于2002年7月2日赐赠于我和我女儿时，我与思之先生尚未谋面，只是电话交流。受赠之后，我速拜读，并叮咛两个女儿道：“张老此书，你们应当教科书读，学其人品，学其才华！”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与我两女儿至今能在律场驰骋，与张老之书给我们的莫大裨益密不可分。对张老的辩词赵国君先生评曰：“论证严密、用词精当，颇见功力”，可是张老自己却认为“大多在及格线上下，无一佳作”，他不仅不敢以“大”律师“自吹”，而且也不肯入选《中国刑辩大律师》让别人为之“他吹”，真可谓虚怀若谷。 二、质量第一 张老“拒参”的第二个理由是：“怕影响书籍质量”。张老曰：“中国律师制度，在先天严重不足的状态下重建仅二十余年，缺失产生‘大律师’的良好土壤，故一向主张律师会有‘好、差’之分，暂不宜有‘大、小’之别。况且律师队伍近年日趋复杂，局外人未必能准确把握，选‘大’不当，不免贻笑于人，影响书籍质量。按我已知的一点资讯，这种担心并非毫无根据。我再贸然加入，徒增名实不副之弊，有害无益，只可舍弃。” 张老说的“律师队伍近年日趋复杂”，也很实际。我国现在已出现“律师式的掮客”、“掮客式的律师”（他们自己只跑关系，雇几个律师办案）等等极不正常的情形，因此张老称怕“影响书籍质量”，也并非多余的担心。某出版社将拟编入《中国刑辩大律师》的64位名单（拟选100多位）传真给我，观之绝大多数不要说全国、就是某省、某地都对其知之甚寡，有的实在闻所未闻。对这样的只要愿缴纳五千元人民币就能入选，就冠之“中国刑辩大律师”的桂冠，真如张老所说：“不免贻笑于人”。当然这种敢于去入选的人自有特别强的防羞能力，因为中国有一特技——“厚黑学”。但这对于社会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虚假广告”，应属禁绝之列。 观之该出版社拟编《金融证券专业律师》、《建筑与房地产专业律师》、《公司法专业律师》、《知识产权专业律师》、《民商法专业律师》、《涉外专业律师》等入选者名单，也存在拟编的《中国刑辩大律师》入选的同样问题，但亦有不同，那就是这些拟出之书，律师之前未加“大”字，然而以金钱为入选门槛，又缺乏律师业内的统一尺度，就会出现难以弥补的弊端。我与张老一样，并非反对出此类书，我们担忧的是出书的质量。世上凡事，质量第一是硬道理，反之古有“挂羊头卖狗肉”，今有“豆腐渣工程”，都是人们深恶痛绝的，出书而且出一部介绍真名实姓的书，应该有点太史公做《史记》的精神，而不应被太史公斥之为“不屑‘后人’”吧！ 张老要求出书要严格把好“质量关”，亦正是他执业中坚持“质量第一”的习惯使然。张老为了保证办案质量，每年自己规定自己“限办十件案”，而我一次在听律师“先进”经验介绍时，有的律师自称每年要办上百件案子，上午赶两场（出两个庭），下午赶两场，还要当几十家单位的法律顾问，介绍得津津乐道，我真佩服他们那种胜“哪吒”的神奇。其实，律师事业要发展，也只有靠质量求生存，求发展，这是正道。反之，旁门左道虽然能得逞于一时，但终究要被法律时代所淘汰！ 三、厌恶铜臭 张老“拒参”的第三点理由是：“总或有‘商业气息’扑面”。说白了，就是张老不愿花钱买名誉。张老曰：“编书主旨，十分赞同。一切做法，包括权利、义务的约定，也能理解。只是从个人角度考量，投资得‘大’，总或有‘商业气息’扑面，难以认同，只可回避。习性如是，要改也难。” 我坚信张老绝非五千元的入选费出不起，而是反对用金钱买“名誉”，用“名誉”作画皮，蒙着自己去诱骗别人。对此类行径，张老一贯深恶痛绝。他在2004年就说过：“律师是最该自重的职业；律师工作也是最值得为之倾注心血的事业。做律师的不能忘了自己的崇高使命和目的。现在许多律师都热衷于做各种项目、证券、房地产啊，目的是赚钱。如果律师都去赚钱了，不和商人一样了吗？对此，我极不认同。不是说，律师不应该吃饭，不应该收费。但绝对不能以赢利为目的，一味地去赚钱。那样，就背离了律师本身的崇高目的了。律师应该形成自己的力量，成为独立强大的个体。我们现在的律师说一盘散沙可以，说单兵作战也可以，关键是没有力量。律师协会是有，众所周知，起不到真正的作用。这就要求一些志同道合的律师互相呼应，共同支持，形成合力，才能够起作用。” 更有意思的是，我在写此文的过程中，某出版社的工作人员还两次来电想说服我入选，其为“律师商业化谋”，可谓深思熟虑：“你与张老不同。张老已退休，你还未退休，你还当主任。张老可以不要业务了，你还要业务，你所还要业务。这本书要印发50万册，在国内国际有很大影响，这对您和您所拓宽业务很有好处。”我说：“谢谢好意，我所在楼外连个所牌也不挂，律师只有把每个案子认认真真代理，才能把所牌挂到别人心里，才能良性循环。” 四、老当益壮 张老“拒参”的第四个理由是：“以后争取”。张老曰：“我对同类活动从不参与。诸如‘世界名人大词典’、‘名人录’，都曾明示‘特殊待遇’，豁免义务，函邀加入，统取婉拒态度。举此意在说明，绝非对您的工作不予支持。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当然，日后如有进步，达到水平，我将主动靠拢，接受考察。纵然迟暮，仍需努力。” 显然这决非张老真的以后要再争取参选，而是再次婉转表明做律师不能华而不实，欺世盗名或买名；做律师就应求真务实，为守护人权，弘扬正义而知难而上，披荆斩棘。读到“纵然迟暮，仍需努力”之句，我耳际又响起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狂歌、孔明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誓言。 先生生于乱世，救国理想成泡影，又经政治运动，夺去青春年华。做律师以来，屡遭败诉，可是先生“屡败屡战”十分乐观，十分自信：“真正的律师应该道德高尚，有赤子之心，是真正的人；真正的律师，应该信法为真，仗义执言，自始至终与人民大众在一起。律师职业应该以整个民族文化为基础，需要具备多方面良好的素质，需要有较高的理论水平。优秀的律师应当是法律工作者、哲人、学者、社会改革家、社会活动家、演说家、捍卫和促进民主与法制的战士！” 正己才能正人。人对大事往往会刻意装饰，但对小事又往往会漫不经心，故最易露出庐山真面目。思之先生严于责己，连入选出书这样的小事，也能洞察秋毫，绝不含糊，且不厌其烦，发信说理，激浊扬清。如张老没有对律师事业的酷爱，何能如此哉？！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血管里流出来的总是血。” 这一拒参之举，是张老律师生涯中的一滴水珠，但这一滴水珠反映出太阳的光辉！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思之先生的精神就是中华民族脊梁骨的精神，吾辈律师当学之、继之，发扬光大。 2007年10月15日于杭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