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篇文章中,他秉持一贯的风格,将东部地中海与西部地中海进行类型学比较,纵向上打通古代与古代晚期,成功地超越教父学的框架,开放圣徒研究,既开发了圣徒传这一古老而数量极其庞大的“宗教”史料的新价值,又为普通历史学家研究宗教现象打开了一扇大门。(42) 如果说布朗在写作《古代晚期世界》时将论说的重心放在拜占庭,构建了一个以拜占庭为中心的古代晚期世界,对传统的西部帝国的处理并没有太多新见的话;那么在1996年出版的《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兴起》中,他成功地超越了皮雷纳的8世纪衰落论。通过构建从古代通向现代的“潜在通道”,他使得西部欧洲彻底走出了“衰亡”观的阴影。首先,他认为西部帝国的历史不再是一个罗马帝国衰亡的历史;其次,这是一个为现代欧洲奠基的新时代,具有独特的社会结构;最后,在古代晚期,蛮族实用性地利用基督教,逐渐地创造了对自身过去的认识,西欧独特的基督教想象世界由此开始定型。因此,古代晚期是发展出“加洛林文艺复兴”的潜在铺路时代。(43)换言之,通过古代基督教世界转型为中世纪基督教世界,古代晚期前接古典文化,后接“加洛林文艺复兴”,不仅使得古代世界自然而然地转型为现代世界;而且这种转型是一种创造性活动,是激动人心的。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与前辈拜占庭史家如贝尼斯等不同,通过比较之后,他否认东部在延续,西部发生断裂。恰恰相反,整个罗马世界都在不断地转型,适应形势,开创未来,为现代欧洲奠基。 2001年,布朗与一批学者发表《阐释古代晚期:后古典世界论集》,正式宣称:“编者们都相信,现在是将约公元250年至800年间的历史当作一个独特而有重大意义的历史时期的时候。”(44)2008年,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发行《古代晚期杂志》,主编拉尔夫·马提森愉快地宣布:“从编年属性来讲,我们本来属于‘古代罗马’、‘早期拜占庭’、‘中世纪早期’、‘晚期拉丁’、‘教父学’等等,但是现在都属于‘古代晚期’。”(45)2011年,牛津大学出版社将“古代晚期”纳入了其“通识读本”系列,出版了《古代晚期(通识读本)》,(46)标志着“古代晚期”作为一个独立学术领域被学者们广泛接纳。[本文转自:lunwen.1kejian.com] 对于布朗所构建的转型模式,论者批评最多的包括两点。第一是其过分强调延续性与结构性转型,而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变迁,尤其是剧烈的政治军事变化。“像‘衰亡’和‘危机’之类的词汇,暗示帝国末期的困难,在20世纪70年代极为常见,现在基本上从历史学家的词汇表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中性词汇,如‘转化’,‘变迁’,和‘转型’。”(47)尤其是考古学家,对于6世纪发生的历史断裂坚信不疑。英国考古学家霍吉斯依据一百多处考古发掘遗址认为,断裂确实存在,城市的面貌今非昔比,在6世纪发生了巨大的历史变迁。他甚至提出“史家文化”和“考古学家文化”,认为前者偏重于文献,从词汇的继续使用推断历史在延续;而后者则从实物发现了历史的巨变,因此二者需要多加交流。(48) 第二点则针对古代晚期研究者观察视角的偏颇性,他们似乎从过分集中于政治和制度转向过分聚焦于宗教文化。“‘古代晚期’具有沦为奇风异俗之域的危险,充满了旷野的修士、兴奋的贞女,并由宗教、心态和生活方式的冲突所主宰。在这种图景中……各条新的战线正在拉开。例如,基于教会的召唤和自身社会身份之间的冲突,家庭成员之间彼此斗争。以教堂和修道院为主体的新型宏伟建筑成为新兴权威和影响力中心的集中表现。埃及和叙利亚的沙漠成为来自各地的修士们的新家园,而东部行省则由于其内部那令人陶醉的文化融合,易于发生变迁。”(49) 其实,从历史学的角度来看,这些偏颇却源自布朗最大的贡献之所在——发掘新史料和严格依据文本研究历史。在古代晚期兴起之前,历史学家研究晚期罗马史的时候,在实证主义原则下拷问史料“客观真实”,所感兴趣的主要史料也限于对各种“真实史事”的记载。琼斯的罗马帝国制度史研究就是最为经典性的代表。他博闻强记,熟谙原始史料。(50)但是,在他的心目中,一大批史料是完全可以被排除在阅读范围之外的,这些史料主要就是宗教史料。“当我利用古代史料的时候,我得承认,穷其一生不足以尽读;任何浏览米涅(J. P. Migne)的《教父大全》(Patrologiae cursus completes)的人都会深有体会。我很快就决定放弃关于神学的论述、对《圣经》的评注以及世俗美文(奥索尼乌和克劳迪安自然例外)。那里有些麦穗,但是在我看来,稗子占主体,许多最好的麦子已经被先前的学者们收割了,尤其是17和18世纪的学者,他们所编订的教父文献是充满奇异信息的矿藏。在阅读了相当一部分之后,我最终放弃了布道辞,因为其中大部分是有关《圣经》的评注,或者涉及泛泛而论的伦理话题。”(51) 琼斯编订的史料选集《罗马史:至5世纪》第二卷“帝国时代”,正是这一史料选择原则的实物载体。围绕帝国行政管理,按专题分类编选,包括元首制、皇帝、元老阶层、骑士阶层、行政服务、军队、行省、城市、税收、司法、身份、经济事务和宗教,凡13章346页;宗教内容仅是其中一章,不到30页,不足全书的1/11。(52)[本文转自:lunwen.1kejian.com] 这些被琼斯认为是“稗子”的史料,长期以来也不被其他史家看好,以致普遍缺乏现代精校精注本。琼斯所阅读的这些“良莠不齐”的教会史料,主要来自19世纪中期法国教士米涅汇编的《教父大全》。《教父大全》所用版本较老,印刷质量尤差,排版也很拥挤,“阅读界面”并不好。与其他受到史家重视的史料版本形成鲜明的对照,例如《洛布古典丛书》(Loeb Classical Library)。不仅琼斯如此,即便是天主教史家,对这些宗教史料也不是都喜欢。例如,被认为是古代晚期开创者之一的法国教父学家马儒(Henri-Irene Marrou)将圣徒传视为令人讨厌的杂货,类似于今天的小说连载。(53)因此,一方面,许多经典史料被反复研究,另一方面许多“稗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