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瑞士人,被尼采恭敬地称为“极其不寻常的人”、“有智慧的学者”和“我们伟大、最伟大的导师”的人,这样高的评价出自傲视一切的尼采之口,确实非同寻常,这个人,就是雅各布-布克哈特,十九世纪最重要的历史学家之一。尼采曾是他在巴塞尔大学的同事和学生,并在历史思考上明显受到他的影响与启发。他站在“历史至上主义”的立场上,对相信社会进步的那些乐观主义思想表达了强烈怀疑,并对欧洲的未来危机有着令人惊叹的预见力。 跟康德一样,他终生未婚。出身贵族家庭的他,虽说是个悲观主义者,却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热爱生活的人。他不喜欢像康德那样总是躲在书房里钻研学问的学者生活方式,而是喜欢花很多时间用来四处游历。正像他的朋友金克尔在书信里描述的那样,“他在享受方面非常讲究……简直可以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他了解科摩湖岸边什么地方的葡萄最甜,他也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诺斯特拉达穆斯生前主要喝过哪几种葡萄酒。”什么样的爱好,反映什么样的性格与情趣,他注定是个宽容平和而又冷静的大师。 即便是在面对他的天才后辈尼采的锋利与尖锐的时候,他仍旧坦然坚定而又不失谦逊地表达了其更为宽阔平静的观念视域:“说老实话,作为一个老师和讲师,我从来没有像有些人表现的那样,为了教历史而慷慨激昂地把它称作世界历史,而是把历史看作是一个入门课,换句话说,我要教给学生的是,他们在日后继续学习任何学科都不可缺少的框架,因为那些学科并非悬在空中。我在教学过程中试图使学生对过去有所了解,但同时又尽量不败坏他们对历史的兴趣,以便他们学会靠自己的能力采摘果实。我的目标是,促使那些听课的人确立一种信念,萌生一种愿望,对每个个体来说,同一件以往的事情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和效果,每个人都能够并且可以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了解和理解它,并很有可能从中看到对自身有益的因素。”他不相信进步,却懂得尊重传统,懂得到传统中寻找现在与未来的文化活力。他认为,只要我们以深思熟虑的态度看待和利用过去的文化,我们就有可能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基础上非常客观地认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和我们自己,并且在精神层面上领会到自由的自我。 眼下这本《世界历史沉思录》,是用他在大学里讲课的稿子整理成的。正如他在导言里所简明概括的那样:“我们力求避免系统性的问题,我们并不试图对世界历史问题提出自己的观点,而是满足于观察,并且从不同的角度提供历史事件和片段的横切面,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不谈论历史哲学。历史哲学说起来有点像半人半马的怪物,是一种明显的自相矛盾,因为,历史的本质在于以协调的方式进行整理,因此它有别于哲学,而哲学的根本在于以归纳的方式进行概括,所以它也不同于历史。”在他看来,他的考察甚至有些“病理学”的味道,因为他是从人出发来看待历史的,把在整个历史中承受、进取和行动的人看作一个永恒的核心。他立足于十九世纪的大背景,从历史研究方法,谈到自然与历史的关系,并对国家、宗教、文化的相互关系及潜能进行了深入浅出的剖析。他还抽空从历史的角度对诗歌及其它艺术形式进行了考察,从中可以看出他的修养的全面以及眼光的独到。在他眼中,诗歌与艺术都是不可思议的“告密者”,关于历史,也关于宗教,或者说世界本身。 布克哈特的叙述与解析并不是按照时间线性来行进的。他以一种散点状的方式来构建其历史叙述的空间。通过“历史上的危机”、“个性与普遍性(历史上的伟人)”、“世界历史上的幸运和不幸”这样的小标题,我们就可以知道,他所在切入点的发现与选择上是异常敏锐的。而且不论如何变化角度,他的关注焦点始终都不离人的精神。也正因如此,他的这本著作中始终都被一种富有诗情的同时又异常清晰的历史精神所弥漫,在一种毫不艰涩的平和文字风格中,他举重若轻地将历史与精神交织而成的扇面轻松展开随后又重新折叠起来。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精神虽然处于不断变化的过程中,但是它摆脱了稍纵即逝的命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