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的天真,是一个时代的天真
丰子恺先生被称为“近代艺术史中若干奇葩中极为可爱的一朵”,身兼多项才艺:散文清丽,漫画独成一家,还精通日语俄语,翻译过屠格涅夫和《源氏物语》。他是弘一大师的弟子,对世界充满了温柔和悲悯,所以才能从他的画笔下看到那些温暖的、人们的日常生活。俞平伯说他的画“一片片的落英,都含蓄着人间的情味……” < 1 > 你看你看先生的脸 由于是同辈中唯一的男孩子,他自小时候便被包围在妈妈的温情中,使他总是以温柔悲悯的心来看待事物,发散在他的笔下,就变成平实的文字和纯真的画风。作为最早的一批漫画艺术家,他的漫画风格简易朴实意境隽永含蓄,一如他为人处世平静仁和。 < 2 > “天蝎”气质 说到天蝎座,文艺君赶紧去翻了丰子恺妙语老看,这精辟犀利的干练劲儿,还真是地地道道的“天蝎男”。 1、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2、有为有不为,知足知不足;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面;才气见于事,义气施于人。 3、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看淡世事沧桑,内心安然无恙。 4、虚心的人用文凭来鞭策自己,心虚的人用文凭来炫耀自己。 5、走正确的路,放无心的手,结有道之朋,断无义之友,饮清净之茶,戒色花之酒,开方便之门,闭是非之口。 6、你住几层楼?——“人生有三层楼:第一层是物质生活,第二层是精神生活,第三层是灵魂生活。” 7、藏书如山积,读书如水流。山形有限度,水流无时休。 < 3 > 师从大师,他称李叔同为“爸爸”,夏丏尊为“妈妈” 丰子恺自幼爱好美术,1914年入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从李叔同学习绘画和音乐。另一位对他有较大影响的老师则是夏丏尊,他称李叔同为“爸爸”,夏丏尊为“妈妈”,这两位老师尤其是李叔同,对他的一生影响甚大。1918年秋,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出家,曾写作文《怀念李叔同先生》以纪念恩师。 < 4 > 有格局的“美男子”: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 丰子恺特别喜欢儿童,他说:“人间最富有灵性的是孩子。”在他的认识里,孩子的童真,是这世间最纯真的力量,能叫人在这复杂世间里看到清澈的美好。 所以他以孩子的视角,展现世界,画风鲜有独特。青山绿水、春日斜阳、民国课堂、童稚嬉戏,民国质朴的风土人情,家国情深…… 渐 文/丰子恺 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在不知不觉之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因为其变更是渐进的,一年年、一日日地、一分分、一秒秒地渐进,犹如从斜度极缓的长远的山坡上走下来,使人不察其递降的痕迹,不见其各阶段的境界,而似乎觉得常在同样的地位,恒久不变,又无时不有生的意趣与价值,于是人生就被确实肯定,而圆滑进行了。假使人生的进行不象山陂而象风琴的键板,由 do 忽然移到 re,即如昨夜的孩子今朝忽然变成青年;或者象旋律的“接离进行”地由 do 忽然跳到 mi ,即如朝为青年而夕暮忽成老人,人一定要惊讶、感慨、悲伤、或痛感人生的无常,而不乐为人了。故可知人生是由“渐”维持的。这在女人恐怕尤为必要:歌剧中,舞台上的如花的少女,就是将来火炉旁边的老婆子,这句话,骤听使人不能相信,少女也不肯承认,实则现在的老婆子都是由如花的少女“渐渐”变成的。 人之能堪受境遇的变衰,也全靠这“渐”的助力。巨富的纨袴子弟因屡次破产而“渐渐”荡尽其家产,变为贫者;贫者只得做佣工,佣工往往变为奴隶,奴隶容易变为无赖,无赖与乞丐相去甚近,乞丐不妨做偷儿……这样的例,在小说中,在实际上,均多得很。因为其变衰是延长为十年二十年而一步一步地“渐渐”地达到的,在本人不感到甚么强烈的刺激。故虽到了饥寒病苦刑笞交迫的地步,仍是熙熙然贪恋着目前的生的欢喜。假如一位千金之子忽然变了乞丐或偷儿,这人一定愤不欲生了。 这真是大自然的神秘的原则,造物主的微妙的工夫!阴阳潜移,春秋代序,以及物类的衰荣生杀,无不暗合于这法则。由萌芽的春“渐渐”变成绿荫的夏,由凋零的秋“渐渐”变成枯寂的冬。我们虽已经历数十寒暑,但在围炉拥衾的冬夜仍是难于想象饮冰挥扇的夏日的心情;反之亦然。然而由冬一天天、一时时、一分分、一秒秒地移向夏,由夏一天天、一时时、一分分、一秒秒地移向冬,其间实在没有显著的痕迹可寻。昼夜也是如此:傍晚坐在窗下看书,书页上“渐渐”地黑起来,倘不断地看下去(目力能因了光的渐弱而渐渐加强),几乎永远可以认识书页上的字迹,即不觉昼之已变为夜。黎明凭窗,不瞬目地注视东天,也不辨自夜向昼的推移的痕迹。儿女渐渐长大起来,在朝夕相见的父母全不觉得,难得见面的远亲就相见不相识了。往年除夕,我们曾在红蜡烛底下守候水仙花的开放,真是痴态!倘水仙花果真当面开放给我们看,便是大自然的原则的破坏,宇宙的根本的摇动,世界人类的末日临到了! “渐”的作用,就是用每步相差极微极缓的方法来隐蔽时间的过去与事物的变迁的痕迹,使人误认其为恒久不变。这真是造物主骗人的一大诡计!这有一件比喻的故事:某农夫每天朝晨抱了犊而跳过一沟,到田里去工作,夕暮又抱了它跳过沟回家。每日如此,未尝间断。过了一年,犊已渐大,渐重,差不多变成大牛,但农夫全不觉得,仍是抱了它跳沟。有一天他因事停止工作,次日再就不能抱了这牛而跳沟了。造物的骗人,使人留连于其每日每时的生的欢喜而不觉其变迁与辛苦,就是用这个方法的。人们每日在抱了日重一日的牛而跳沟,不准停止。自己误以为是不变的,其实每日在增加其苦劳! 我觉得时辰钟是人生的最好的象征了。时辰钟的针,平常一看总觉得是“不动”的;其实人造物中最常动的无过于时辰钟的针了。日常生活中的人生也如此,刻刻觉得我是我,似乎这“我”永远不变,实则与时辰钟的针一样的无常!一息尚存,总觉得我仍是我,我没有变,还是留连着我的生,可怜受尽“渐”的欺骗! “渐”的本质是“时间”。时间我觉得比空间更为不可思议,犹之时间艺术的音乐比空间艺术的绘画更为神秘。因为空间姑且不追究它如何广大或无限,我们总可以把握其一端,认定其一点。时间则全然无从把握,不可挽留,只有过去与未来在渺茫之中不绝地相追逐而已。性质上既已渺茫不可思议,分量上在人生也似乎太多。因为一般人对于时间的悟性,似乎只够支配搭船乘车的短时间;对于百年的长期间的寿命,他们不能胜任,往往迷于局部而不能顾及全体。试看乘火车的旅客中,常有明达的人,有的宁牺牲暂时的安乐而让其坐位于老弱者,以求心的太平(或博暂时的美誉);有的见众人争先下车,而退在后面,或高呼“勿要轧,总有得下去的!”“大家都要下去的!”然而在乘“社会”或“世界”的大火车的“人生”的长期的旅客中,就少有这样的明达之人。所以我觉得百年的寿命,定得太长。象现在的世界上的人,倘定他们搭船乘车的期间的寿命,也许在人类社会上可减少许多凶险残惨的争斗,而与火车中一样的谦让,和平,也未可知。 然人类中也有几个能胜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寿命的人。那是“大人格”,“大人生”。他们能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而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故佛家能纳须弥于芥子。中国古诗人(白居易)说:“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英国诗人(Blake)也说:“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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