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宣大院君发动丙寅邪狱的原因是复杂的,国际上他已经没有必要联合法国对抗俄国,而国内他对天主教的宽容成为闵妃等反对势力的把柄,这样巨大的压力再加上他发现天主教对他统治地位的动摇,他便不得不对天主教采取行动,由此才酿成了丙寅邪狱。究竟丙寅邪狱的始末是怎样的呢? 背景 朝鲜原本是一个信奉儒家思想的封建国家,封建等级制度非常森严。18世纪,天主教从中国传入朝鲜。天主教随即在地下迅速传播,并遍及朝鲜社会的各个阶层。天主教的思想理念及其广泛传播带给朝鲜统治者巨大的威胁,他们一再宣布天主教为“邪教”,并多次镇压,制造辛酉邪狱、己亥邪狱、丙午邪狱等屠杀天主教徒的事件。但天主教在朝鲜的传播并没有因为朝鲜政府的屡次镇压而消亡,其势力反而越来越大。1831年,教皇格列高利十六世宣布朝鲜教会与北京教区分离,成立独立的朝鲜教区,1836年,法国传教士罗伯多禄(Pierre Philibert Maubant)在朝鲜教徒的接应下越过鸭绿江潜入朝鲜,此后朝鲜始有欧洲传教士进行传教(此前有两位中国人传教士周文谟和刘方济先后在朝鲜传教),并都来自法国巴黎外方传教会。 1839年“己亥邪狱”发生,最早进入朝鲜的三名法国传教士范世亨(Laurent-Joseph-Marius Imbert,朝鲜教区主教)、郑牙各伯(Jacques Chastan)、罗伯多禄同时殉教。到朝鲜哲宗年间,执政的安东金氏对天主教采取比较放任的态度,因而又有朝鲜教区新任主教张敬一(Siméon-Fran?ois Berneux)等10余名法国传教士陆续潜入朝鲜,他们在朝鲜开办地下学校、刊行书籍,治病救人,收养孤儿,赢得了人民的支持,不仅民间信仰天主教者极多,即便是两班贵族中也有大量的天主教徒,据教会统计的数字,到丙寅邪狱前夕朝鲜的天主教徒多达23000名,法国传教士12人。 1864年以后,兴宣大院君李昰应执掌朝鲜国政。兴宣大院君是当时的朝鲜国王李熙(朝鲜高宗)的生父,他原本并不反对天主教,他早年落魄的经历甚至使他对宣扬“人人平等”的天主教还有一丝好感。不仅如此,他的妻子骊兴府大夫人闵氏信仰天主教,高宗的乳母朴召史也是天主教徒,所以朝鲜的天主教势力对大院君抱有很大的期望。 当时,俄罗斯帝国透过《北京条约》割走了原属中国的乌苏里江以东近4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成为朝鲜的近邻。1864年,朝鲜东北边境的庆兴收到了俄国的通商要求,朝鲜称之为“异样人之投书”,1865年又发生了几次俄国人边境投书事件,1866年1月,一艘俄国军舰又出现在朝鲜元山,要求朝鲜打开国门,与之通商。沙皇俄国的扩张引起了朝鲜全国上下的高度震恐和警惕,防俄成为当时大院君政权的棘手问题。朝鲜的天主教徒虽然已有20年没遭到大规模的迫害,但一直顶着“邪教”的帽子而没能根本性的翻身。防俄之议出现后,天主教徒认为这是一个获得宗教自由的千载难逢的时机,于是开始尝试说服大院君。谁知这竟酿成了朝鲜历史上最严重的宗教迫害事件——丙寅邪狱。 过程 自俄国人在庆兴投书以后,兴宣大院君便已与天主教徒之间秘密联系了。1864年7月13日,朝鲜教区张敬一主教在写给巴黎外方传教会神学院长阿尔布朗(Fran?ois-Antoine Albrand)的信中提到大院君并不敌视天主教,当接到俄国人要求与朝鲜通商的投书时,大院君通过一个官员向他转达了“如果法国传教士能驱逐俄国人的话,就保障宗教自由”的意思。1865年10月2日,张敬一又给阿尔布朗写信表示:“最近通过一个官员,就俄国人要求进入朝鲜境内一事同大院君进行了几次接触,大院君亲切地接受了我们的联络。其夫人秘密派人要求我给驻北京的法国公使写信,让他派人到朝鲜要求宗教自由。汉城的高官们也盼望着法国船只的到来。我主张在与大院君商议之前不采取任何行动。目前传教依然被禁止,但我们的处境很好,相信明年会更好。” 张敬一书函所反映的正是1864年至1865年间大院君与朝鲜天主教徒秘密往来的事实,热衷于说服大院君的教徒有前承旨南钟三、进士洪凤周(张敬一的助手)、金勉浩等人。洪凤周与金勉浩在1865年底大胆地写了一篇防俄建议书,主张朝鲜联合法国和英国对抗俄国,由法国传教士中介交涉。这个建议书通过大院君的亲家赵晋基递给大院君,但大院君初看以后面有难色。南钟三又让高宗乳母朴召史去说服骊兴府大夫人,府大夫人说:“还呆着做什么?俄国人来朝鲜侵犯国土,能阻止这个不幸事端的人只有张(敬一)主教了,可他却去地方巡回传教了。请给我丈夫(大院君)写上书吧,会成功的。”因此南钟三又对原建议书加以修改,并携新的建议书赴云岘宫面见大院君,力陈与英、法联合抗击俄国之必要性与急迫性,保证张敬一能使朝鲜免受俄国侵略。大院君为其所动,命令各地隐秘活动的法国传教士火速前往首都汉城(今韩国首尔),声称将要接见他们,共商抗俄大计。 南钟三受到大院君谈话的鼓舞,将此事讲给教徒们听,于是大院君召见法国传教士、容许天主教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地天主教徒纷纷公开活动,云集汉城,欢呼雀跃,又是举行特别礼拜,又是计划在汉城设立中心教堂,对未来充满憧憬。至于张敬一的态度,正如其在书函中所表达的那样,他是不赞成自己主动出面的,但既然南钟三等人已争取到了大院君与传教士会晤的许可,他也就顺应形势变化了。当时张敬一在黄海道平山,副主教安敦伊(Marie Nicolas Antoine Daveluy)在忠清道内浦,得悉大院君召见他们的消息后,1866年1月25日和29日,安敦伊和张敬一先后进京。但到31日约定面见大院君时,大院君态度大变,竟以法国人缺乏诚意为由拒绝见面。朝鲜天主教迅速由形势大好变为岌岌可危。 1866年2月19日(丙寅年正月初五日),大院君派心腹李景夏逮捕了张敬一的仆人李先伊、天主教徒崔炯、全长云,揭开了“丙寅邪狱”的序幕。2月23日,张敬一、洪凤周被捕,其后丁义培、南钟三、李身逵、金勉浩、禹世英等知名天主教徒相继落网,12名法国传教士除了张敬一以外,又有8名被捕。1866年3月10日,大院君通过垂帘听政的赵大妃的名义,颁布了“禁压邪教令”,重申天主教是“邪学”,要“次第就捕,大行诛讨”。于是朝鲜政府以汉城为中心,在全国范围内恢复辛酉邪狱以来历次“邪狱”所厉行的“五家作统法”,并规定沿海凡与外船来往者,先斩后启,对朝鲜天主教徒展开史无前例的大肃清。 大院君在镇压天主教期间,对教徒无所不用其极,用尽各种酷刑来逼供,供词令人啼笑皆非,比如南钟三的供词中就有“尝再三往洋国,为美官,阶可我国吏判”云云,洪凤周更是被查出“招敬一为婿,籍其家,洋针至数柜”,也有许多“以校吏之睚眦而横罹者”,可见当时冤假错案层出不穷。大院君还对全国百姓声称天主教是洋人入侵的内应,号召和发动普通群众一起反天主教,于是人们到处喊着:“天主教徒是祸首,洋夷舰船休逞狂,污点要用血来洗,赶尽杀绝洋教徒”,将成批的天主教徒从悬崖峭壁上推入江中,因此被百姓自发杀死的天主教徒也不计其数。 据记载,张敬一主教在面对大院君的审判时,宁死不屈,1866年2月27日大院君与其长子李载冕亲自审问张敬一,问他“剩下的神父在哪里?”张敬一说:“不知道。”大院君说:“送你回国,你要回去吗?”张敬一说:“即使强迫我回去也不行。”于是大院君对张敬一施以杖刑,其后又问他:“还是不想回去吗?”张敬一说:“不行,不行!”后被大院君下令处死。其余8名被捕的传教士也被枭首示众。朝鲜教徒南钟三、洪凤周以谋叛不道之罪凌迟处死,并施以孥戮之刑,高宗乳母朴召史也被处死。时人记述当时情形说:“至是大索国内,缧绁相望于道,捕厅狱满,不胜裁决,其中多愚民妇童幼无知者,捕将悯之,恳谕令誓背教,信徒不听,乃以杖击之,期于悔改,而皮肉狼藉,血溅厅上,信徒辄欢呼曰:‘血花生于身,吾将升天堂矣!’捕将无奈何,遂缚置狱中,次第缢杀,每杀辄问能背教否,而虽童幼,亦愿随其父母登天,大院君闻之,令尽杀之,独赦童幼,弃尸于水口门外如山积,百姓股栗,逾畏威令”。丙寅邪狱从1866年开始,延续至1872年,每逢外敌入侵(丙寅洋扰、南延君坟墓盗掘事件、辛未洋扰)时就会掀起一次迫害天主教徒的高潮。辛酉邪狱300余人殉教,己亥邪狱200余人殉教,丙午邪狱只有金大建以下9人殉教,而丙寅邪狱期间殉教的朝鲜教徒约有8000至10000人,成为历次“邪狱”中规模最大、持续最久、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 当时潜入朝鲜的12名法国传教士中,张敬一以下9人殉教而死,只有躲进深山的李福明(Félix-Clair Ridel)、权神父(Stanislas Féron)和姜神父(Nicolas Adolphe Calais)3人幸免于难。丙寅邪狱发生两个月后,由于朝鲜高宗迎娶闵妃,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不应有血腥的杀戮,故朝鲜政府放松了对天主教的迫害,随后又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朝廷为了稳固民心,便没有下令搜捕天主教徒。乘朝鲜政府放松搜索之机,活下来的3名法国神父于1866年4月互相取得联系,并在汉城青坡洞秘密会合,在11名朝鲜教徒的保护下从忠清道塘里浦乘小舟逃往中国。他们于3日后到达芝罘(今山东烟台),随后向法国驻华使馆报告了事件经过,并请求本国救援,进而引发了1866年10月法国入侵朝鲜的“丙寅洋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