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定是我的读希罗多德《历史》的札记系列中的一篇。但是有网友曾经提出想了解古希腊神谕,所以我特别把原来准备写得比较简单的札记扩展为比较全面的分析文章。希望能够满足网友的需要。再次谢谢大家对本斋的关注。) 从整体上看,古希腊人和宗教之间的距离很近。他们相信世界是由神统治的,而神是喜怒无常的,祂们的意志是变幻不定的。对于祂们的安排,凡人只有服从的义务而无更改的权力。至多,凡人们只希望通过祈祷、献祭来取悦祂们,而这些是否奏效,则完全由神决定。 所以,普通的古希腊人都是很虔诚的,也可以说是很迷信的。不排除有一些头脑比较清楚、思想比较深刻的人渐渐对神是否存在产生了怀疑。古希腊哲学的发展过程中,哲学和宗教之间的纠葛就一直贯穿始终。但一般的古希腊人,他们的生活、习俗还是紧密地和这个充满了神灵的世界联系在一起。 比如在任何重大的场合,他们都要举行向神献祭的活动。比如当时的公众节日,全部和宗教、和神有关。比较著名的有雅典的“地母节/Thesmophoria”(大约每年公历9-10月间举行,纪念地母神“德墨忒尔/Demeter”和祂的女儿“珀尔塞福涅/Persephone”)、“花节/Anthesterion”(大约每年公历2-3月间举行,纪念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等等。再比如古希腊人在军事行动之前,特别是战斗开始之前,总要向神献祭。祭司此时会杀一只小动物(通常是小羊或者小猪),来观察动物的内脏,以便决定是否出战。这种占卜即使是在形势比较危险的时候也要进行下去,可以参见色诺芬的《长征记》六卷4节。 而古希腊人生活中,他们和神灵最直接的联系就是神谕。 神谕(希腊文作“chrêstêrion”,英文作“oracle”),也就是人们向神庙的祭司提出他们关心的问题,然后祭司以神的名义作出的回答。神谕在古希腊人的生活中有着广泛、深入的影响。小到个人的婚丧嫁娶、旅行经商,大到城邦的战争决策、外交结盟,古希腊人都会去求神谕。这种现象在古代文献中有很多记载,比如《历史》的三57、四161、五89、六34、八144等处。《长征记》三卷1节也提到,色诺芬在去参加“长征”前也问了神谕。即使是他的老师哲学家苏格拉底,对此举也是很看重的。另外,如果一些重大的行动事先没有征求神谕,那么古希腊人认为肯定会失败。比如出走斯巴达的多里欧斯想在西西里建立一个殖民地,事先却没有问神谕,希罗多德认为这就导致了他最后的身亡(五42)。 不是每座神庙都可以发布神谕的,只有一些特定的、有预言能力的神的神庙才有这个资格。古希腊各地有几个著名的神谕发布处。它们的名单见一46,即吕底亚王克洛索斯问神他是否可以去攻打波斯人的段落里。(注意:克洛索斯不是希腊人。他也去问神谕,说明这种习俗已经传播到了希腊周边的地区。)
关于德尔斐,值得多说几句。最早的时候,这里崇拜的并不是阿波罗,而是大地女神该亚(Gaia,希腊神话中最古老的神)。当时的人们来德尔斐是向这位女神求神谕的。协助该亚的是她的两个女儿:忒密斯(Themis,女提坦神之一,后来变成了专司法律的女神。西方法院门前经常有一位蒙着双眼、一手持剑、一手持天平的女性雕塑,就是祂的形象)和福碧(Phoebe,也是女提坦神之一,日神阿波罗和月神阿尔忒密斯的外祖母)。
上面这个德尔斐三易其主的故事,可以被认为是古人对德尔斐历史的一种“重构”。即德尔斐的宗教实际上历经了三个阶段:该亚阶段、皮同阶段、阿波罗阶段。其中第三个阶段取代第二个阶段的过程,可能有暴力征服的背景。参照古希腊历史,可以认为这次暴力征服对应于前12世纪的“多立斯人入侵”;阿波罗杀死皮同,其实是多立斯人攻陷德尔斐的神话式表述。而“配提亚”和“皮同”在名称上的联系,则反映出:1、皮同原来可能并不是蟒蛇,而是指原来的女祭司(也确实有神话说巨蟒的名字是“配提亚”);2、德尔斐在多立斯人入侵前就已经是一个著名的神谕发布处了;3、“皮同/配提亚”是女祭司,而阿波罗是男神,所以“阿波罗杀死皮同”的故事也可以被认为是父系社会最终取代母系社会的一个隐喻。 另外,和奥林匹亚竞技会齐名的“古希腊四大竞技会”之一的“皮同竞技会”,据说就是阿波罗杀死皮同之后,为了赎罪而举办的。而且举行竞技会一般是为了纪念一个英雄人物的死亡(比如阿基琉斯死后,希腊联军就举行了一次竞技会来纪念他)。所以,作为发布神谕的祭司,皮同的早期形象也许是很正面的。皮同以蟒蛇的面目出现,应该是后来的人们为了弱化多立斯人暴力征服的血腥味,而特意虚构出来的。后期神话还为阿波罗杀死皮同找到了理由:皮同现在是一个男人的形象,他在阿波罗的母亲勒托(Leto)分娩之前试图非礼勒托。在更晚期的神话里,这种血腥味已经被完全抹掉,皮同的形象完全不见了,故事变成了忒密斯和福碧把德尔斐让给了阿波罗。 今天,德尔斐依然是希腊最负盛名的旅游地之一。关于此地实在有太多的故事可以讲。
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就是围绕这块石头,即围绕着世界的“中心点”建立的。今天我们看到的已不是特洛佛尼乌建造的那座神庙了。据考古者研究,那座神庙大概建于前8世纪,是德尔斐最早的大型建筑。从前8世纪往下,各种献祭的物品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神庙的遗迹里,说明德尔斐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全希腊建立了自己在神谕方面的权威。(见于记载的所有德尔斐神谕里,最古老的大概也是前8世纪的。)和德尔斐相比,其它地方的神谕发布处始终没有这么多的献祭物遗存,说明它们的权威性要差一些。 到了548 BC,这座最早的神庙被一场纯属事故的大火所焚毁。重建工作于536 BC开始。全希腊都在为新神庙募捐,甚至当时的埃及法老阿玛西斯也捐了一些明矾(二180)。这里值得一提的就是《历史》第五卷第6项札记提到的雅典民主派首领克莱斯提尼。他被雅典僭主希庇亚斯驱逐之后,为了取悦并得到配提亚的协助,故意用超出原定规格的大理石来建造新神庙。后来又直接贿赂配提亚,让她们给斯巴达人说神谕时总是加上叫他们去攻打希庇亚斯的内容。这座新神庙大约在513-505 BC建造完成。希波战争时期,很多历史性的神谕,就是发自这里。
阿波罗神庙中的密室(adyton)就是配提亚说神谕的地方。另外,那块“肚脐”石也在此密室之中。神庙的正殿里还有一团“圣火”,即永远不熄灭的火焰,代表了神圣和纯洁。当年薛西斯的入侵被击退之后,为了“净化”薛西斯给希腊造成的“污染”,全希腊的火焰,包括各城邦的“圣火”以及每家的灶火,全部被熄灭。然后由德尔斐这里的“圣火”引出火种,重新给把纯洁的火给予全希腊人。以此来表示希腊获得了重生[2]。
战乱一直困扰着德尔斐。历史上有三次战争和德尔斐有关,因此得名“圣战/Scared Wars”——其实只要是战争,总是残酷而血腥的,哪有什么“神圣”可言呢? 第一次“圣战”大约于595-586 BC爆发。起因是德尔斐附近有一座小城基拉(Kirrha)。这座小城的居民盯上了络绎不绝来德尔斐献祭、求神谕的朝圣者,以及他们携带的钱财,于是专门干起了打劫朝圣者的行当。这样一来,当时希腊所有的强力城邦——雅典、斯巴达、忒拜、科林斯等等,组成了一支联军前来攻打基拉。联军的首领是我们在《历史》第五卷第12项札记里遇见过的息西昂僭主克莱斯提尼(雅典的那位民主派领袖克莱斯提尼的外祖父)。此战在历史上有其特殊的地位:这是有记载的第一次使用化学武器的战争。由于联军无法很快攻破基拉的城墙,一个叫内布罗斯(Nebros)的医生想出了一个主意:往向基拉城内送水的水管里投放一种有毒的菟葵。结果城内的人全部染上了痢疾,基拉城被攻陷,全部人民都被杀死,该城被夷为平地。 第一次“圣战”的后果是成立了“安菲克提昂同盟”——得名于“丢卡利翁-希伦神话”[3]中希伦的弟弟。这个同盟是一个以管理德尔斐事务为主要功能的宗教性组织(可参见七200、213),每年举行两次会议,主要职责是保证各地的朝圣者可以畅通无阻地前往德尔斐。同盟的成员有12个——全部是希腊族——包括了雅典人、斯巴达人、忒拜人、福西斯人、玛里斯人、马格尼西亚人、罗克里斯人,以及德尔斐本地人。成员国互相保证彼此作战时不切断对方的水源,也不将对方全体人民杀死。这大概是由于基拉的惨剧让他们产生了某种负罪感。这个保证在他们之间也一直得到了遵守。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古希腊“医神”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就是那位内布罗斯的后代。也许是对祖先的行为感到不齿吧,希波克拉底为医生这个行业制订了所谓“希波克拉底誓言/Hippocrates Oath”。作为医生这一行的职业道德的起源,它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第二次“圣战”发生在希波战争之后,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前。由于福西斯离德尔斐最近,所以福西斯人希望能够掌握德尔斐的控制权,其实就是想掌握那些财宝。德尔斐人于是请斯巴达人来帮助他们抵抗福西斯人的野心。449 BC,斯巴达人出兵赶走了福西斯人,宣布德尔斐是独立的城市。而雅典人为了在死敌忒拜人的北边寻找一个盟友,在伯力克利的率领下于448 BC帮助福西斯人夺回了对德尔斐的控制。这场战争是斯巴达、雅典争霸的一个序幕[4]。然而,由于雅典重视海军超过重视陆军,所以福西斯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更能保障自己安全的政策——伯罗奔尼撒战争中他们是站在斯巴达一边的。 第三次“圣战”发生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后。由于长达27年的大战让斯巴达和雅典双方都损失惨重,忒拜开始称霸。为了抵抗忒拜的扩张,福西斯人再次打起了德尔斐财宝的主意。356 BC,他们抢劫了德尔斐,希罗多德提到的宝物绝大多数都被福西斯人劫走。福西斯人的行为在当时就引发了希腊各地强烈的愤怒,于是针对他们的“圣战”爆发。虽然福西斯人靠着变卖宝物得到的资金招募了一支雇佣军,坚持抵抗了10年,最后还是于346 BC被彻底击败,被迫交纳了巨额的赔款。领导第三次“圣战”的是新崛起的马其顿人。当时的马其顿王菲利浦二世(即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凭借此战开始在希腊建立起自己的霸权。标志性事件就是福西斯人被驱逐出“安菲克提昂同盟”,马其顿人得到了他们的席位,成为了这个纯粹希腊族同盟的新成员。这意味着马其顿人正式被接纳为希腊族,虽然雅典的那些反马其顿人士依然在叫他们“野蛮人”,即“非希腊人”。 此后,关于德尔斐的战事还有不少。比如曾经入侵罗马的高卢人在279 BC试图攻占这座“圣城”,但他们被奇迹般地击退了。福西斯人也因为参与保卫德尔斐而重新被“安菲克提昂同盟”接纳。另外,罗马的独裁者苏拉曾经在86 BC攻陷了德尔斐,并大肆劫掠。罗马帝国的第五任皇帝尼禄也于51 AD从德尔斐拉走了500件青铜器。即使是这样,2世纪的鲍桑尼阿斯仍然见到了很多宝物。可以想见鼎盛时的德尔斐集中了多少希腊文明的精华。 让我们回到神谕的问题上来。各地的神谕发布处有着各自的仪式和习俗,并没有统一的规范。不过大体上都是由求神谕的人先向祭司献上祭品,然后祭司会根据一些“神迹”来给出回答。这些“神迹”在各地有着不同的形式。比如在奥洛普斯的安菲亚劳斯神庙,是靠看燃烧牺牲时火焰的形状来决定占卜结果的(参见八134)。比如在小亚细亚的科罗封,一个不识字的祭司下到一个洞穴里去喝一口泉水,就能针对每个人心中的问题以诗句的方式给出回答[5]。形式比较特殊的是勒巴狄亚的“特洛佛尼乌洞”。这里是让求神谕的人先经过斋戒、祈祷、沐浴等程序,还要用察看牺牲内脏的方式决定是否被准许求神谕。一切就绪的时候,提问者要先喝一口“忘泉”的泉水,以便忘记心中的一切事情,然后要喝一口“忆泉”的泉水,以便记住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随后他会下到“特洛佛尼乌洞”中,按照一定的程序行动,最后会有一些声音,或者是景象在洞穴里出现。然后他回到地面上,由祭司给他解释这些声音或者景象,这样就得到了神对他的问题的回答,即神谕。洞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外人是不知道的。因为祭司们要这些求神谕的人发誓不泄漏洞穴中的情况[6]。 在德尔斐,求神谕的过程大体是这样的: 首先,每年的冬天这里不接受来访者。因为据说冬天阿波罗会离开德尔斐,祂的兄弟酒神狄奥尼索斯会来这里暂住,所以冬天没有神谕可以提供。每年春天的一个特定的日子——Bysios月(大致相当于公历的2-3月)7号——即阿波罗的生日这天,配提亚们会开始准备发布神谕。准备工作包括斋戒、沐浴、献祭等仪式、以及喝一口专门为她准备的泉水。这道泉水是在阿波罗神庙的密室内流过的,旁人绝不能饮用。据说经过了这些仪式,配提亚就有了预言的能力。以后每个月的7号(冬天的月份除外),她们要把这套仪式重新进行一次。
学术界一般认为配提亚的回答实际上都是一些含混不清的词语,需要配提亚身边的祭司把这些呓语“翻译”为人类可以听懂的语言,才最后得到神谕。但古代作家经常提到配提亚是直接说出神谕的,不需要旁人的“翻译”,比如《历史》的五92。有可能这两种形式(经过“翻译”或者直接说出)都曾经出现过。 神谕的形式,在《历史》里比较常见的是合乎格律的诗句,大多数很简短,上十行的算是非常长的神谕了。不过也有少数散文形式的神谕,也就是说不押韵、不合乎诗的格律。 神谕的内容往往是含混而多岐义的。所以,古希腊人经常要对神谕进行解释。比如在七141至七143,雅典人问配提亚该如何抵抗薛西斯的入侵,神谕叫他们去依靠“木墙”。这个“木墙”到底指什么,雅典人提出了很多解释。有人认为是指卫城的城墙,有人认为是指海军。双方争执不下。问题是神谕最后还有一句“神圣的萨拉米啊,……你会把妇女出生的孩子们毁灭掉的”。这就让那些主张是指海军的人不能自圆其说了。因为这明显是在形容海战的失利。这时,地米斯托克利站了出来。他认为最后那一句并不是在说雅典人海战失利,而是说波斯人海战失利。因为如果是雅典人失利,萨拉米岛怎么会是“神圣的”呢?应该是“残忍的”才对。正是由于他的这个意见,雅典人决定依靠海军来抵御入侵者。 这个故事反映出3点问题: 1、在如何抵抗侵略这样重大的问题上,雅典人居然是依靠神谕来进行决策的。可见神谕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可见神谕在古希腊人心目中的地位。这里面固然有迷信的成分,但也有一些值得我们研究的东西。 2、对神谕需要解释,那么这就给一些精明的政治家利用神谕为自己服务提供了机会。比如这里的地米斯托克利,他就是一个精于此道的高手。我们不相信有先知先觉的神,所以地米斯托克利在这里的行为,并不是解释“出”神谕的真实含义,而是把神谕解释“成”他希望的含义。由于神谕的含混和岐义,政治家于是可以用自己的意见去“解释”,有时甚至是“替换”神谕的内容。当然,这需要比较好的口才。实际上,当时精明的政治家从自己的角度去“解释”神谕,其实就像是今天精明的律师从自己的角度去“解释”法律条文,都是一种高级的智力活动。前者似乎还要更严肃一些。 另外,克莱斯提尼贿赂配提亚,让她对斯巴达人说假神谕,这也是政治家利用神谕的一种手段。只是这种手段比较低级罢了。克莱斯提尼的行为由于被揭发而为人所知,那么还有没有其它类似的情况而没有被揭发的呢?恐怕是有的吧。 所以,关乎城邦生死存亡的重要问题上,当时的人们依赖神谕,除了迷信之外,也有政治在背后起作用。对神谕的解释,有时还包括神谕本身,在当时都是政治斗争的焦点和产物。一条神谕的产生、解释的过程,其实很类似于今天一部法案的产生、解释的过程。有可能,那些比较重要的神谕,在当时都是经过了现在已不为人所知的政治斗争才产生出来的;而对它们的解释,同样也经历了复杂的政治斗争。毕竟,谁能把神的意志说成和自己的主张一致,谁就能在当时的政坛上获得巨大的优势。 3、神谕本身的含混,其实是配提亚的一种语言技巧。比如一53那句著名的双关语:“如果克洛索斯进攻波斯人,他就可以灭掉一个大帝国”,不论克洛索斯、居鲁士哪一边胜利,这句话都是对的,因为这里的“大帝国”既可以指波斯,又可以指吕底亚。在雅典人求来的那段神谕里也有一样的情况。“木墙”既可以指卫城的城墙,也可以指海军。而如果雅典陆军要出战,卫城的城墙是他们一定会防守的地方。所以不论雅典抵抗侵略是依靠海军还是依靠陆军,这句话总是对的。而“神圣的萨拉米”那一句,其实可以指雅典人,也可以指波斯人。如果雅典人赢了波斯人,正如地米斯托克利所说,那么萨拉米就是真正的“神圣的”。如果波斯人赢了雅典人,那么希腊一定也沦陷了,至少科林斯地峡以北将被波斯完全控制。这样一来,德尔斐必定要接受波斯人的统治。那么一旦波斯人知道了这条神谕,当然也会认为萨拉米是“神圣的”,因为他们正是在这里击败了雅典人。(萨拉米岛离雅典非常近,无论雅典是靠陆军还是海军去抵抗波斯人,主战场一定不会离萨拉米岛太远,即使是陆军去防守卫城,萨拉米岛仍然可以见证他们的失败或者成功。)到了那个时候,德尔斐更在乎的是波斯人如何理解这个“神圣的”,而不是雅典人如何理解它。于是,不管雅典是依靠海军还是陆军,不管雅典是胜利还是失败,如果日后有人重新来读这段神谕,总会发现它是正确的。 既然我们现在知道这段神谕有多种理解的可能,那么就应该对地米斯托克利的政治智慧与口才,表示我们的敬意。他成功地利用这段神谕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的“解释”成功地说服了雅典人听从他的意见,实在是雅典人、希腊人,甚至是日后所有的西方文明的一大幸事。因为从军事的角度上说,海军是当时希腊人击败波斯人的唯一途径。他的“解释”,是唯一在军事上正确的“解释”。如果当时他没有站出来,原来的那个“陆军版解释”被雅典人接受,那么雅典人、希腊人、以及日后所有西方文明的命运,将遭受不可想像的灾难。 地米斯托克利的政治水平、军事水平当然值得我们夸奖,配提亚的文学水平也值得我们赞叹。雅典人或者出动陆军,或者出动海军;雅典人或者失败,或者成功,一共有4种可能性。配提亚的这段话居然能够把这4种可能性都包含进来,能够“一语四关”。话能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通神”了吧?还好希罗多德为我们保留下了这位配提亚的名字——阿里斯托尼凯(Aristonice),让我们记住她吧! 配提亚在语言上的含混和岐义,其实是和德尔斐祭司阶层在政治上的态度一脉相承的。作为神谕祭司这样一个特殊的阶层,他们的利益是和神谕的声誉、神谕的准确度直接挂钩的。只有神谕的准确度,或者说成功率高,来这里献祭、求神谕的人才会多,这里的祭司阶层才会获得更大的利益。那么如何提高神谕的成功率呢?像上面那样说“双关语”、“四关语”,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包含进来,是比较常见的做法。然而还有其它的做法,比如在政治上两边下注,对政治冲突的双方都保持友好,帮助一边的同时也帮助另一边。说到底,德尔斐祭司阶层始终希望自己能在各种政治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历史》中出现过的所有德尔斐神谕。下面这张表列出了全部希罗多德直接引用过原文的德尔斐神谕。还有一些神谕他只是间接提到,没有引用原文。比如四161,北非的库列涅人问如何能让他们的国家繁荣幸福,“配提亚命令他们从阿卡狄亚的曼提尼亚请一位仲裁者来”。这类间接提到的神谕在全书中数量很多,我没有全部列在下表中,只是选取了一些比较重要的(间接引用的神谕在表中以灰色表示)。
在和希波战争直接相关的神谕里,我们发现德尔斐其实一直就在两边下注,既帮助这一边也帮助另一边。当时的形势是波斯人和希腊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双方的矛盾越来越激化。面对着这样的形势,他们发布了一些倾向于波斯人的神谕:表中的第17、21、23、24、26条。一旦波斯人最后胜利,这些都可以让德尔斐的祭司到波斯王那里去表功,他们的神谕生意可以得到一个新主人的保护。与此同时,他们还发布了一些倾向于希腊人的神谕:表中的第14、25、29条,以及第22条的部分含义。一旦希腊人最后胜利,这些都能保证德尔斐在希腊人心中依然享有崇高的地位,来这里的朝圣者依然会络绎不绝。 所以,不光是在语言上,在政治上德尔斐的祭司阶层也一贯地采取了“两面派”的手段。这也不能怪他们。德尔斐作为一个宗教中心,其自身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都很有限。如果不采取这种似乎不太光明正大的做法,德尔斐几乎不可能在希腊城邦间的争斗中存活下来。祭司们不得不用这样的手段来保证自己的生存。自然地,当神谕这门“生意”越来越红火,德尔斐神谕的名气越来越大之后,祭司们为了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让神谕永远“准确”,会越来越自觉地把这种手段运用到极致。换句话说,他们是当时最出色的外交家,虽然不一定是最出色的政治家。 德尔斐祭司们的外交手腕,还体现在另一个方面:他们和当时的列强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比如上表第9条,当波斯刚刚兴起时,德尔斐就在向波斯人示好。当时波斯人和希腊人的矛盾还没有激化。这个时候的示好,说明了德尔斐在外交上敏感的嗅觉。另外,上表第15、16条,也反映出德尔斐以神谕为手段,灵活地处理了与科林斯之间的关系,保证自己在科林斯发生政权更迭时始终能够站到得胜的一方。 这种外交手腕的最突出表现就是所谓“薛西斯派军队向德尔斐进军”的故事(见上表第27条)。据说当时发生了“神迹”。神的武器自动跑到神庙外面,霹雳把山峰打了下来,压死了很多波斯人,并迫使其余的波斯人逃走了。这种传说肯定不是真实的情况,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答案在《历史》的九42。在帖撒利留守的波斯大将玛多尼奥斯是这样说的:“我们既不走近这个神殿(即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也不想劫掠它”。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波斯军队向德尔斐进军,更谈不上有什么“神迹”。那个故事完全是欲盖弥彰。我甚至怀疑德尔斐的祭司们早已和波斯方面有过接触。双方约定德尔斐是“不设法城市”,希腊人不在这里驻军坚守,波斯人也不来进攻。在薛西斯王进军希腊的整个过程中,德尔斐其实始终是安全的。这个安全就是他们用外交手腕为自己争取到的。只有明白这一点,我们才理解为什么叙拉古僭主盖伦会叫他的亲信把钱带到德尔斐,在那里静待局势明朗化(参见七163和《历史》第七卷第4项札记)。德尔斐在当时的立场,就像是二次大战中的瑞士(也许更接近西班牙,^_^)。 而波斯人对德尔斐的这种态度,也是和他们自身的传统一致的。德尔斐供奉的是日神阿波罗。而波斯人信仰的祆教,其主神阿胡拉·马兹达的代表物之一就是太阳。所以,波斯人其实把阿波罗视为阿胡拉·马兹达的对等神,正如希腊人把其它民族的神灵对等于他们的宙斯、阿波罗等等一样。 上面提到这些外交成就,不要以为只是德尔斐祭司们的天才的灵光一现,他们其实在各地都安插了自己的耳目,收集各地的政治、经济、宗教、军事信息。换句话说,他们有一套庞大的情报网络。否则,他们不会事先知道忒斯特斯坟墓的位置(见上表第6、7条),也不会事先知道吕库古是怎样的人物以及他心中有怎样的打算(见上表第4条)。“德尔斐情报网”的存在一直得到学者们的公认。这不奇怪,外交的前提就是情报收集。 另外,德尔斐还在利用自己的情报和影响力,指导着希腊人的殖民行动(见上表第11、12、13、28条)。殖民行动是未来建立新的城邦,建立新的航路、商路的必要前提。德尔斐对于殖民行动的关注,其实是他们在帮助希腊各城邦扩张自己的商业活动,进而扩张自己的势力。从整体上而言,他们为古希腊文明的发展作出了他们特殊的贡献。这一点,我们是不能抹杀的。所以说,外交这档事,如果办好了,也会成为国家战略中十分关键的一步棋。 可以这样认为,前5世纪的希腊,政治、军事中心是雅典、斯巴达;经济、文化中心是雅典、南意大利的“大希腊地区”(特别是叙拉古)——在前6世纪还要加上小亚细亚的伊奥尼亚;宗教、外交中心就是德尔斐。如果一定要在当时的希腊选一个首都的话,我投德尔斐一票。毕竟这里的神谕实在名气太大了,德尔斐在希腊各城邦中的崇高的地位实在是太不可动摇了。它的影响力超然于城邦间的政治纠纷之上,甚至越过了民族间的界线,在周边的非希腊民族中都树立了自己的权威,以至于希腊的敌人也对它礼敬有嘉。 当然,德尔斐的这种手段并不是唯一的。当时几乎所有的神谕发布处都采取了大同小异的策略,只是他们的名气和影响力不及德尔斐罢了。比如在一159,我们看到米利都的“布兰奇代”神谕(克洛索斯在希腊各地询问的著名神谕处名单里有他们,见前),也有过和德尔斐类似的行为。当波斯人击败吕底亚人,进而占领伊奥尼亚时,他们就在敦促抵抗者臣服于波斯人。这也是在向新势力示好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神谕发布处都像德尔斐那样“为名所累”,要靠外交手腕和情报网络来维护自己的地位,要靠“两面派”手段来立于不败之地。一些小的神谕处,虽然名气不大,影响也不广,反倒能够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直抒胸臆。这里面比较突出的是巴奇斯(Bakis)神谕。这个神谕是由波奥提亚的一个小城埃里昂(Eleon)的一座神庙发布的。他们在“神谕界”的地位当然不能和德尔斐相比,甚至连“布兰奇代”神谕也比不上(克洛索斯的名单里没有他们),但就是这个几乎不为人所知的小神谕发布处,却有着自己鲜明的立场。以下是《历史》记载下的3条巴奇斯神谕:提醒优庇亚人警惕“架纸浮桥”的异邦人——就是指波斯人(八20);预言希腊人在萨拉米的胜利(八77);预言很多波斯人将在波奥提亚丧命(九43)。在《历史》全书引用的所有神谕里,这3条是立场最鲜明的,所用的语言也一点没有含混、岐义之处。巴奇斯祭司们坚定地和希腊人站在一起。他们不是在预言什么(因为神不存在),而是在鼓励希腊人为了自身的解放而奋战。希罗多德在《历史》的最后两卷,讲到希腊人成功击退波斯人的侵略这个历史性的事件,居然不再直接引用德尔斐神谕,而是转向了巴奇斯神谕,说明巴奇斯神谕对当时的希腊人带来了多么大的精神激励。同时也说明德尔斐在当时一直保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没有旗帜鲜明地支持抵抗者。在这个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在荣耀的光环里呆得太久的德尔斐居然只是想到要自保。它的外交优势一点也没有用来为其它希腊城邦服务(比如发几条规劝波斯军不要大肆劫掠的神谕)。这种过于爱惜自身的羽毛、过于看重自己的利益的小算盘,让德尔斐失去了号召起全希腊人民、进而把自己提升到更光辉的地位——希腊解放运动的领导者——的机会。如果德尔斐能有巴奇斯一半的勇气和决绝,我想以它的号召力和凝聚力,希腊的统一将更早实现,也许就轮不上马其顿人来完成这个任务了。唉,外交这档事,太过沉迷于其中、太瞻前顾后地考虑各方关系,反而容易忘记大棋局和大形势;好的政治家一定是好的外交家,好的外交家却不一定是好的政治家。 最后谈一些和德尔斐神谕有关的其它问题。 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配提亚?当然,首先她必须是位女性,而且在比较早的时候,她必须是位处女。因为当时的人们相信处女更有“通神”的可能。除了这些之外,我们就不太知道成为配提亚还需要哪些条件了。有时她可能是一位名门的闺秀,受过良好的教育,头脑聪明,有着深厚的文学修养,对于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国际形势都有很深刻的理解。有时又可能是一位目不识丁的农家女孩,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总地来看,当时选择配提亚似乎有一套不成文的规则,似乎当选者都有某种特殊的气质。具体情况现在无法知道了。 也许就是配提亚本人在文化程度上的差异,导致神谕有时是由她直接说出来的,有时则需要其他祭司来“翻译”她的呓语,也导致神谕有时是合辙押韵的诗,有时是平淡的散文。 配提亚是终身的职务。只有当一位配提亚去世后,才会为她选择继任者。而一个女孩一旦被选为配提亚,则马上脱离日常生活,在阿波罗神庙里开始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开始学习如何发布神谕,并最终成为一名新的配提亚。当时的希腊人非常看重这个职务。家中如果有女孩被选为配提亚,则被视为是全家的光荣。一般来说,配提亚们都是来自德尔斐附近地区,不过也有来自希腊世界其它地方的。 配提亚必须是处女的规定后来被一个意外事件打破了。有一个帖撒利人来德尔斐求神谕,他发现给他说预言的那位配提亚非常美丽,于是爱上了她,最后发展到把这位显然还是少女的配提亚劫走,并强暴了她。当然,这是德尔斐官方的说法,我们不知道是强暴还是两相情愿。反正德尔斐官方规定以后的新配提亚必须是已婚妇女,年龄必须是50岁以上[13]。当然,一旦当选,她们仍然要马上脱离家庭生活,开始独居。这件可以说迟早会发生的意外,大致发生在前2世纪。从此以后,配提亚就不再是处女了。 配提亚的人数似乎没有硬性规定。最多的时候同时有3位配提亚在为人民服务。 除了配提亚之外,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还有其他一些祭司(通常是男性),负责协助配提亚。领头的是“阿波罗祭司”,人数大约是1到2位,主要职责是修缮神庙建筑、组织宗教节日中的仪式、庆典,管理日常的收支账目等等事务性的工作。这个职务一般由德尔斐或者附近地区的著名人士担任,没有什么宗教性的责任,也不是终身职务,老了可以退休,有点像今天某个基金会的主席。2世纪的著名希腊学者普鲁塔克(《平行列传》的作者),就曾担任这个职务。事实上,我们前面提到的很多关于德尔斐神谕,关于配提亚的细节,都是他提供给我们的。想进一步研究者可以去看他的《道德论丛》中的两篇文章:《论配提亚为何不再以诗的形式发布神谕》以及《论神谕的衰落》。 在这个事务性的“阿波罗祭司”之外,还有几位在配提亚身边实际参与神谕发布的祭司。有些被称为“预言者/prophētai”(英文中的“prophet/先知”就是源于此词)。他们大概就是负责将配提亚在癫狂中发出的含混呓语“翻译”成诗句的人。某种程度上,他们算是神谕的真正作者。还有一些被称为“圣者/hosioi”,他们大概就是在神庙前面负责收钱、杀牲、观察羊肝的人。 关于配提亚的癫狂,学者普遍注意到普鲁塔克提及的一件事:配提亚在说神谕时,身边经常会有一种“十分甜美的气味,仿佛是世上最昂贵的香水散发出来的”。自19世纪之后,不断有考古学者去德尔斐的遗址进行发掘,试图确定到底这是什么气味。但是他们一直没有结果,最后不得不声称这些只是古人的臆想之词。但是,一项最新的研究为我们找到了几乎可以肯定是最终答案的结果。 在所有的自然合成的碳氢化合物中,乙烯是最符合所谓“甜美的气味”的描述了。而且乙烯对人有麻醉作用。事实上,当空气中的乙烯浓度低于20%的时候,人还有比较清醒的意识,但人的声音会发生变化,说话的方式、习惯也会发生变化,手脚的感觉会变得麻木,即使用针去刺也不会有所觉察。等人从乙烯环境里出来,大约1-2小时后可以恢复正常,但记不起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干过什么。一旦空气中的乙烯浓度超过20%,人会被重度麻醉,出现浑身不停的抽动、无法站立、极度兴奋、狂呼大喊等近乎疯狂的表现。如果在这种环境中呆得太久,人会死去。而所有这些症状,在古代文献中都有记载。所以,乙烯中毒是配提亚的癫狂的最合理解释。普鲁塔克也提到凡是成为配提亚的女子,平均寿命都低于其他女性。 而最新的考古学也证实了这一点。地质调查发现德尔斐所在的地区,地下有不少沥青矿,而沥青矿中就含有乙烯。再加上当地有很多泉水,这些地下水中自然也就含有乙烯。我们应该记得,阿波罗神庙的密室里就是有一眼泉水的。而且这个密室的空间很狭小,又不通风,所以泉水带来的乙烯,很容易在密室的空气中累积起来。这样的话,普鲁塔克闻到的那种“十分甜美的气味”,十有八九就是乙烯的气味。而配提亚看着面前的一碗泉水,其实就是闻着乙烯在说神谕。当然,她们是不知道这是一种中毒症状,她们以为这神灵附体的感觉。 另外,德尔斐正好处于一个地层断裂带上,希腊又属于地震多发地区,而地层的轻微移动,也可能造成地下积累的乙烯气体被排放到空气中,所以也是配提亚乙烯中毒的来源之一。有学者认为之所以德尔斐的神谕在普鲁塔克的时代,即罗马帝国哈得良皇帝的时代(2世纪中叶)会衰落下去,就是因为当时希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生地震。 关于乙烯和配提亚的联系,可以参考《Science/科学》杂志上2006年10月2日的这篇文章“The Prophet of Gases”(需要注册)。
德尔斐的神谕自从前8世纪兴盛之后,有无数的善男信女来这里表达他们的愿望,祈求他们的幸福,憧憬他们的梦想。直到393 AD,这里才被信仰基督教的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修一世(Theodosius I)所封闭。传世的德尔斐神谕大约有600条,在当时都被视为神的声音。在大约1100年的时间里,这里一直是西方世界最神秘的地方。而它给我们现代人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大概就是刻在阿波罗神庙墙上的那两句由传说中的“七贤”一起写下的箴言:γνωθι σεαυτόν(要自知)、μηδέν άγαν(勿过度)。 [1] 克洛诺斯是宙斯的父亲,众神之王。大地女神该亚对祂说:你的儿子将胜过你。于是瑞亚每次生孩子,克洛诺斯就把新生婴儿吞到肚子里。瑞亚生了宙斯之后,为了不让孩子再次被吃掉,就用襁褓包着一块石头交给克洛诺斯,后者不察之下将石头吞了下去。后来宙斯长大,推翻了克诺索斯的统治,强迫祂把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包括波赛冬、哈德斯、赫拉等等)都吐了出来。那块石头是最先被吐出来的。参见赫西奥德的《神谱》453行以下。 [2] 参见《平行列传·阿里斯提德传》20节。 [3] 参见《历史》第一卷第24项札记。 [4] 参见《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一卷8章,78页,以及《平行列传·伯力克利传》21节。 [5] 参见塔西陀的《编年史》二卷54节。罗马帝国的年轻统帅日尔曼尼库斯就曾去这里求神谕。 [6] 参见鲍桑尼阿斯的《希腊游记》九卷39节。鲍桑尼阿斯本人去过这个洞穴,所以知道一些细节。 [7] 参见《历史》第一卷第20项札记。 [8] 参见《历史》第一卷第8项札记。 [9] 本条及上一条神谕可参见《历史》第五卷第12项札记。 [10] 参见《历史》第六卷第2项札记。 [11] 本条及上一条神谕可参见《历史》第七卷第4项札记。 [12] 参见《历史》第七卷第15项札记。 [13] 参见狄奥多洛斯(Diodorus of Sicily)的《历史文存》十六卷26章6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