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s释义 荷马时代的社会并不是氏族社会,近年来中国学者已经就此点达成较多共识。但它又 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呢?各家表述不一,有的认为荷马社会存在一种国家形态,有的认 为是酋邦。(注:晏绍祥:《试论荷马社会的性质》,收入氏著《古代希腊历史与学术 史初学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9—31页。)西方学者有关荷马社会的看法 亦有分歧。芬利似乎认为,荷马社会是共同体(community),但占据核心地位的是大家 族,其伦理也以大家族为核心。在家族之上,没有更高的统一体来界定个体和共同体之 间的关系。所以,荷马社会的共同体是一个自治的大家族的总和。(注:M.I.Finley,The World of Odysseus.London:Penguin Books,1991,pp.104—105.)朗西曼好像承认 ,polis是当时最大的政治单位,但他认为,希腊的国家形成于古风时代后期。荷马时 代的那些德莫斯,既非臣民,也非公民,politai一词只不过意味着他们是某一个polis 的居民,还不具有政治意义,也就是说,polis还不是城邦。(注:W.G.Runciman,Origins of States:The Case of Archaic Greece.Co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d History,24(1982),pp.351—377.)唐兰接受了芬利的意见,否认荷马社会有氏族、 胞族等血缘关系的组织存在,将荷马社会称为共同体,并从内部政治组织及政治动员方 式入手研究,指出共同体中缺少固定的政治组织。政治动员的方式以领袖个人的魅力、 能力为基础,是一种前国家形态。(注:Walter Donlan,The Structure of Authority in the Iliad;Walter Donlan,The Pre-State Community in Greece,both in TheAristocratic Ideal and Selected Papers.Wauconda,Illinois:Bolchazy-CarducciPublishers,Inc.1999,pp.237—248,283—303.)波斯奈认为,荷马社会的共同体是一种 初级国家(minimal state),但它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小国家,而是一种前国家形态,因 为荷马的巴赛列斯表面上看像西欧的封建君主,但实际上那里没有起作用的政府,没有 任何官僚的、集中的、有管理的国家;没有警察;没有基本的财政;没有税收、商业、 道路和港口维护;没有档案和法庭,伊大卡甚至20年没有国王。所谓政府的功能,主要 是保证内外安全、维护秩序、反击入侵和保卫共同体,而且这些活动大多以家族为单位 进行,与共同体集体几乎没有关系。(注:Richard A.Posner,The Homeric Version of the Minimal State.Ethics,vol.90(October,1979),pp.27—46;与他观点接近的还有 哈尔福逊,参看John Halverson,Social Order in the“Odyssey”.Hermes,113,Band( 1985),Heft 2,2.Quartal,pp.129—145。)埃伦伯尔格一方面将希腊城邦的起源追溯至 公元前8世纪,“如果不考虑我们很容易理解的演化过程的长期性与多样性,则构成本 文标题的问题(即城邦何时兴起)的答案也许大致在(公元前)8世纪,”从而把荷马的polis和古典时代的城邦直接联系起来。另一方面,他又将荷马的两部史诗区别对待, 认为“在《伊利亚特》中没有出现城邦的任何迹象,而《奥德赛》显示出来了。”(注 :Victor Ehrenberg,When did the Polis Rise?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1 937,后收入其文集,见Victor Ehrenberg,Polis und Imperium.Zurich und Stuttgart :Artemis Verlage,1965,pp.92—93。)安德列耶夫承认氏族制度在荷马时代仍是最重要 的,但在荷马时代的社会中,贵族已成为社会的主导力量,当时的社会,不一定是那些 部落,而是共同体(Gemeind),是那种荷马称为demos和polis的共同体,古典希腊的城 邦,正是从这些共同体发展起来的。(注:J.V.Andreev,Die homerische Gesellschaft ,Klio,70(1988),SS.5—85.) 不管上述学者之间的分歧有多大,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承认,荷马社会是某种形 式的共同体。所不同者,一些学者认为,这种共同体仍是一种氏族部落公社,而另一些 学者则认为,氏族制度早已瓦解,占主导地位的,是某种国家形态,只是在国家发展的 程度上有所不同而已(minimal state,早期国家或者城邦)。从目前的研究成果看,仍 将荷马社会作为氏族社会对待,将面临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例如,在史诗中,通常所 说的氏族、胞族和部落分别用genos、phretre和phyle几个词来表示。但实际上genos不 具有氏族的特征,phretre也非胞族,phyle更不是血缘部落。 既然荷马时代的那些共同体并非氏族部落公社,那就有必要寻求新的答案。早在1978 年,卢斯就在一篇文章中指出,荷马史诗所反映的是公元前8世纪后期希腊世界的情况 。对荷马来说,“他的社会学(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最重要的方面是,他认为polis 是共同体组织的常态,不管是对外国人还是希腊人。我已经揭示出,他关于polis的观 念在两个主要方面预示了古典时代的城邦:首先,它是一个由堡垒保护的政府中心;其 次,对一个特定范围的人民来说,它构成了人们主要的居住地区。”卢斯认为,荷马的polis和古典城邦也存在重大区别,polis在政治组织 和法律体系方面不够正式,具有一定程度的原始性;国王、议事会和人民大会之间的平 衡与后世的城邦有明显差别;法庭虽然存在,但司法的质量取决于国王和贵族,缺少非 人格化的、有约束力的法律制度。(注:J.V.Luce,The Polis in Homer and Hesoid.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Irish Academy,vol.78,Sect.C,p.15.)斯库里深入研究了 荷马史诗中关于城市的程式化短语,认为荷马史诗虽然包含着从迈锡尼经黑暗时代到公 元前8世纪后期的史实,但有两点是清楚的,“城邦的早期形式,如果说还处在萌芽时 期的话,即使不是在此之前,至少在荷马所处的公元前8世纪后期已经产生。虽然两首 诗中所描绘的是希腊历史上相互冲突时期的拼合,可是,如果新的城邦当时没有形成的 话,那无论是《伊利亚特》,还是《奥德赛》,都不会是它现在的样子……polis比家 族更加突出,因此,史诗的背景是当代的产物。”(注:Stephen Scully,Homer andthe Sacred City.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0,pp.90—91.) 拉夫拉勃批评芬利将荷马社会的共同体视为自治大家族集合体的观点,“家族无疑具有 头等重要性,是人们忠诚和认同的核心。可是,它排除对polis的忠诚或者认同吗?或者 说它排斥对polis的义务感吗?”荷马时代的polis“当然不是古典和法律界定意义上的公民共同体,但它 正在向那个方向发展”(注:Kurt A.Raaflaub,Homeric Society.In Ian Morris & Barry Powell(eds.),A New Companion to Homer.Leiden:E.J.Brill,1997,pp.622—62 3.)。他提醒人们注意荷马polis的两个方面:公、私领域的分离与英雄伦理中存在的对 城邦共同福利的关心。他认为这些事实表明,“荷马的polis确实是一个人类或者说是 公民的共同体,因此,它就不仅仅是自治的家族的总和。”(注:Kurt A.Raaflaub,Homeric Society.In Ian Morris & Barry Powell(eds.),A New Companion to Homer. Leiden:E.J.Brill,1997,pp.622—623.)荷马所提供的资料证明,某种形式的polis是荷 马社会的基本单位。 Polis以及与它有关的词汇在荷马史诗中经常出现。据统计,它在《伊利亚特》中出现 了109次,在《奥德赛》中出现了89次。(注:J.V.Luce,The Polis in Homer andHesiod,p.5.)关于荷马时代polis的定义,学界仍存在争议,很多时候,它与城市(astu )是同义词,可以互换。但有些时候,两者之间有明显差别。其原因大概是,诗人在使 用该词时,不像政治学家或者历史学家那么严谨。有时它指像迈锡尼时代那样的城堡, 有时则指所有居民居住的城市,不仅包括城堡,还包括城堡下的居民区。在普里阿摩斯 和他的老家人驾车前往阿克琉斯营帐赎取赫克托尔遗体时,“老人急忙登上那辆备好的 大车,迅速穿过回音缭绕的柱廊和前门。前面有骡子拖着四轮车,由小心翼翼的伊代奥 斯驾驶,后面是马车,老人挥鞭,急忙赶着车穿过特洛伊人的astu。他的亲人跟在后面 ,呜咽哭泣,好像他是去送死。在他离开polios下到平原的时候,他的儿子、女婿全都 返身回到伊利昂。”(注:Homer,The Iliad,ⅩⅩⅠⅤ,323—330,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2[nd]ed.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在这 里,astu显然是指宫殿外的居民区,而polis是指被包围在城墙之内的特洛伊人居住的 地方,是特洛伊城,与普里阿摩斯当时所在的平原相对,地域意义突出。有些时候,它 指的是城市及其周围的乡村,含义和古典时代的polis近似。在萨尔培东被杀、尸体被 阿凯亚人夺走时,格劳科斯怒斥赫克托尔:“赫克托尔,你貌似强大,作战却不如人, 你徒有名气,原来却是个真正的懦夫。该是你考虑的时候,将怎样仅仅依靠伊利昂本地 人的力量保卫polin和astu?有哪个吕凯亚人还愿意为保卫ptolis同达那奥斯人英勇作战 ?” 在《奥德赛》中,polis同样具有政治意义,与祖国相近。奥德修斯历尽艰辛到达西里 亚,遇见公主瑙西卡,请求她的帮助,“尊敬的姑娘,可怜我,遭到许多苦难后,我首 先遇见了你,其他人我均不相识,他们拥有这里的polin和广阔的土地。请给我指点astu,赐给我粗布蔽体。”polis与土地相对,但因为法埃西亚人都住在城市内,所以这里的polis也可能具 有政治意义,暗示它是“一种把城市中心和周围土地结合起来的社会结构的存在,这个 词的使用,表明青铜时代的英雄们不知道的一种制度的产生和发展”。(注:J.Hurwit, The Art and Culture of Early Greece,1100—480BC.,Ithaca & London:CornellUniversity Press,1985,p.74.转引自Stephen Scully,Homer and the Sacred City,p. 9。)当人们想打听一个人的家乡时,往往问的是他的polis,而不是astu。阿克琉斯的 盾牌上出现的两个国家,一个在和平中,另一个在战争状态中。这两个国家也不是astu ,而是polis。(注:Homer,The Iliad,ⅩⅤⅠⅠⅠ,490—540.)因此,对荷马来说,polis的存在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人类生活的基本特征,几乎所有的人都生活在polis 中。(注:J.V.Luce,The Polis in Homer and Hesiod,p.1.)史诗中出现的伊大卡、西 里亚、特洛伊,当然还有特洛伊城下的阿凯亚人,都按照polis的标准生活,都住在城 市里,有国王、长老会和人民大会等机构。 这些事实表明,polis而非部落是荷马时代最基本的组织单位,是人们表明自己身份的 重要标志。它不仅是一个包括城市及其周围乡村的地域概念,同时还是一个政治单位, 一个包括了国王、长老、人民大会、司法系统的政治组织。这样一个组织,显然与古典 希腊的城邦,而不是迈锡尼的宫廷国家有更多的相似之处。不过,要弄清荷马的polis 的特点,有必要深入到它的内部,看看它的政治结构。 作为政治组织的polis 在《伊利亚特》卷18中,诗人分别描绘了和平和战争中的polis。在和平的polis中, 一方面,人们在举行婚礼,伴随婚礼的是舞蹈和乐曲,代表了polis和谐的一面。另一 方面,polis内部不和谐的一面也被揭示出来,“另有许多公民聚集在广场,那里发生 了争端,两个人为一起命案争执赔偿,一方声称已经全部赔偿,向大家诉说,另一方则 拒绝接受任何东西。(注:关于这段引文的理解有些出入,罗念生和王焕生译成“一方 要求全部补赔,向大家诉说。另一方拒绝一切抵偿。”英译似乎更符合原文,但意思不 够连贯。陈中梅译成“一方当众声称血酬已付,半点不少,另一方则坚持根本不曾收受 。”好像意义上更顺畅,也更符合原意。见《伊利亚特》,陈中梅译,花城出版社,19 94年,第450页。)双方同意把争执交由公判人裁断。他们的支持者大声呐喊各拥护一方 ,传令官努力使喧哗的人群保持安静,长老们围成圣圆坐在光滑的石凳上,手握嗓音洪 亮的传令官递给的权杖,再一个个地走向前作出自己的决断。场子中央摆着整整两塔兰 特黄金,谁解释法律最公正,黄金就奖给谁。”(注:Homer,The Iliad,ⅩⅤⅠⅠⅠ,49 7—508.)而在处于战争状态的polis中,双方都磨刀霍霍,准备大战一场。进攻者有两 支军队,但不够一致。守卫者则出其不意,让老人和妇女、儿童守城,主力开出城外, 偷袭对方的给养。最后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一场。此后,作者把笔触转移到社会生产领 域,先后刻画了耕耘、收割、葡萄园、牛群、羊群和舞蹈场面。(注:《伊利亚特》, 罗念生、王焕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除特别注明外,一般采自此译本),ⅩⅤ ⅠⅠ,509—540(此为行数,下同)。)《奥德赛》把polis视为文明的代名词。那个不生 活在polis中的独目巨人,无疑是野蛮的象征。他生活在山洞里;不知道畏惧神灵;不 保护求援者和外乡人;生吃人肉,喝生羊奶;“他们没有议事的集会,也没有法律。他 们居住在挺拔险峻的山峰之巅,或者阴森幽暗的山洞,各人管束自己的妻子儿女,不关 心他人事情。”(注:《奥德赛》,王焕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ⅠⅩ,112— 115(此为行数,下同)。)而把奥德修斯送回家的法埃西亚人,在荷马的笔下,又可以说 是文明的代表。他们生活在城市中,有自己的法律;有国王、议事会和人民大会;乐善 好施,与独目巨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几段诗文提供了不少有关当时社会的信息。polis无疑是共同体生活的中心,那里是 国王、长老居住的地方,是举行司法审判的场所,也就是说,是权力中心。那里还是人 们的居住中心,一般的农业生产活动,大概在城外进行。婚礼的举行,代表了年轻一代 的成长和polis的繁衍、延续。司法系统虽然原始,但无疑已经存在,而且已经在发挥 作用,以保持城邦内的秩序。至于战争中的城邦,体现了在面对外敌入侵时居民的团结 一致,表现出浓厚的集体主义精神和爱国情感。polis的社会结构也有所暗示,其最上 层是手握权杖的国王,然后是作为法官的长老,最后是掌握司法权的普通人民。(注: 城邦作为司法中心的地位,在《奥德赛》中表现得更加明显。特勒马科被称为“执掌法 律的”。在一处比喻中,诗人形容归家较晚的人时,说他就像一个在广场上解决了许多 争端后回家用晚餐的巴赛列斯一样。见J.V.Luce,The Polis in Homer and Hesiod,pp. 2—3。) 伴随着政治生活在polis内的集中,城市开始出现。几乎毫无例外的是,城市是居民最 主要的居住区。受到阿凯亚人包围的特洛伊是一个城市;麦里阿格罗斯的埃托利亚人生 活在城市中;阿克琉斯盾牌上刻画的众多场景中,主要是两个城市;法埃西亚人活动在 城市中;连不大适合养马的伊大卡也有城市。所以,在奥德修斯诛杀众多求婚者后,求 婚者的魂灵到达了哈德斯的王国,阿家门农非常意外,他能够想像出来的致人死命的原 因只有三个:船难、抢劫被杀和保卫城市时被杀。特勒马科大多数时间也居住在城市中 ,很少到奴隶的农场去。拉埃提斯的避居农场,则被视为不得已的行动。(注:《奥德 赛》,ⅩⅩⅠⅤ,109—113;ⅩⅤ,187—196;ⅩⅤⅠ,27—28。)城市一般都有城墙 防卫。特洛伊不用说,有着又高又厚的城墙。阿克琉斯复出后,波里达马斯考虑到即将 来临的危险,劝告赫克托尔“那就让我们去广场宿营保存力量,城墙有望楼,高大的城 门备有结实的精制的长门闩,它们为城市充当守卫”;“如果他(阿克琉斯)胆敢离开船 寨来城下厮杀,也好让他尝尝苦头。等他在城下徒然把他的高头大马来回赶累,他便会 不得不返回船舶。他不敢贸然攻城,也不可能把城攻破,敏捷的狗群早就该首先把他吞 下肚”。(注:《伊利亚特》,ⅩⅤⅠⅠⅠ,273—275,277—283。)至于其他的城市, 大多也都有城墙。埃托里亚人的城市至少是有城墙的。法埃西亚人虽然处在孤岛上,也 为城市修建了城墙。伊大卡有无城墙,史诗没有明言,但《奥德赛》提到建立底比斯时 ,安菲昂和泽托斯“兄弟俩首先奠定七门的底比斯城池,又建起城墙,因为它们不可能 占据广阔的底比斯无城垣,尽管他们很勇敢”。(注:《奥德赛》,ⅤⅠⅠ,45;ⅩⅠ ,263—265。)言下之意,只要人们建立城市,而且这个城市要能够生存和发展,必须 有城墙。史诗中出现的“保卫城市的首领”这一程式化短语,(注:《伊利亚特》,Ⅰ Ⅹ,395。)也说明利用城墙保卫城市,成为当时人的共识。从这一点推测,伊大卡也应 有城墙。此外,城墙的修建还讲究一定的技巧,以利防守。法埃西亚人的“城市有高垣 环绕,两侧是美好的港湾,入口狭窄,通道有无数翘尾船守卫”。(注:《奥德赛》, ⅤⅠ,263—264。)城墙的修建及设施的改进,表明居民已经摆脱了迁徙不定的状态, 长期定居于某一个地区,而且城市本身也有了值得保卫的家产。也就是说,城市本身已 经有了一定的历史。(注:科谢连科曾经指出,希腊之所以形成城邦制度、且城邦一般 地趋向民主方面,是因为在希腊,“城邦的产生在时间上和阶段上正好与阶段社会和国 家以及它们的自然产物——城市的产生相巧合”。最近的研究证明,希腊的城市化开始 得比科谢连科设想得早,尤其是在优卑亚和爱奥尼亚地区。见科谢连科《城邦与城市》 ,中国世界古代史研究会编《古代世界城邦问题译文集》,时事出版社,1985年,第16 页;Helle Damgaard,Helle W.Horsnaes,Sanne Houby-Nielsen & Annette Rathje(eds .),Urbanization in the Mediterranean in the 9[th] to 6[th] Centuries BC.Museum Tusculanum Press,University of Copenhagen,1997,pp.9—16;111—142。) 正因为城市已经成为居住、政治和生活中心,所以荷马史诗中有不少专门用来形容城 市的程式化短语。墨尼奥埃人的城市是“人烟稠密的”;特洛伊人的城市也是“人烟稠 密”;布得昂城是“黎民昌炽的”;雅典是“街道宽阔的”。(注:《伊利亚特》,Ⅰ ⅠⅠ,101;Ⅴ,489;ⅩⅤⅠ,571;《奥德塞》,ⅤⅠⅠ,80。)因此,安德列耶夫认 为,在荷马史诗中,几乎所有居民都是城市人,农村居民几乎没有进入诗人的视野。“ 特洛伊、伊大卡、西里亚,像荷马描写的其他城邦一样,是由无人的田野包围的。这里 或那里偶尔出现相距遥远的农庄、牧人的小屋及其屋顶。”(注:J.V.Andreev,Diehomerische Gesellschaft,SS.21—23.)相应的,城市人(politai)似乎也高于乡下人。 安提诺奥斯就斥责装扮成乞丐的奥德修斯为“喜好回忆往日旧事的愚昧村夫”(注:《 奥德赛》,ⅩⅩⅠ,85。)。荷马笔下出现的有限几个乡下人,形象都非常概念化,描 述相对具体的拉埃提斯和优迈奥斯,简直就像脱离了文明状态的农夫。拉埃提斯没有任 何娱乐,穿的破烂不堪,吃的异常简单,几乎没有客人到访,犹如一个被遗忘的人。优 迈奥斯住在远离城市的乡下,平时几乎和外界没有往来,除了人身依附于主人以外,他 可以说取得了一种脱离所有社会关系的自由。(注:J.V.Andreev,Die homerischeGesellschaft,SS.23.)城乡对立或者对举的情形,只有在城市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 ,两者界限分明时,才会凸现出来。 但是,荷马的城市又与后世典型的城市存在重大差别,是一个没有脱离周围的乡村,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依赖于乡村的、比较大的居民中心,有些甚至只是比较大的村庄 而已。(注:斯特拉斯伯格对此有比较深入的分析,见Hermann Strasburger,TheSociology of the Homeric Epics.In G.M.Wright & P.V.Jones(eds. & trans.),Homer:German Scholarship in Translation.Oxford:Clarendon Press,1997,pp.62—6 8。)居民虽然居住在城市,好像脱离了农业生产活动,但实际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是 农民。“荷马时代的贵族们,至少在其外在的形态上,和农业生产有着紧密的联系。他 既是骑士,又是伟大的农夫,他对小农的鄙视不是源自生活方式的不同,而是财产规模 的差异。”(注:Hermann Strasburger,The Sociology of the Homeric Epics,p.62.) 由于着力表现的是战争,《伊利亚特》在这方面表现得不够明显,只在某些地方间接提 到英雄们与乡村的联系。例如,普里阿摩斯的财富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农牧业:阿波 罗曾经为普里阿摩斯的祖先牧牛;吕卡昂是在他父亲的果园里被阿克琉斯抓住的。当埃 涅阿斯不顾死活向阿克琉斯挑战时,后者嘲笑他说,他所以冒险,是想得到特洛伊人送 给他的土地。同样,当埃托利亚人形势危急时,他们许诺给英雄麦里阿格罗斯的,也是 一块上好的土地。在阿克琉斯盾牌上出现的巴赛列斯,手握权杖,监督着对庄稼的收割 。可惜,因为题材的限制,诗人没有在这方面花更多的笔墨。战争结束后,英雄们终 于恢复了他们作为农民的本色。《奥德赛》的主人公奥德修斯就是一个能干的农夫。他 能够自己造船,制作婚床,可当厨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