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懂得在必要的地方怀疑, 在必要的地方肯定,在必要的地方顺从。 ——帕斯卡尔(法) 一 诗人说,一颗水珠中能发现一个世界。是的,只是你得有那样的慧眼与那样的灵心。呈现给读者的是关于西欧封建社会的一本小的历史书,它是一颗水珠,希望你以你的灵心慧眼去发现一个世界。 那是业已逝去的一个世界,那是干年以前的一个世界,那是一个为地中海、大西洋、北海所环抱围绕的一个世界,那是产生了查理曼、阿奎那、但丁的一个世界,那也是孕育了近300年欧洲文明鼎盛时代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被人们称为中世纪,这个世界也被人们称为封建社会。所谓中世纪,是指在古典文明与近代文明这两大文化高峰之间,存在着一个文化的低谷,若以马鞍来形容之,则中间的低凹部分即是。当初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巨人们使用这一词汇的时候,显然是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的,他们对古典文化的推崇与对中世纪文化的贬斥是不言而喻的。此后许多个世纪的人们大都以同样的眼光与态度来观察与审视这一世界,所以在许许多多的人们心中,中世纪即黑暗的代名词。所谓封建社会,这是从社会形态上来给它命名。在奴隶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之间存在的这一制度就是封建社会、封建主义也好,封建制度也好,封建社会也好,一旦它们与封建这一字眼沾了边,它们就往往被人们视为陈旧、落后、传统、保守甚至荒谬可笑的东西。关于西欧前近代的历史,我们一直在使用这一双重的标准,即文化形态的标准和社会形态的标准。前者指中世纪,后者指封建社会。二者在许多时候被等同起来,中世纪即封建社会,封建社会即中世纪。虽然从严格的封建主义定义即从法律特征出发,封建社会开始既晚而结束则早,时间长度不过300年,而中世纪指的是古典与近代两大文化高峰之间的文化低谷,先不论它准确与否,单是时间的跨度上它就长达l000余年。但是如果从更为宽泛的定义上和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形态上来理解封建主义,则封建社会在西欧的时间长度同样可以长达1000余年甚至更长。因此二者是可以等同的,或者说我们可以在封建制度这一社会形态下来使用中世纪这一文化形态。我们所要描述与刻画的就是这一长达千年的世界。 二 给你一把水果刀,你横着切开一个苹果,你会发现些什么呢?是的,那往常被你随手扔掉的核极为触目地在你的刀下出现。啊,它的构造竟是如此的精美,比例匀称的五角星形状由那一颗颗的种子奇妙地组合而成。核的周围围绕着颜色略深的果肉,在刀的作用下它们像一朵绽放的花,让人想起它花开时候的样子。再往外的那最大的部分是你我想起来就垂涎,吃起来不松口的果肉,颜色略淡,有纤维隐隐可见。最后是皮,薄薄的,或圆或椭地将果肉箍紧。是的,你横着切开了一个苹果,发现了一个世界。现在,给你一把时间的刀,你横着切开一个社会,你会发现些什么呢?在你刀锋所过的平面上,你同样会发现一个你所未曾料想得到的世界。贵族骑士们在沙场厮杀,贵妇人倾听来自城堡下的歌唱,农民们在田野中劳动,神学家哲学家在给学生大谈逻辑与上帝,……这些就是我们所常常说的结构:封君封臣的结构、城市的结构、乡村的结构、国家制度的结构、商业的结构、文化的结构等。结构构成社会,解剖结构,即解剖社会即解剖历史。你横着切开了西欧封建社会这一“苹果”,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构成“苹果”的那些结构吧。 封建主义或封建制度,是这一“苹果”的内核。无论人们对于封建主义是从狭义还是广义的定义上来使用它,封君封臣制都是封建主义的精髓。所以我们首先对封君封臣制这一结构进行描述。封君封臣关系以及封建土地关系是封建制度的基础,由此而产生一些相应的具有封建特征的结构。因此可以说封君封臣制是西方关于封建制度全部学说的基石,但是这一基石现在开始被动摇了。如果英国历史学家苏珊·雷洛兹的革命性的新作《封土与封臣》中的观点为学术界所接受,则关于封建主义的历史著作都将改写。 在封君封臣制的作用下,统治的金字塔形成了。实际上,封君封臣制是处理贵族关系的方式与手段。贵族的起源、骑士与贵族的关系、贵族的社会生活和历史作用等问题,都是此时要讨论与分析的。 而国家王权在封君封臣制的作用下到底呈现怎样的一种状态,更是我们所关注的。在一个公共权力被分割的时代,是否还存在作为国家象征的王权.以及相应的行政管理系统。或者说西欧政治是否混乱不堪,是否国家权力没有得到发展等问题,是此时要讨论与分析的。 中世纪或者封建社会,一向被认为是农业的文明。对农村的有关方面作一些介绍与讨论,自然就显得很有必要。庄园、农奴制、农村公社等中世纪较为典型的制度将在农村这一结构中给予描述与刻画。 农村之外是城币。一个有城墙或者没城墙的城币,总有许多不同于农村的特点、它的自由自治、它的手工业商业、甚至它的街道广场都在我们的视野之内。 对于我们,文化的魅力来自深刻的洞察与完全的陌生两种状态。前者可以我们对祖国文化的体察为例,后者则可以对中世纪文化的感觉来说明。一个千年以前的世界的人们的文化观念、他们所创造的物质与精神的文化、他们的建筑艺术、他们的文学、他们的哲学等,自然引起我们内心深处的好奇与向往。 我们解剖这些结构,旨在对由这些结构所构成的西欧封建社会进行较为细致而深入的剖析,以求勾勒出一个生动而真实的世界。 三 这一世界是以古典世界的衰落为起点的。当匈奴人于4世纪出现于黑海北岸逼迫东哥特人的时候,罗马帝国已经走向衰落。3世纪的危机是历史学家经常强调的帝国衰落的重要表征,表现为政治上的混乱不堪,帝国政治权力削弱,皇帝的废立受近卫军的控制与操纵,帝国内战连连,以至几近解体。表现在经济上则是农业萎缩、商业停滞、城市萧条、财源枯竭;表现在社会风气上则是腐败与堕落,人们因循苟且不思进取,只事享乐。男男女女道德败坏甚而至于不愿生育。据统计,1世纪时罗马全年娱乐日有66天,2世纪时增至123天,4世纪则达到175天。4世纪时罗马有不事劳动的流氓无产者计80万人。并且阶级矛盾突出,穷者愈穷而富者愈富。各地的起义暴动不断,著名的有巴高达运动、阿哥尼斯特运动。凡此种种都表明帝国的危机是全面的总体性的,一旦有事帝国的崩溃不可避免。 日尔曼民族生活在今莱茵河以东、多瑙河以北的我们称之为德意志的广袤大地上,罗马人称其为“蛮族”。著名的凯撒(公元前50年左右)和塔西佗(公元1世纪)都对日尔曼人有记载。到5世纪时他们被从地理上分为西日尔曼人与东日尔曼人,前者包括撒克森人、苏维汇人、法兰克人。阿勒曼尼人,后者包括哥特人、汪达尔人和伦巴第人。日尔曼人的社会生活有一般原始民族的特征,如政治结构上没有国家形式存在,王的权威来自个人的归附与忠诚;以游牧为主,农耕不发达;以公有为主,但私有财产及私有观念已经产生。生活在帝国的边疆地区的日尔曼人受罗马的影响较深,可称之为半文明的民族,并且逐渐迁入帝国领土之上。许多日尔曼人加入罗马军队,他们中不少人当上了罗马将军。因此,早在大规模的民族迁徙发生之前帝国的边疆地区已经有较为严重的日尔曼化。匈奴人的突然出现则带来大规模的民族迁徙浪潮。匈奴人是中亚的一支游牧民族,据考证是汉代中国北部匈奴西走,经几个世纪的不断西迁而于4世纪到达今黑海北岸与东哥特人接壤。哥特人不能抵抗匈奴人的打击而被迫西走,请求罗马人的保护。当罗马人允许西哥特人首次越过多瑙河进入帝国境内时,预示着蛮族对罗马打击的开始。从378年西哥特人在阿德里亚堡大败罗马军队始,至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诸蛮族在昔日罗马帝国的土地上不断征伐,兴亡成败,乱哄哄你方唱罢他登场,诸日尔曼王国先后建立。西哥特王国(419——711)占领今法国西南部及西班牙的一部,以图卢兹为首都。汪达尔王国(439——534)以北非迦太基为首都,占领今科西嘉、撒丁、西西里诸岛屿。勃良第王国(457——534)占领今法国东南部。东哥特王国(493——555)占领今意大利大部。伦巴第王国(568——774)占领今意大利北部。法兰克王国(481——800)占领今法国卢瓦尔河与莱茵河之间的地域。诸日尔曼王国先后兴起与衰亡,最后统一于查里曼帝国。当查里大帝的文治武功达到鼎盛时,几乎整个西欧都置于他的统治之下、而当814年查里曼死后,帝国解体,形成相当于今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三部分。 日尔曼民族的迁徙及诸王国的建立不仅摧毁了罗马帝国,而且开始了以欧洲为中心的文明历史。这一进程是漫长的。日尔曼人的占领所造成的物质破坏并不如想象得那样严重,在几乎每一个地方帝国的政府机构都得以保存,罗马人的法律与秩序成了日尔曼诸王维持统治的必要手段与工具。他们与罗马民族及文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日尔曼人都对罗马文明怀着极大的尊敬。然而日尔曼人的到来的确标志着罗马文明在西方的结束。在沿莱茵河及上多瑙河的诸地区日尔曼化严重,很少能保持罗马人的语言与习俗。即使在从未日尔曼化的不列颠,凯尔特人也在盎格鲁一撒克森人的逼迫下退入山区,甚至退到法国的西北角。在意大利、西班牙及高卢的大部,日尔曼人从未有足够的人手以充斥和改变当地的居住人口特征,但经数世纪的发展,该地区的社会及人们的行为都有了深刻的变化。总之,在2—3个世纪的发展中,罗马制度与文化都已衰败、在此基础上成长起来的日尔曼制度与罗马制度有截然的不同,不论人们对其评价如何,它确实具有自己的特征,如政治上以血亲及个人的忠诚来维系,人们没有领土观念,以不成文的习俗及传统管理社会。不难看出,日尔曼与罗马从观念到制度体系都存在巨大的差异,而继承罗马制度的种种不便又使日尔曼人不愿也不能维持旧有的制度,如庞大而有效率的官僚机构不为日尔曼传统所承认,也缺乏训练有素且忠实的官僚,更缺乏维持这一庞大体系所必须的经费。因此,罗马文化与制度的衰落与消失、日尔曼文化与制度的兴起成为历史的必然。 使罗马文化消失日尔曼文化兴起后的西方世界成长出欧洲,尤其是西欧文明的重要整合力量是基督教,欧洲文明也就是一种以基督教为主体的文明。基督教是西方崩溃社会中最为稳定的组织和制度,从它的组建到管理都可以感觉到罗马人的智慧。尽管存在诸如制度及管理的种种缺陷,尽管存在与其他宗教的竞争,尽管存在教派内部的争吵,基督教仍然在逆境中成长壮大起来。313年的米兰敕令确立了基督教的合法地位,并很快发展为占统治地位的宗教。东部和西部关于教义的争论虽导致教会的分裂,却也使西欧基督教发展出自己的特征。496年墨洛温国王克洛维率领3000战士皈依基督教,标志着日尔曼人与基督教的结合,此后,基督教在西欧大地迅速传播,到著名的比德(673——735)著《英吉利教会史》时,它已经根深蒂固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