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大雷 曹植的《野田黄雀行》云: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刘勰的《文心雕龙·隐秀》中有“陈思(曹植)之《黄雀》,公干(刘桢)之《青松》,格刚才劲,而并长于讽谕”数句,有人认为《文心雕龙·隐秀》中有明人伪托部分,此数句即在其内,但也可见曹植的《野田黄雀行》给后人留下的深刻印象。从古至今,人们都认为《野田黄雀行》具有讽谕意味,而且认为此诗是悼友之作,是曹植悲伤自己失权,不能如少年“拔剑捎罗网”以救投罗黄雀,或以为悼丁仪、丁廙兄弟,或以为悼杨俊,或以为悼杨修。其中,以为悼杨修者居多。因为曹植与杨修的故事留给人们的印象太深,史书中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也比较详细。如《三国志·任城陈萧王传》载:“植既以才见异,而丁仪、丁廙、杨修等为之羽翼。太祖狐疑,几为太子者数矣。而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而植宠日衰。太祖既虑终始之变,以杨修颇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也,于是以罪诛修。”注引《典略》曰:“是时临菑侯植以才捷爱幸,来意投修,数与修书……其相往来,如此甚数。植后以骄纵见疏,而植故连缀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绝。至二十四年秋,公以修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乃收杀之。修临死,谓故人曰:‘我固自以死之晚也。’其意以为坐曹植也。”注引《世语》曰:“修年二十五,以名公子有才能,为太祖所器,与丁仪兄弟,皆欲以植为嗣……修与贾逵、王凌并为主簿,而为植所友。每当就植,虑事有阙,忖度太祖意,豫作答教十馀条,敕门下,教出以次答。教裁出,答已入,太祖怪其捷,推问始泄。太祖遣太子及植各出邺城一门,密敕门不得出,以观其所为。太子至门,不得出而还。修先戒植:‘若门不出侯,侯受王命,可斩守者。’植从之。故修遂以交构赐死。” 曹植争为太子,杨修为其羽翼。《典略》载杨修《与曹植书》曰:“伏惟君侯,少长贵盛,体旦、发之质,有圣善之教。”以周公旦、周王发比拟曹植,那么,杨修之死,曹植的责任最大,《野田黄雀行》也就与杨修关系最大。 杨修为曹操所杀,杨修的父母最为伤心,其母袁氏在《答曹公夫人卞氏书》中云:“小儿违越,分应至此;怜其始立之年,毕命埃土。”其父太尉杨彪还对曹操说:“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曹操听了为之改容,他在《与太尉杨彪书》中说:“足下贤子,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即欲直绳,顾颇恨恨。谓其能改,遂转宽舒,复即宥贷,将延足下尊门大累,便令刑之。念卿父息之情,同此悼楚,亦未必非幸也。”并送了杨彪一大堆礼物。 其实,如果了解“黄雀报恩”故事的原型,就不难理解《野田黄雀行》是因谁而作的了。梁吴均的《续齐谐记·黄雀报恩》载: 弘农杨宝,性慈爱。年九岁,至华阴山,见一黄雀为鸱枭所搏,逐树下,伤瘢甚多,宛转复为蝼蚁所困。宝怀之以归,置诸梁上。夜闻啼声甚切,亲自照视,为蚊所啮,乃移置巾箱中,啖以黄花。逮十余日,毛羽成,飞翔,朝去暮来,宿巾箱中。如此积年,忽与群雀俱来,哀鸣绕堂,数日乃去。是夕,宝三更读书,有黄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莱,为鸱枭所搏,蒙君之仁爱见救,今当受赐南海。”别以四玉环与之,曰:“令君子孙洁白,且从登三公事,如此环矣。”宝之孝大闻天下,名位日隆。子震,震生秉,秉生彪,四世明公。及震葬时,有大鸟降,人皆谓真孝招也。 蔡邕论曰:“昔日黄雀报恩而至。” 杨修为杨彪之子,杨修的祖上于黄雀有恩,黄雀有报恩之举,于是杨家有“四世明公”。如今,曹植空有“拔剑捎罗网”以救黄雀之想,最终还是救不了杨修。如果联系“黄雀报恩”的故事来读《野田黄雀行》,其震撼力岂不更大?熟知先祖事迹的杨修老父杨彪,若看到曹植的这首诗,岂不更伤心? 当然,也不必执著认定《野田黄雀行》就是曹植单为杨修之死而作,最通达的说法应该是这样:曹植因自己的失权而致使杨修、丁氏兄弟、杨俊诸友人被害,而社会上又流传有“黄雀报恩”的故事,于是就有了《野田黄雀行》之作。反过来讲,杨修祖上那“黄雀报恩”的故事,给《野田黄雀行》更增添了几许意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