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重臣汪应辰(1118—1176)与临济宗著名僧侣大慧宗杲(1089—1163)有颇为频密的交往,两人常有书信往来,共同探讨佛法问题。汪应辰,字圣锡,官至南宋吏部尚书,玉山学派创始人,著有文集50卷,今传《文定集》24卷。据《大慧普觉禅师年谱》(以下简称《年谱》)记载,汪应辰与宗杲的关系,属“抠衣与列,佩服法言”之列。关于其与宗杲的交往,《年谱》载汪应辰与张九成曾登径山问道于宗杲,宗杲与二人谈论“格物”、“物格”之理。《五灯会元》之《侍郎无垢居士张九成》对此有较详细的记载:“慧曰:‘公只知有格物,而不知有物格。’公茫然,慧大笑。公曰:‘师能开谕乎?’慧曰:‘不见小说载,唐人有与安禄山谋叛者,其人先为阆守,有画像在焉。明皇幸蜀,见之怒,令侍臣以剑击其像首。时阆守居陕西,首忽堕地。’公闻,顿领深旨,题不动轩壁曰:‘子韶格物,妙喜物格。欲识一贯,两个五百。’ 慧始许可。” “格物致知”为推究事务之理,以获真知真见之意。儒家对“格物”极为重视,将其视作“八目”之基。在笔者看来,宗杲的“物格”从佛教之“心”本源视角及儒佛会通角度对“格物”作出了新的阐释。《楞严经》云:“心能转物,即同如来。”依照佛教观点,如果心被外物所役使,见境生心,思物染尘,不得自在自性,即为众生。相反,若心能役物,不被外力束缚,得解脱大自在,则为如来。宗杲的“物格”即是此意,强调“心”的逻辑本体义,重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指出“心”的变现万物功能。如此,也就赋予了儒家“格物”新的含义。 除此之外,《大慧普觉禅师语录》收录有宗杲答汪应辰的书信《答汪状元(圣锡)》。在信中, 宗杲首先提到汪应辰有决定心,具决定志,并能切切于此大事因缘,乃大根器之人。接着,其由赵州从谂的话头“狗子无佛性”谈起,强调人不能役于物,指出自修自证的重要性,众生开悟的根本在于自识“本心”。若能悟得,定会直彻心源。 宗杲在信中还提到侍郎杨亿(974—1020)由临济宗广慧元琏(951—1036)禅师处得法后,看破“功名富贵”,脱然无疑,达到较高的悟境。接着,宗杲指出诸多儒者在为学、为道方面存在的问题,即把“仁义礼智信”视作“学”,将“格物忠恕一以贯之之类”视为“道”。他说:“大率为学为道一也。而今学者往往以仁义礼智信为学,以格物忠恕一以贯之之类为道,只管如抟谜子相似,又如众盲摸象,各说异端。释不云乎,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取萤火烧须弥山,临生死祸福之际都不得力,盖由此也。”宗杲对此不予认同,认为这如同“抟谜子”,盲人摸象一般,误入歧途,不得要旨,只会让人愈加困惑。他进一步指出,这种做法是对“理事”关系及“道器”关系的割裂,具有很大片面性。圣人设教,为学、为道一也,应从性理根本处入手。依此,自然会明白“本末一致”、“大道为一”的道理。这为我们理解宗杲的儒佛会通思想提供了重要参考。 宗杲在信中极力强调儒家“性”、“理”与佛教“心”、“自性”在根本上的一致性。所谓“儒即释,释即儒;僧即俗,俗即僧;凡即圣,圣即凡;我即尔,尔即我;天即地,地即天;波即水,水即波”。明了这一点,就能领悟儒、佛立教的主旨,达到圆融无碍、真妄不二的精神境界。需要说明的是,宗杲这里对于儒释、僧俗、凡圣等关系的论证,亦是就金兵入侵、内忧外患的社会背景而言的。他指出,出家人不能背离世俗,丛林的伦理应当与儒家的伦理相统一,护国爱民,忠贞不渝。 《年谱》还提到秦国夫人计氏法真,计氏为丞相张浚(宗杲的至交)之母,“秦国夫人”之号为朝廷所赠。计氏虔信佛教数十年,《续传灯录》及《五灯会元》等皆将其记作宗杲的在家嗣法弟子,《年谱》将计氏归入“恪诚扣道,亲有契证”之列。绍兴七年(1137),宗杲应请住径山,弟子道谦奉师之命,赴长沙给张浚送信。鉴于秦国夫人常年修习佛法,张浚与其兄张滉遂请道谦留下陪母亲修行。在此期间,计氏就宗杲如何教示学人以及参禅旨要等问之道谦,其皆详细告知,计氏仔细体悟,深有所得,并心生欢喜。 待道谦欲回径山,计氏遂亲书数颂,托其带给宗杲。宗杲见颂,知计氏已明心见性,达至较高境界,其亦为秦国夫人欢喜,后作《答秦国太夫人》。宗杲认为,契悟之后便会明白“法喜禅悦”之乐,非“世间之乐”所能比。同时,宗杲又对计氏说道,尽管自己贵为国夫人,儿子又为宰相,但清净、自然、无垢的“自心”方是真正受用无尽的“自家宝藏”,此方为成佛之本。证悟之本,权在识破自家本真,故其劝诫计氏,应尽力看破放下,不能执着于表象。若执着于表象,则心系众生、悲悯天下的情怀自然无从谈起,离成佛也就越来越远。另外,秦国夫人去世之后,按照其遗愿,其子张浚又供养宗杲一段时间。由上,计氏与宗杲因缘殊胜,并深得宗杲禅法真谛。 综合来看,汪应辰、秦国夫人计氏法真与大慧宗杲交往密切,二人经常问道于宗杲,就佛法相关问题进行探讨。宗杲的诸多禅法主张,对二人有着较深的影响。鉴于此,《续传灯录》以及《五灯会元》等佛教文献皆将秦国夫人计氏法真列为宗杲的在家嗣法弟子。《大慧普觉禅师年谱》将汪应辰与宗杲的关系,归入“抠衣与列,佩服法言”之列。 (作者单位:天津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