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辈们征战沙场的惨烈经历如今只成为书籍上的几页纸和荧幕上的几帧画,通过这些东西,我们能够知道的不过是一些抽象、苍白的记载,毕竟距离遥远、从未经历。除此之外,我们还能了解什么呢?那些亲历者留下的实录无疑是能够拉近我们和战争距离的最佳工具。 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我提起笔来,将父亲胡振亚的口述整理下来,记录他那段终身难忘的经历,以及那场战役对他一生的影响。 ——“上海沦陷后,我就读的上海暨南大学迁往福建省的建阳,我跟着学校老师和同学通过日军封锁线,千辛万苦来到建阳。但是那里的学校缺少师资、书籍和设备,便想转到曾经考取了的浙江大学学习。我带着两年前浙大的录取通知书转道遵义(浙江大学那时已迁到遵义),浙大教务长告诉我需要去重庆的教育部办理转学手续,我便于1943年9月前往重庆。时逢盟军援华抗战,熟懂英文的人才非常少,重庆国民党政府外事局急需为美方招聘英文翻译,我便怀着一个爱国的热血青年报效祖国之心前去报名,我的英语基础很好,所以很顺利地就考上了。重庆国民党政府外事局立刻为我买好机票,第二天我就飞到昆明的美军炮兵训练基地,当时中国远征军第54军的一个炮兵营正在此训练准备开赴前线打仗,我在顾问小组做翻译官,加上我顾问小组共七个人”。 ——“当时战事紧急,各部队开始向昆明集结,我随美军顾问小组乘坐军用汽车开赴前线,不像步兵靠两条腿翻山越岭那么艰苦。但是途经高山时,还是要下车徒步爬行。沿途对日小股部队打了几仗之后,国民党和盟军部队开始对腾冲形成四面包围之势。” ——“腾冲城是滇西最坚固的城池,日军腾冲城墙四周用水泥构筑了很多大型碉堡群,我们炮兵营虽然配备的全是美式大炮,但毕竟炮弹口径小,威力不够。在对驻守腾城的日军发起进攻时,先以美军轰炸机(陈纳德的飞虎队)为开路先锋,对城内外的日军进行轰炸,主要目标是碉堡和堡垒。美军战机一天出动20多架次,这是我在观察所看到的。有资料显示1944年8月22日盟军空军出动战机60余架次,分5批轰炸腾冲城西北角的日军堡垒群,连续轰炸了好几天,我们炮兵营主要配合攻打城门和城墙上的堡垒。在飞机大炮的狂轰烂炸下,彻底摧毁了日军的碉堡,日军根本无力反抗,从而大大减少了我军地面部队的伤亡。之后我军地面部队迅速进入城区进行巷战,巷战异常惨烈,顽敌利用民房家家设防,每前进一尺,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历经42天的“焦土”之战,终于将日寇守敌全歼。 ——“腾冲战役胜利后,我们美军顾问小组又从昆明前往贵州、广西,6个美国军人分别在到达贵州和南宁后陆续回美国去了,只将我一人留在南宁。没有战争硝烟的南宁,邕江的景色非常优美,我下邕江游了一次泳。听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我又去了趟桂林,在没有蓬的船上,沿漓江欣赏两岸起伏的山峦。1945年5月我返回重庆国民党政府外事局报到。他们发给我两份介绍信,一份是介绍我到国民党杭州空军军官学校工作,另一份是介结我回原学校读书。我先到了杭州空军军官学校,在讲了一次英文课后,决定返回到暨南大学继续读书,从此脱下了军装。” 我父母是化学专业同班同学,母亲坚持在福建建阳读完大学,后在上海一个制药厂工作。父亲比母亲晚毕业两年,因他英语好,就在美国洋行里上班。1949年上海解放,中国科学院领导武衡同志到上海招聘大学生到东北科学研究所(原日本大陆科学院,后改名为中科院长春应用化学研究所),支援东北建设,父母因专业对口便欣然报名。解放初期百废待兴,父亲年青气盛,加之聪明、严谨的科学态度助他完成了令人看来不可能做到的事。如父亲主动承担了建设新贮油罐项目(1950年哈尔滨三棵树),亲临现场做空气爆炸试验,否定了苏联工程师无法扩建的言论等。 原上海物理化学所所长吴学周先生(1948年中央研究院院士、1955年中国科学院院士)于1954年任长春应用化学研究所所长,是九三学社吉林省委员会创始人之一。父亲的科研能力颇受所长赏识,亲自找他谈话,于是在1957年父亲发展成为所里最年轻的九三学社成员。 父亲今年94岁了,这次再问起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发现他又有些片段想不起来了,我不断地提醒他过去曾经讲过的故事,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零零碎碎的记忆像撒落在地上的珠子,我将它们捡起一些再串起来,并与战役的时间表进行核对,整理出上述文字。腾冲战役中,中国军队伤亡惨重,亲历那场战争并活到现在的老兵所剩无几,父亲是他们中间的幸运者。(胡振亚口述胡立本、胡有诚整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