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在城镇化快速发展中,乡愁文化进一步被激活,推动着以人为本的“人的城镇化”的发展。当下乡愁文化的凸显,不是偶然现象,折射出物质文明高度发展背景下现代人的心灵迷失和精神失落。这就要求回归“人”本身,关注普通大众,而这在很大程度上与民俗文化的旨趣是一致的。因此,加强民俗文化保护,积极融入人性维度,观照现代人的生活世界,是安放“乡愁”、推进新型城镇化健康快速发展的重要路径。 关键词:乡愁 / 城镇化 / 民俗文化 / 生活世界 / 路径 作者简介:刘爱华,南京大学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博士后(江苏南京210093);江西师范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研究员(江西南昌330022)。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江西文化产业品牌培育与发展研究”(批准号:JC1404)和江西师范大学博士启动基金“创意产业视域下的民俗文化保护与发展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自2013年12月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采用文学色彩浓郁的“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强调新型城镇化建设的发展方向以来,乡愁文化研究逐步成为国内学术界的研究热点。学者们积极参与理论建构,哲学、文学、地理学、社会学、建筑学等学科都从各自学科理论出发,对这既具传统性又具时代感的文化思潮进行了深入剖析和探讨。民俗学也积极参与了这一场文化思潮,山东大学在会议结束后很快就举行了“乡愁中国与新型城镇化建设论坛”,邀请民俗学者积极探讨民俗学如何锲入、利用“乡愁”文化,推动新型城镇化建设。安德明研究员也在《民间文化论坛》杂志开设了“乡愁的民俗学解读”的前沿话题栏目,刊发了安德明的《对象化的乡愁:中国传统民俗志中的“家乡”观念与表达策略》、岳永逸的《城镇化的乡愁》和张勃的《传统村落与乡愁的缓释——关于当前保护传统村落正当性和方法的思考》等论文。以上虽然都从民俗学角度对乡愁话题做了各自阐释,但笔者认为,这些探讨还有待深入,尤其需要深入探析民俗文化与乡愁文化之间的关联,我们知道,民俗学是最具主体关怀、情感交流和反思的学科之一,关于乡愁文化话题,民俗学的学理阐释仍没有摆脱主流学科的“挟持”或阴影,对乡愁文化的探讨没有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也没有真正展现民俗学学科的特色。因此,本文基于乡愁的理念,从城镇化发展问题锲入,深入探讨民俗文化与乡愁文化的内在契合点,并思考如何安放“乡愁”,留住“乡愁”记忆,加强民俗文化保护,以更好地服务于中国的新型城镇化建设。 一、城镇化发展与乡愁中国 城镇化是历史发展的一个必然趋势,也是历年来党和政府的重要工作之一。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城镇化的速度惊人,剧统计,经过近三十年的快速发展,我国城镇化率也由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25%提升到2013年的53.73%。①快速的城镇化,必然导致传统村落的迅速消亡。“2000年中国有360万个自然村,而到2010年时,自然村数量就锐减到270万。10年间有90万个村庄消失,几乎是以每天250个的速度消亡,而自然村中就包含众多古村落”②。大量村落的消亡,不仅仅意味着其中承载的大量物质遗产(古建、巷陌、戏台、广场等)的消失,也导致依存其中的大量非物质文化遗产(曲艺戏剧、游艺竞技、歌谣传说、俚谚俗语、工艺美术等)的破坏。传统村落空间及其依存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文明存续的根基,是中国五千多年灿烂文化得以延续和发展的基础。客观地说,以往城镇化的成绩是十分突出的,但受西方工业文明的影响,在地方城镇化发展实践中,二元对立思维也很明显,传统村落文明和现代都市文明有时甚至被视为水火不容的对立物,过于追求城镇化的速度,赶农民进城,破旧立新,这种浮躁的发展观,对于中华文明的传承与发展来说,是十分可怕和危险的,并已经付出了沉重代价。要知道,传统和现代并不是截然的对立物,而是可以相互补充、融合发展的,传统是现代的根基和起点,在线性的链条上,也是指向未来的。“唯有传统文明做基石,现代文明才得以累积、发展,没有传统文明就没有现代文明,两者是继承和发展的关系,而不是对立关系,不是替代关系,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中华文明的源头正是农耕文化,中华文明的摇篮正是古老的乡村,乡村是传统文明的载体和源头,乡村也是现代文明的根基和依托”③。 相对而言,以往城镇化把城镇化率作为一个重要衡量指标,二元对立发展理念突出。这种理念在地方城镇化实践中进一步“发酵”,使传统社会城市和农村协调发展的温馨画面渐行渐远,城市和农村发展都陷入一种无序状态。直接受到冲击的,自然是农村,传统村落邻里关系变得复杂,自由、和睦、温情一去不复返,而代之的是猜忌、嫉妒、缺乏安全感。农村也染上了“城市病”,农闲时节晚上人们很少相互串门、聊天,而是早早关门,坐在电视机旁,消磨时间。在工业化、城镇化快速发展背景下,农村自身发展受到重大挑战,传统文化生态土壤严重恶化,大量农村劳动力转移到城市,只剩下由老人、妇女和儿童组成的993861部队④,农村破败不堪,正如一首打油诗所描述,“外面像个村,进村不见人,老屋少人住,地荒杂草生”,农村空心化严重。“大量农村劳动力转移,不仅形成农村人口的空心化,而且还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农业产业人才流失、留守群体社会救助缺失、农村整体布局严重破坏以及乡村文化发展后继乏人等”⑤。农村空心化带来了连锁反应,不仅仅是导致了人口的空心化,还导致了服务的空心化、土地的空心化及文化的空心化,使得那种存留记忆中的小桥流水般恬静的秀美乡村成为黯淡破败、萧条寥落的空间场所。 农村空心化不仅仅导致了农村的诸多问题,其实也间接影响了城镇化的发展。因为农村问题是中国的基本问题,中国最大的问题是农民问题,农民的大量转移、农村的空心化必然影响到城市发展,影响到城镇化的质量和进程。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很多并没有迅速融入城市,亲邻的远离,乡音的消失,习俗的变迁,导致他们内心的孤独封闭,在经济上无法承担城市的高消费,在社会地位上无法获得平等与尊重,在文化上难以建立共鸣和认同,他们像候鸟一样在城乡之间流动,这种“候鸟式”的城镇化具有很多后遗症,给城市也带了一系列问题,诸如:城市人口迅速增长,交通状况进一步恶化。资源能源供应紧张,经济发展成本进一步增加。生态环境破坏加剧,生活质量进一步降低。社会问题愈来愈多,社会矛盾进一步加剧。社区管理难度加大,文化认同进一步弱化。⑥尤其是文化认同,难度很大,来自不同地区的农民工,携带的是各自家乡的习俗惯制,突然聚合在一起,因文化的不同容易产生排斥、猜忌、漠视等心绪,从而导致彼此之间的各种纠纷、矛盾,人与人之间缺少友情、信任、亲密。邻里之间淡漠,“家家包铁栏,户户装猫眼。电话聊千户,不与邻家言”。这种社会状态就容易导致农民工精神文化生活的“孤岛化”,即便生活在繁华的都市,但依然感觉是都市的过客,没有归宿感,对故乡亲人的依恋愈加强烈。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和文化生态下,“乡愁”油然而生,这种乡愁其实也是“城愁”,是城市物质层面的单极化快速发展所导致的居民精神文化层面的失落感、无助感、迷惘感及怀念感,正如美国学者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所说:“在以经济指标增长为核心目标的发展模式中,城市物质建设上的高度成就掩盖不了精神实质的消失。”⑦城市发展的单极化愈烈,城市居民对故土乡音、亲人朋友的回忆与怀念愈甚,当然,乡愁的主体不仅仅局限于农民工,身居城市的各行各业从业者都会有不同程度不同内涵的乡愁。“‘乡愁’文化就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不断创造、积累下来的源自于故乡的、令人难以忘怀的、以有形和无形为载体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⑧。这种乡愁也是和距离紧密相关的,具有空间尺度效应,距离越远乡愁会越强,乡愁可以是具体的,诸如对村落、乡镇、县城、省区及国家的怀念与回忆,也可以抽象的,诸如对友情、亲情、乡情及温馨、快乐一去不复返的感叹与幽思。在很大程度上,乡愁体现为一种心理情感状态,对城市刚性快速发展状态在心理上产生的不适感、无助感、疏离感及排斥感,对远逝的难以回归的故土、乡音、亲情等的怀念、惋惜及追忆。乡愁在本质上是无法触摸的,也是无法回去的,即“回不去的乡愁”,它是对城市非良性发展状态所产生的心理“抵制”感经过长期积淀而产生的一种心理状态,也是一种被压抑心境的良性宣泄或排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