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弗利爾美術館收藏有一件久負盛名的青銅器—人面盉,這件商代晚期的人面盉,整體為圓形,器腹外鼓,下垂,有流,斂口,蓋作人面形,形制極為獨特,風格譎奇怪異,尤其是誇張的人面,格外引人注目,體現出濃郁的神秘氣息,為海內外所僅見。 人面盉 這件人面盉最早著錄于黃伯川的《鄴中片羽• 三集》(1944 年影印本),陳夢家1944-1947年在美國所收集的殷周青銅器資料中就有這件人面盉。據賈文忠的父親賈玉波回憶,1940年前後,其曾為通古齋修復過上面這件人面盉。“銅盉是從河南彰德府買來的,系殷墟出土遺物。當時周身佈滿銅銹和膠泥,紋飾模糊不清,經王德山、賈玉波師徒二人仔細清理、修整,人面盉精美的花紋全部露了出來。由於深埋地下,日久天長,有些地方已經殘破,只能重新做地子,再上鏽。經過幾番整理,原來的生坑人面盉就變成了傳世熟坑精品。”近一個世紀,殷墟也進行了數十次的發掘,但始終未再發現與人面盉相類同的器物。“而這件器型特殊、紋飾精美且設計風格又極為怪異的人面盉,成為中國青銅器文物家族裡絕無僅有的國寶。”據說,人面盉修復後,由北京“同益恒”古玩店的蕭延卿、陳鑒塘賣給了上海古玩商葉叔重(盧吳公司合夥人之一吳啟周的外甥),經盧吳公司遠銷美國[1]。 王德山、賈玉波翻制了模具,從多個角度拍攝了照片,以備複製。以該件為原型,民國時期做了一批仿製品,有三件現藏於故宮博物院,其中一件尺寸與該件大小相當,另外兩件略小一些。這三件仿製的人面盉,蓋上和器內均有銘文。從仿製的特點來看,器形仿得比較逼真,而紋飾線條呆板不流暢,人工做舊,鏽斑的顏色與分佈不自然。這三件人面盉中,有兩件原為馮公度所藏,一九五六年,其長子馮大生捐獻給故宮博物院;另一件原為收藏家普勞德收藏,後也轉交給故宮博物院[2]。 盉,水器或調酒器。出現較早,相當於夏代二裡頭遺址就出土有陶盉,商周最多,精品也最多,秦漢以後還有。盉一般作碩腹,腹部一側斜生長出一個管狀的流,另一側有鋬,三足或四足,有蓋,蓋多以鏈索與鋬相連。盉有自名,但是關於其用途,歷來說法不一。《說文•皿部》稱“盉,調味也。”容庚雲:“董逌盉銘引《說文》下加‘器’字,謂‘即煮薦體之器也,升食器自盉以升於鼎’,而不知其為酒器也。”王國維曾作《說盉》一文,考證其用:“盉之為用,在受尊中之酒與玄酒而和之而注之於爵。或以為盉有三足或四足,兼溫酒之用。”有自名的盉出現於西周,西周中期盉的別名又稱為鎣,也有銘文以盤盉並稱成為組合,則盉又擔任了匜的角色。由此,馬承源推斷,盉本身就是盛玄酒(即清水),用來調和酒味濃淡的器物,並非是把酒與水在盉中調和後再注入爵中。從盤盉組合考慮,盉主要是盛水,它與酒器組合,用水以調和酒;它與盤組合,則起盥沐作用[3]。 這件盉之所以珍奇,就是因為造型,盉的蓋子是一個人臉,裝飾有人臉這種紋飾的青銅器我們現在已經發現了很多,如人面方鼎(高38.5釐米,口長29.8釐米,寬23.7釐米,1959年湖南省甯鄉縣黃材寨子山(炭河裡遺址)出土,湖南省博物館藏)商器,體呈長方形,立耳,四柱狀足,為商代後期鼎常見的樣式。鼎腹的四面各以浮雕式人面作主體裝飾,面部較為寫實,特徵突出,十分醒目。還有湖北安居羊子山出土的大量裝飾有人臉的銅器,我們已經做過討論,大家可以參看《香港大唐國際春拍所見真卣研究》一文[4]。 人面方鼎 那麼有沒有與美國弗利爾美術館收藏的這件人面盉造型或紋飾相似的銅器呢,過去這麼多年一直沒有發現,非常難得的機遇,最近出現了一件。2018年香港大唐國際春拍,上拍了一件商代晚期人面紋矛頭,編號LOT78,寬 13.5, cm 長(h): 28 cm,估價: HKD150,000 - 250,000。 人面紋矛頭 人面紋矛頭局部紋飾 不難發現,人面紋矛頭的局部紋飾與美國弗利爾美術館收藏的這件人面盉蓋子的人面完全一樣,由此就說明這種紋飾有著特殊的含義,這種人面的形象可能是固定的,它們的含義到底是什麼,這個可以從學者們討論保利藝術博物館所藏的神面卣紋飾得到一點啟發。 神面卣 北京保利藝術博物館所藏神面卣的神面紋飾,余偉超先生認為這種人面是人格化的“天帝”圖像,是商周時期最高的信仰神“上帝”。馬承源先生認為商周青銅器上的獸面紋,大都是神的圖像,它們所配置的各種物象,是上古神話中諸神所持的徽記。人們畏懼自然力而想像出多種神象,都是威猛的獸形或半獸半人的物象。具有部分人形的神,使世俗的人看了多少具有親和感。神面卣的裝飾就是人創造神過程中某個願望的反映,因而是上古神話難得的實物例證。李學勤先生認為神面卣的人面紋飾是異形的獸面[5]。 綜上,我們可以得出以下認識,美國弗利爾美術館收藏的人面盉蓋子上這種人面造型或者紋飾並不是孤立的,而且這種人面的形象可能是固定的,這種人面的含義我們認為可能是商朝人们心目中所信仰崇拜主宰一切的最高神“上帝”的形象。在甲骨文中我們可以看到“上帝”的權利很大,而且權利不受制約,商王經常占卜問上帝對於很多事情的看法。當然這也只是我們的一種推測,是否如此還有待新材料的進一步出現和繼續的研究。 [1] 郎豐君:《見證民國青銅器考古史 賈氏文物修復世家的老照片》,《收藏家》2017年第5期。 [2] 何林、莫陽:《獰厲之美 輝熠異域—海外館藏中國文物精萃之青銅器》,《榮寶齋》2017年第4期。 [3] 朱鳳瀚:《中國青銅器綜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95-306頁。 [4]付強:《香港大唐國際春拍所見真卣研究》,武漢大學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995,2018年3月8日。 [5] 保利藏金編輯委員會:《保利藏金》,嶺南美術出版社,1999年,第349-360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8年5月14日02:3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