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畹之后,欧洲的中国学大师分为巴黎派与瑞典派,瑞典派的台柱子非高本汉(Klas Bernhard Johannes Karlgren,1889—1978)莫属,他的学术渊源依然师承沙畹,巴黎派下有三大门生,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 马伯乐(Henry Maspero,1883—1945)、葛兰言(Marcel Granet,1884—1940)。此外,阿列克谢耶夫在俄罗斯汉学界的地位也举足轻重。受沙畹影响,门下弟子均重视来华考察,维系与中国学界的联系。 高本汉与杨树达通信多年,互赠论著,交流心得。杨树达曾撰 《我与阿列克君之文字因缘》一文,陈明心迹。胡适也与阿列克谢耶夫有联系。蒋廷黻于1934年赴苏联查看史料时,还函告胡适,阿氏向他问好。阿列克谢耶夫1906、1912、1924年三次来华。1935年11月23日阿列克谢耶夫致信杨树达,也使得读者一窥二者之交往。 马伯乐拓展了沙畹实地考察研究之法,探察道教的异端传统。马伯乐虽多次来华,也“喜与中国人士接交”,但只能“强作汉音,殊有风趣”。 葛兰言所著 《古代中国的节庆与歌谣》就题献给沙畹和涂尔干。杨堃、李璜、王静如均曾受教于葛兰言,三人都曾撰文分析葛兰言的研究路数。据桑兵先生分析,葛兰言在中国的名气较小,他与中国学者联系较少,著作译成中英文的少而且晚以及治学方法与中国新旧两派史学家和国学家俱不相合,而中国的社会学者对于国学和西洋汉学一向不大注意,不能打通之外,更重要的还在于其方法与中国史学的特性不尽吻合,另一原因或为早期翻译介绍其著述较多的李璜(1895—1991)是国家主义者,其文章及刊物屡遭禁止。 伯希和是沙畹门下来华次数最多,与中国学者交往最密的学生。伯希和的西域考察(1906年 6月 15日——1908年12月12日)使其在中国名声大噪。“此君固中国以外,全世界治汉学者奉为祭酒者也。”日本石田干之助认为,20世纪前半叶称为 “沙畹-伯希和-劳费 尔 (Berthold Laufer,1874—1934)”时代。1933年中研院史语所宴会上,伯希和因傅斯年讲话对自己推崇备至,答词中特意突出沙畹的地位与影响:“沙畹之在中国学中,确为全欧巨擘。亦唯有沙畹始能认识中国文化之伟大的价值。”戴仁(Jean-Pierre Drege,1946—)曾分析说,伯希和虽然在书评撰写时颇为挑剔,但并不因为评论对象是其师长,如考狄和沙畹而有所改变,我们仍能体会到伯希和对沙畹表现出一种特别的尊敬和仰慕。 金石、书画、经卷“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这样的生活情趣应当是每一位靠做学问安身立命的读书人,每一位欣赏古代文化艺术的爱好者所向往的精神境界,对于学者和古董商也不例外。据日本学者榊亮三郎回忆,沙畹喜爱中国风物,客厅摆满中国古董。而这些古物也无疑会是联系起学者与古董商的重要纽带。知名学者的研究成果会增加物品的价值和知名度,研究材料也会奠定古董商推销活动的基础,因此学术兴趣与收藏兴趣互为影响。古董商可以从学者的研究风向中敏锐地嗅到收藏热潮,而收藏热点也吸引学者继续深入研究,可以说学者和古董商都是流动的媒介。 1910年10月 19日到 11月 14日,弗利尔(Charles Lang Freer,1854—1919)在中国进行了近一个月的旅程,主要是对龙门石窟的考察。这次旅行无疑受到了沙畹1907年考察的感召。沙畹在龙门石窟从7月24日待到8月4日,共计12天,他在那里清理洞窟,却不巧得病。弗利尔雇佣的摄影师叫周裕泰,在北京外交使团区哈德门路开有一家摄影馆,1907年沙畹考察团的照片就是这位摄影师拍摄的,1910年10月24日弗利尔写给友人弗兰克荷克尔的信:“我的摄影师裕泰实在是太能干了,我一直都在夸奖他。今晚为了不再继续夸奖他,我想象:既然沙畹最近出版一书中的所有的照片都是他拍的,他会开始向我透露他一些关于古董的知识,也了解古董来源的情况。虽然这套书还只出版了两卷,也没有文字,但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关注。不知不觉中,我抽到了这么一个大奖,真是太幸运了。”弗利尔这次考察留下的照片风格与沙畹当年如出一辙。弗利尔没能来得及考察云冈石窟,还一直心存遗憾。之后弗利尔的收藏兴趣很大一部集中在中国佛教造像艺术之中。 1916年9月1日,卢芹斋在伦敦一封回复弗利尔的书信中说:“这里我给您附上另外一张照片,是一件早期的石雕像,它三年前由一位奥地利人带到巴黎,是从云冈石窟上凿下来的,沙畹先生对它进行过研究。”1914年卢芹斋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把来远公司的生意重心转到美国,迅速与美国的收藏家如弗利尔等建立了密切联系。1911年时任吉美博物馆的馆长对时局分析如下:“对中国考古的研究还很不成熟,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一些探险家、学者,如沙畹、伯希和、谢阁兰等人,他们对中国的发现还没有引起公众的注意。但逐渐的,消息灵通的收藏家们开始接触到新奇古怪的中国出土文物。”据陈梦家记录,“卢芹斋跟他说,自己经营中国古物四十多年,常有英欧和日本学者到他那里寻材料”。学者与藏家互为关照,促成了艺术世界研究风向和审美旨趣的良性发展。 以沙畹为代表的法国汉学家在研究生涯中留下了累累硕果,他们在中国的远行、考察经历成为观照中西文化交流史的一面镜像。中西文明之间往来不绝的造访和出游,构筑了不同文明认识与交流的桥梁。传教士、探险家、外交使节,不论他们因着怎样的机缘来到中国,他们对自我和他者都有了新的认知和体悟,那些付诸笔端的记录都成为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见证了中西交流史的历程和发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