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波利斯,波斯帝国的礼仪之宫。一个承载着一千年梦想、一千位神明、一千个故事的金色宝匣。在这片被阳光灼烧的废墟上空映衬着帝国昔日的荣光。那是雕梁画栋、机枢盘绕的帝王宫室,埃及的门楣、亚述的神兽、希腊的雕刻、斯基泰的动物纹饰、波斯的柱头构建起这一千零一夜中的瑰丽城堡。居鲁士的英武、大流士的雄才、薛西斯的野心依然透过沉静雕像的低吟而被传颂。这里,每一块砖石都记载着点滴的故事,也体现着波斯帝王们的伟大理想——建立一个世界帝国。 当我一早抵达波斯波利斯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城址入口处耸立的万国门,石门上雕刻着两河流域经典的神兽形象——拉玛苏。这个源于亚述帝国的神兽是人首牛身的怪兽形象,它身材巨大、巍峨挺立,尽职守护着帝国都城的大门,恫吓着一切拥有不臣之心的来者。实际上,更让我惊奇的是雕塑的工艺技巧:这些雕像的尺寸巨大,但却雕凿得十分精致,每一个线条的走向皆流畅通透。拉玛苏身体上肌肉的位置和关节的契合点都被拿捏得异常准确,完全脱离了两河流域早期艺术形式当中的呆板和生硬。 继续行走在波斯波利斯的城址中间,我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惊喜,最为精妙的应属大流士一世的觐见大厅。觐见大厅全称为阿巴丹觐见大厅,是波斯著名帝王大流士一世接见属国使臣的场地。觐见大厅位于该城西部的中段,也是整个波斯波利斯最为恢宏的建筑物。目前在觐见大厅北面和东面的台阶上,依然还保存着完好的装饰浮雕,表现的内容是波斯君主威严的仪表、强大的军队和“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场景。 以我所看到的东部台阶为例,台阶从左至右依次雕刻着波斯和米底的贵族像、不死军团像、国王王储接见图和属国朝觐的队列。这一长列的浮雕饰带由浅浮雕构成,我们看到人物的发式、动态和衣褶上条纹的处理方法都呈现出高度的归纳艺术,其方法是将人物的头发、胡须、衣摺运用团块语言来处理。这种归纳法使人物传达出特有的气息,极大增强了浮雕的礼仪性,也使浮雕在举手投足间体现出王权的威仪。 浮雕人物的相貌趋同,因此我们只能通过不同人物的帽式和朝贡物品来区分不同民族。例如戴着圆顶高帽的是米底人,而戴着平顶礼帽的则是波斯贵族。这种整齐划一的造型语言与同属帝国时代的秦汉雕刻类似,比如秦始皇陵兵马俑。兵马俑也是以队列的形态展现给世人,其相貌与身姿相近,身上的服装、发式、姿态所反映的都是宏大军阵下的个体,其被创造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数量的堆积烘托出皇权的至高无上。 回到波斯的人物雕刻中,其纵深感的缺失和形象的单一化,也使这些作品不能像古希腊雕塑一样转化成为独立的雕塑门类。但整组浮雕依然展现的是波斯帝王宽容的政治理念,这点我们要从波斯浮雕的前身亚述浮雕中找到答案,通过对比才能看到西亚的政治是如何从严苛走向包容的。在过去亚述浮雕壁画中,经常会出现战败的敌军首领被杀害于亚述国王面前,这是因为亚述浮雕就是要通过一种暴力手段来传达震慑的效果。而高明的波斯君主则以一种和谐共处的图像形式怀柔远人,其效果类似于汉代帝王为秦朝的法家传统披上了一层含情脉脉的儒家外衣。在这种“温柔”的统治下,波斯君主成为了万王之王,成功实现了波斯帝国统御万方的世界主义理想。但由波斯所继承的西亚雕塑传统被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所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希腊化的艺术风格。其后,在伊朗高原上所兴起的塞琉古帝国和帕提亚帝国的艺术风格都能明显看到希腊写实主义的传统。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波斯波利斯的浮雕艺术风格成为了古代波斯艺术的绝唱。 这种具有世界主义的波斯艺术形式能够恢复吗?伊朗,这个地处两洋三洲五海之地的国家历来战乱频繁,民族、宗教、资源等各方面的矛盾汇集于此。若想恢复昔日波斯帝国的荣光,看来真的需要一位如居鲁士大帝般的开创者和大流士一世一样的继承者,用世界主义的政治理念和审美的艺术形式化干戈为玉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