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女供养人服饰 1.发式 由于壁画年代久远,画面漫漶,大多数供养人的头部发饰不得见。据少数相对清晰的画面可知,女供养人头顶原本是发髻高耸的。如第303窟中心柱台座南向面下侧的女供养人,均可隐约看到头顶发髻的轮廓(图18)。发髻上平而较阔,如戴帽子,或作三层平云重叠、额部鬓发剃齐,承北周以来“开额”旧制,洛阳出土隋俑多见此发型。 这种发髻很可能为“盘桓髻”。晋崔豹《古今注》“长安妇人好为盘桓髻。到于今其法不绝”[21]即谓此。这种发髻的特点是集发于顶,盘旋堆砌,层层相叠,顶部做成平形。在隋代三十多年间,无论在京师长安城内,还是在远离国都的僻壤边陲,很多妇女都喜欢梳这种髻式。陕西西安、安徽亳县开皇二十年(600)王幹墓、湖北武昌等地隋墓出土的陶俑,都可见梳挽这种髻式的妇女形象。 第305窟北壁西侧也有一身女供养人发髻高耸,轮廓清晰(图19),但其与第303窟女供养人发髻的外轮廓明显不同,仅凭轮廓线无法判断具体为何髻。同窟,东壁南侧的女供养人发髻已不可见,但在头顶后方残存一个小点,很可能是发髻后面装饰品的残迹(图20)。类似形象在第389窟也有出现,其头部发髻轮廓更为清晰,脑后有两根红色饰带后扬,灵动美观(图21)。这些女供养人的发式还有待今后结合比照更多材料做进一步的研究。 图18 女供养人发髻 莫高窟第303窟 图19 女供养人发髻 莫高窟第305窟北壁 图20 女供养人头部 莫高窟第305窟东壁 图21 女供养人发髻 莫高窟第389窟 2.高腰掩乳女装 对于隋代这种形制特殊的女装,裙带系缚在乳房以上部位,这样高的位置是否还可以称为腰线,包铭新教授在《传阎立本<步辇图>与隋唐高腰掩乳女装》一文中已做过讨论④。史料中不见此种服饰的固有称谓,故笔者暂称其为高腰掩乳女装。其实这是长袖交领短上衣和高腰及地长裙的一种搭配组合。 (1)上衣的袖型分为窄袖和宽袖 三窟所见女供养人均着交领长袖短上衣,但衣袖宽窄有所不同。地位较高的女供养人着宽袖衣(图22),地位较低的着窄袖衣(图23)。女供养人站姿均为双手于胸前笼于袖中,宽袖下垂的袖袂从胸下垂至膝下,宽度超过50厘米,袖袪一般与衣身异色;窄袖为合体型,宽度大约15厘米,袖长超过手臂,袖口未见异色袪。一般供养人行列前面地位较高的妇人着大袖衣,最后的体型较小的侍女或幼女着窄袖衣。想必是宽袖承袭了褒衣博带的魏晋风度,更能显示出贵妇的雍容华贵;而窄袖更方便于活动,适合地位较低的侍女或年轻女性的生活实际。同样的情形在同时代的墓葬人俑着装上也有体现,如隋开皇十五年(595)的安阳张盛墓、三门峡市的隋代墓葬,地位较高的女俑均着宽袖襦,侍女着窄袖衫。 (2)裙子多为两层叠穿,地位低者一层单穿女供养人身着的裙子多数是至少两层,如第303窟北壁下部女供养人,双手笼于胸前窄袖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她的间色裙外还有一层上掩胸部、下至膝上的白色罩裙(图23)。有的画面因内外裙子的颜色一致或被宽大的袖袂阻挡,使观者误以为是一条长裙。当笔者仔细辨识图像时,发现很多女供养人胸部以下裙子的颜色和下摆处的不同(图24),这说明她们其实是叠穿了两条长短颜色不同的裙子,顶层的裙子长度从胸部至膝上,底层裙子的长度盖过了脚面。少数几名女供养人只穿一条间色长裙,她们均为地位很低的侍女或年龄较小的青少年女子。如第304窟西壁龛下的女供养人,上身着白色窄袖小衫,高腰间色窄裙长及脚面(图25)。 图22 女供养人宽袖 莫高窟第305窟西壁 图23 女供养人窄袖 莫高窟第303窟北壁 图24 女供养人 莫高窟第303窟中心柱西向面 图25 女供养人 莫高窟第304窟西壁龛下 3.外搭 地位较高的女性供养人上衣外面还有外搭,主要分为大氅和披帛。 与男供养人类似,位于供养人行列最前部的女供养人有在裙子外披窄袖大氅的,袖子细长,胳膊不穿入其中,袖子自然垂落于身体两侧。大氅的穿用类似前文所述男供养人的情形,此处不再赘述。 多数女供养人肩上披一条长披帛,有的从身体两侧自然垂落,长及小腿中段;有的从肩部外侧披下,在肘部转至小臂内侧,直下垂于裙子正前面中间。披帛,又称帔子、帔帛、披巾、领巾、帔巾、奉圣巾、续寿巾,是古代妇女披搭在肩背、缠绕于双臂的长条帛巾。刘熙《释名·释衣服》:“帔,披也,披之肩背,不及下也。”[22]其制始于秦汉,多用于嫔妃、歌姬及舞女,唐开元以后传至民间,遂演变为广大妇女的常用服饰。“披帛”之名出现较晚,大约在晚唐以后,在此之前称“领巾”,这从当时的文献著作中可以找到不少例证。如汉扬雄《方言》卷4“帍裱谓之被巾”,晋郭璞注:“妇人领巾也。”[23]北周庾信《春赋》中有“镂薄窄衫袖,穿珠帖领巾”的诗句。《北史·隋房陵王勇传》也载:“前簿王世积,得妇女领巾,状似矟幡,当时遍示百官,欲以为戒。今我儿乃自为之。领巾为矟幡,此是服妖。”[24]这说明当时女性使用帔子并不是十分普遍。北朝的画作如《洛神赋图》《女史箴图》《列女仁智图》等中,虽女装所作襳霄飘飞状,但无施披帛者。莫高窟北朝菩萨多有披帛式的天衣装扮,但女供养人像中基本不见披帛,到了隋初,女供养人普遍肩披披帛,这很可能与丝绸之路上中西方交流的日益频繁有关。因为从现有材料来看,披帛很可能源于中亚、西亚一带,随着佛教艺术传入了中国。根据画面判断,隋初女供养人所使用的披帛垂感很好,质地应当比较厚实,否则没有任何系缚的话,不可能搭在肩部而不滑落。现藏上海博物馆的隋代阿弥陀佛铜像下的女供养人也是这样身着窄袖小衫,裙腰掩乳,肩搭披帛,和敦煌隋初的女供养人服饰如出一辙(图26)。这种披帛的披搭方式仅见于隋朝一代,在后来唐代的形象资料中再无实例,取而代之的是轻薄柔软的披帛,从肩部垂下后绕臂一周或塞于腰间。 图26 青铜女供养人像 上海博物馆藏 (作者拍摄) 五、结论 通观这三个隋代洞窟中的男女供养人服饰,借以管窥隋代初年敦煌地区不同阶层身份的世俗男女在正式场合的服饰形制和搭配方式,现总结如下: 1.男供养人地位最高者,头戴合欢帽,身着红色袴褶或襕袍,白色小脚裤,外加长袖大氅;地位次之者,头戴卷裙风帽,身着红色袴褶或襕袍,白色小脚袴;侍从或年幼男子,头裹幅巾,身着红色袴褶,白色小脚袴。褶衣或襕袍外均腰系蹀躞带,位置在腰线略下。据史料记载和其他考古发现,着袴褶时,足蹬小靴,但莫高窟隋代壁画由于底部漫漶,不得见鞋履的具体形制。北周时期褒衣博带的汉式交领袍服已不见。 2.女供养人根据地位高低和年龄长幼衣着有所不同:地位最高的女供养人一般着宽袖交领襦衫配及地长裙,外加窄袖大氅;地位稍低的女供养人身着窄袖交领襦衫搭配长裙,肩搭披帛;地位较低或年幼的女供养人身着窄袖交领上衣配间色裙,外搭披帛;地位最低的侍女着交领衣配间色高腰裙,不加披帛。女子所用的披帛,质地厚重挺括,悬垂性好,且与后代的围系方式完全不同,仅搭于肩部,两端自然垂于体侧,长度至小腿中段,这种披搭方式仅见于隋代。 3.《敦煌石窟艺术·莫高窟第三○三窟》画册中,有一部分供养人画像的图版说明只笼统介绍是供养人,却没有提及性别⑤。因为这些供养人画像头部漫漶,看不清发式或是否佩戴冠帽,很难从首服区别男女。敦煌壁画的供养人行列中,一般男性供养人身后跟着男性侍从,女性供养人身后则是女性侍从。侍从的服饰很容易识别男女,据此就可以判断前面供养人的性别。而这些供养人身后又没有跟侍从,也无法根据身后的侍从性别推断他们的性别。通过对其服饰的对比分析研究,笔者判定这些供养人均为女性。 注:文中图版未注明出处者,均为敦煌研究院提供。 注释: ①此洞窟中的发愿文目前已漫漶不清,此录文摘自《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200页。 ②参见《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200页。 ③具体论述,参见武琼芳《从莫高窟供养人画像管窥袴褶的流行与演变》,《艺术设计研究》2013年第4期,此处不再赘述。 ④参见包铭新《传阎立本<步辇图>与隋唐高腰掩乳女装》,东华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01年,第27卷,第5期。 ⑤参见敦煌研究院编《敦煌石窟艺术莫高窟第三〇三窟》,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年,第101、102页。 参考文献: [1]樊锦诗,关友惠,刘玉权.莫高窟隋代石窟分期[M]//敦煌研究院编.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二).北京:文物出版社,东京:平凡社,1984:185. [2]陆翙.邺中记[M].香港: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本,1937:7. [3]李昉,等.太平御览:第687卷[M].北京:中华书局,1960:3067. [4]敦煌文物研究所.新发现的北魏刺绣[J].文物,1972(2). [5]姚思廉.梁书:第54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3:817. [6]魏征.隋书:志第七:礼仪七[M].北京:中华书局,1973:266-267. [7]胡同庆.莫高窟第三〇三、三〇四、三〇五窟的内容和艺术特色[M]//敦煌研究院,江苏美术出版社.敦煌石窟艺术·莫高窟第三〇三窟.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14. [8]周峰.中国古代服装参考资料(隋唐五代部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26. [9]段文杰.段文杰敦煌艺术论文集[C].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252. [10]宋丙玲.北朝世俗服饰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08:27. [11]萧子显.南齐书:第19卷:五行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2:373. [12]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第1卷:魏志一:武帝纪第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3:54. [13]周汛,高春明.中国衣冠服饰大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6:100. [14]段文杰.敦煌石窟艺术研究[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7:308. [15]魏征.隋书:志第三:礼仪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168-169. [16]魏征.隋书:志第六:礼仪六[M].北京:中华书局,1973:235. [17]郭若虚.图画见闻志[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4:13. [18]刘思哲.隋炀帝墓发现的十三环蹀躞金玉带及相关问题研究[J].考古与文物,2015(5):图1. [19]刘昫.旧唐书:第45卷:舆服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3:1951. [20]欧阳修.新唐书:第14卷:舆服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5:527. [21]崔豹.古今注:卷下:杂注第七[M].北京:中华书局,1919:21. [22]刘熙,撰.毕沅,疏证.王先谦,补.释名疏证补:释衣服第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2008:174. [23]扬雄,周祖谟,校.方言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1993:8. 本文原载于《敦煌研究》2018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