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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金藏剖腹看唐代中外医学交流

http://www.newdu.com 2018-12-26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 李锦绣 参加讨论

    一
    
    长寿二年(693)一月,武周都城内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件,即安金藏为辩皇嗣之冤而剖腹[1]。
    
    关于安金藏剖腹救主的经过,《旧唐书》卷一八七上《忠义上·安金藏传》云:
    
    安金藏,京兆长安人。初为太常工人。载初年,则天称制,睿宗号为皇嗣。少府监裴匪躬、内侍范云仙并以私谒皇嗣腰斩。自此公卿已下,并不得见之,唯金藏等工人得在左右。或有诬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则天令来俊臣穷鞫其状,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唯金藏确然无辞,大呼谓俊臣曰:“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并出,流血被地,因气绝而仆。则天闻之,令舆入宫中,遣医人却纳五藏,以桑白皮为线缝合,傅之药,经宿,金藏始苏。则天亲临视之,叹曰:“吾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即令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免难。
    
    金藏,神龙初丧母,寓葬于都南阙口之北,庐于墓侧,躬造石坟石塔,昼夜不息。原上旧无水,忽有涌泉自出。又自李树盛冬开花,犬鹿相狎。本道使卢怀慎上闻,敕旌表其门。景云中,累迁右武卫中郎将。玄宗即位,追思金藏忠节,下制褒美,擢拜右骁卫将军,乃令史官编次其事。开元二十年,又特封代国公,仍于东岳等诸碑镌勒其名。竟以寿终,赠兵部尚书[2]。
    
    通过惊心动魄的剖腹刺心之举,安金藏不但成功帮睿宗摆脱困境,而且也以赤胆忠心闻名天下。玄宗即位后,安金藏更成为忠义典型,名垂青史。
    
    千载之后,关于安金藏的研究仍长盛不衰[3]。1982年,安金藏父“陆胡州大首领”安菩墓葬发掘,墓葬文物和安菩墓志出土[4],安金藏为粟特后裔的身份确定,围绕安菩墓葬反映的祆教影响[5]、安氏家族华化及其佛教影响[6]、安金藏剖腹与胡族文化的关系[7]等,形成新的热点问题,安金藏又成为关注焦点。
    
    两《唐书·安金藏传》,仅叙述了他忠义的事迹及仕宦经历,但对其家族、出身、宗教信仰等多未记载,甚至连他是否为粟特后裔都未提及。《安菩墓志》直接或间接补充了安金藏的一些背景资料,有助于我们澄清围绕在安金藏身上的谜团。兹引之如下:
    
    君讳菩,字萨。其先安国大首领。破匈奴衙帐,百姓归中国。首领同京官五品,封定远将军,首领如故。曾祖讳钵达干,祖讳系利。君时逢北狄南下,奉敕遄征,一以当千,独扫蜂飞之众,领衙帐部落,献馘西京。不谓石火电辉,风烛难住。粤以麟德元年十一月七日,卒于长安金城坊之私第,春秋六十有四。以其年十二月十一日,旋窆于龙首原南平郊,礼也。夫人何氏,其先何大将军之长女,封金山郡太夫人,以长安四年正月廿日寝疾,卒于惠和坊之私第,春秋八十有三。以其年二月一日,殡于洛城南敬善寺东,去伊水二里山麓,礼也。孤子金藏,痛贯深慈,膝下难舍,毁不自灭,独守母坟。爱尽生前,敬移殁后。天玄地厚,感动明祗。敕则孝门,以标今古。嘉祥福甸,瑞草灵原。乡曲荫其风,川塗茂其景。粤以景龙三年九月十四日,于长安龙首原南,启发先灵,以其年十月廿六日,于洛州大葬,礼也。嗣子游骑将军胡子,金刚等,罔极艰追,屺岵兴恋。[8]
    
    安金藏父祖仕宦及“六胡州”问题,前辈学者已多有研究[9],本文不详考。需要指出的是,安金藏母何氏封“金山郡太夫人”,唐荫封母妻,“其母邑号皆加‘太’字”[10],则何氏封邑不是因夫而是因子荫得到的。何氏嗣子胡子为游骑将军,武散官从五品上[11],她的封号或因此而得。何氏未因其夫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得封号,似乎也暗示了安菩陆胡州大首领的身份还有些疑问。
    
                          
    
    
    图1 《无双谱》中 的“代国公乐工安金藏”剖腹图
    
    
    安金藏为安菩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其长兄名胡子,直意为胡人之子,可能生于安菩内附之前或内附不久,故无正式汉名。内附后安菩逐渐汉化,为两子取佛教色彩之名金刚、金藏,也显示了安菩家族的佛教信仰。何氏葬于“洛城南敬善寺东”,当是孀居之后,更虔心向佛,这一点对安金藏不无影响。安菩卒于麟德元年(664),享年64岁。安金藏生年不详。考虑到何氏在麟德元年已44岁,安金藏的出生时间应在麟德元年之前。安金藏出生不久丧父,与其母相依为命,备尝艰辛;母逝后庐墓守坟,哀感天地。从安金藏出生成长经历可知,他的庐墓之举,不仅是受儒家孝道熏染,也是其母子情深的真情所致。
    
    安金藏于长寿二年(693)剖腹,距其父离世已有30年,当时安金藏的年龄少说也有30出头[12]。其卒年不详,即使以封代国公的开元二十年(732)计,他也有70岁了。安金藏不但“以寿终”,而且还达到高寿,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清代以来,在有关安金藏的小说、图画和传说故事中,安金藏多被称为乐工,如清初画家金古良所绘古代人物画传《无双谱》中,就有“代国公乐工安金藏”画像[13](图1)。我国大多数学者接受了安金藏为乐舞工人一说。陈明首先对安金藏身份提出怀疑,指出元稹“将安金藏冠上了一个‘医匠’的头衔”的现象[14]。笔者继续分析安金藏剖腹时的身份,据《文苑英华》卷六七六[15]、《唐文粹》卷二六上元稹《论教本书》中有句:“而令医匠胡安金藏剖腹以明之,岂不大哀哉!”[16]可见元稹将安金藏称为“医匠胡”。“胡”为安史乱后士人严夷夏大防[17],对安金藏粟特后裔出身的贬称,“医匠”则是安金藏在太常寺时的身份。此后数十年,安金藏一直以医术“直太常寺”。开元初(713),苏颋撰《授安金藏右骁卫将军制》略云:
    
    游骑将军、行右武卫翊府中郎将、员外置同正员、直太常寺安金藏……可骁卫将军、员外置同正员,余如故。主者施行。[18]
    
    这里的“直太常寺”即太常寺的医直[19]。安金藏以医学走入仕途,凭医学大难不死,以医学才能获得晋升。终其一生,安金藏一直受惠于医学[20]。
    
    安金藏未据其父定远将军的门荫入仕,而是以韩愈所谓“君子不耻”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身份入仕[21],表明安金藏丧父后,幼年与青年时期可能颇为艰辛。长寿二年,安金藏为太常医工。根据医工的选授制度,安金藏之前身份类似太常医生。唐《医疾令》云:
    
    诸医生、针生、按摩生、咒禁生,先取家传其业,次取庶人攻习其术者为之。
    
    诸有私自学习、解医疗者,召赴太医署,试验堪者,听准医、针生例考试。
    
    诸医、针生,以业成申送尚书省者,所司覆试策,各十三条。医生试《甲乙》四条,《本草》、《脉经》各三条。针生试《素问》四条,《黄帝针经》、《明堂》、《脉诀》各二条。其兼习之业,医、针各三条。问答法式及考等高下,并准试国子监学生例。得第者,医生从九品上叙,针生降一等。不第者,退还本学。经虽不第,而明于诸方,量堪疗疾者,仍听于医师、针师内比校,优者为师,次者为工。即不第人少,补阙不足,量于见任及以理解医针生内,简堪疗疾者兼补。[22]
    
    安金藏父为粟特首领,并不属于唐人眼中的医学世家;其父有散阶,也与普通庶人子弟不同。因而安金藏当不是出身于太常的医生、针生等;很有可能是以“私自学习、解医疗者”的身份,参加的太医署考试。安金藏虽医学水平高,但自学出身,文采可能差一些,回答策问水平不高,未能策试及第,入流成为流内官。但他“明于诸方,量堪疗疾”,被选授为太常医工,走入体制内,成为官府的医疗人员。安金藏策试不第而为医工,一方面反映了他对中医典籍有一定的研究,否则不可能参加考试;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他“私自学习”的医学内容驳杂,有非主流医学的部分。也正因为他的医学水平有时人所不及之处,才能留在太常,成为医工,并走进宫廷,为皇嗣疗病。
    
    粟特首领安菩之子安金藏任太常医工一事,不但丰富了我们对粟特后裔入仕途径的认识,也为唐代粟特医学提供了新的内容。本文从中外医学交流的角度,继续分析安金藏剖腹问题。
    
    
    二
    
    
    有些学者认为安金藏剖腹与祆教徒幻术性质相同[23]。关于祆教幻术,敦煌文书S.367号唐光启元年(885)书《沙州伊州地志》残卷有生动记载:
    
    火祆庙,中有素书(画)形像无数。有祆主翟槃陀者,高昌未破以前,槃陀因朝至京,即下祆神,因以利刀刺腹,左右通过,出腹外,截弃其余,以发系其本,手执刀两头,高下绞转,说国家所举百事,皆顺天心,神灵助,无不征验。神没之后,僵仆而倒,气息奄〔奄〕,七日即平复如旧。有司奏闻,制授游「击」将军。[24]
    
    祆主翟盘陀表演技术高超,且能“下祆神”,言时事,故而被授予游〔击〕将军(武散官,从五品下)[25]。实际上,这种以刀刺腹之术,祆教徒多可表演。如《朝野佥载》卷三亦记载:
    
    河南府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皆有胡祆神庙。每岁商胡祈福,烹猪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酹神之后,募一胡为祆主,看者施钱并与之。其祆主取一横刀,利同霜雪,吹毛不过,以刀刺腹,刃出于背,仍乱扰肠肚流血。食顷,喷水呪之,平复如故。此盖西域之幻法也。[26]
    
    值得注意的是,表演幻术者是“募一胡”,具有随意性。可见这种刺腹行为是信仰祆教胡人的基本训练,人多能为之。
    
    宋人董逌撰《广川画跋》,也提到祆祠聚集祈祷和表演活动,其文云:
    
    祆祠,世所以奉胡神也……当隋之初,其法始至中夏。立祠颁政,坊常有群胡奉事,聚火咒诅,奇幻变怪,至有出腹决肠,吞火蹈刀。故下俚庸人,就以诅誓,取为信重。[27]
    
    可见“出腹决肠”是祆祠幻术表演的主要内容。
    
    安金藏的剖腹显然不是表演幻术。蔡鸿生先生从人、事、例、证四个方面发覆辩证,将金藏剖腹与幻术区别开来[28]。诚为卓识。本文所关注的是幻术的医学层面。幻术与外科麻醉手术的关系,日本学者江上波夫已有所论述[29]。古代波斯医学中,服用含有印度大麻(bhanga)成分的四种草药进行患部手术,表明麻醉手术已经存在,而这种医法可能是以幻人(Magi)幻术为基础的[30]。江上波夫重点分析了幻术中的麻醉成分,而笔者这里强调的是幻术与人体解剖学的关系。人体解剖学和麻醉学一样,共同构成外科手术的基础。祆庙中的幻术固然具有表演性,但在这种演出的背后,是表演者对人体器官构造的了解。“以刀刺腹,刃出于背,仍乱扰肠肚流血”,反映了祆教幻术表演者掌握了发达的人体解剖学知识;否则表演过程中利刀碰伤内脏器官,也会危及生命。
    
    祆教医学手术之发达,其经典《阿维斯塔经》多处可见。兹引第四卷《万迪达德》第七章的其中几段为例:
    
    36. 呵,尘世的造物主!假如马兹达教信徒打算行医治病,那他首先应该试着给什么人〔看病〕,给马兹达教信徒,还是魔鬼崇拜者?
    
    37. 〔Ahura Mazda回答〕:〔行医者〕首先应该试着给魔鬼崇拜者看病,而不是马兹达教信徒。假如〔行医者〕第一次为崇拜魔鬼的〔病〕人动手术未成,导致病人死亡;第二次作同样的手术,又导致〔病人〕死亡;第三次作同样的手术,依然如故,又导致〔病人〕死亡,那么〔此行医者〕就是个没有经验的蹩脚医生。
    
    38. 这样的医生没有资格给马兹达教信徒看病或施行手术;否则,定会给〔正教徒〕带来痛苦和不幸。倘若此人以医生的名义给马兹达教信徒看病或施行手术,结果却伤害了〔病人〕,那他就将以故意犯罪论处。
    
    39. 假如〔行医者〕第一次为崇拜魔鬼的〔病〕人动手术成功,使病体得以康复;第二次作同样的手术,又治愈〔病人〕;第单词作同样的手术,又获成功,使〔病人〕恢复健康,那么,〔此行医者〕就是个有经验的高明医生。
    
    40. 〔这样的人〕便可如愿以偿,成为行医治病的医生,为马兹达教信徒看病或施行手术。
    
    44. 行医者的手段各不相同,有的用手术刀,有的用草药,有的用神圣的语言,后者才是医中翘楚,因为他们能治愈虔诚教徒的心病。[31]
    
    文本中反复的重复“动手术”之词,引人注目。“看病”与“动手术”相提并论,显然很大程度上看病就是要动手术,动手术成为疾病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第44段中,手术刀、草药、神圣语言(咒禁),共同构成行医者手段[32]。
    
    同样是记述医疗方式,唐代著名医学家孙思邈的文字与《阿维斯塔经》大异其趣。《千金翼方·针灸上》云:“且夫当今医者,各承一业,未能综练众方。何哉?或有偏功针刺,或有偏解灸方,或有惟行药饵,或有专于禁咒。”[33]医者治疗方式分针刺、灸方、药饵、禁咒四种。同书《禁经上》云:“是以医方千卷,未尽其性,故有汤药焉,有针灸焉,有禁咒焉,有符印焉,有导引焉。”[34]
    
    这里孙思邈将医疗方法分为汤药、针灸、禁咒、符印、导引五种。其中符印为道家的禳祓鬼厉之术,与佛家的咒禁是同类治疗方法;导引即按摩。《针灸上》篇的针刺、灸方、药饵、禁咒四法,将针刺、灸方一分为二,实际上记载的是针灸药饵、禁咒三法。据《禁经上》篇,唐代的医疗方式有汤药、针灸、禁咒、按摩四种,这与太常寺太医令“掌诸医疗之法,丞为之贰。其属有四,曰医师、针师、按摩师、咒禁师”[35],是相同的。不论《唐六典》记载的官府机构,还是孙思邈概括的民间医疗状况,唐代的主流行医方式只有这四类,不包括外科手术。这与《阿维斯塔经》中并列的以手术刀、草药、神圣语言行医,形成鲜明对比。《阿维斯塔》中对医生职能的描述,体现了动手术是祆教医生的主要治病方式。人体解剖学是手术医学的基础,祆教经书中对动手术记载之普遍,也反映了祆教医学中人体解剖学之发达。
    
    安金藏出生于中土,深受中华文化熏染,可能并未保有祆教的信仰。但正如雷闻所指出的,安金藏居住的长安礼泉坊,是长安有祆祠的五坊之一。他“处在长安祆教文化的核心区,对于祆祠的下神幻术,他在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应当不会陌生”[36]。安金藏不仅熟悉祆教幻术,而且作为医者,他也了解祆教丰富的解剖学和手术医学知识。因而在情急剖腹时,他能避开内脏要害,剖得“五藏并出,流血被地,因气绝而仆”,在缝合救治之后,仍能复活。
    
    三
    
    
    据上引《安金藏传》,安金藏剖腹后的救治方法为:“遣医人却纳五藏,以桑白皮为线缝合,傅之药。”救治分缝合与敷药两部分。缝合使用的桑白皮线。“桑白皮”即“桑根白皮”,一直见诸中医本草经的记载。成书于东汉末的《神农本草经》(简称《本经》)就有“桑根白皮”条,此书久佚,顾观光等的辑复的《神农本草经·中品》云:
    
    桑根白皮,味甘寒。主伤中,五劳六极,羸瘦,崩中脉绝,补虚益气。[37]
    
    显庆四年(657)苏敬等奉敕编纂完成的《新修本草》也记载了“桑根白皮”,《木部中品卷第十三》云:
    
    桑根白皮,味甘,寒,无毒。主伤中五劳六极,羸瘦,崩中,脉绝,补虚,益气。去肺中水气,止唾血,热渴,水肿,腹满,颅胀,利水道。去寸白,可以缝创。
    
    〔谨案〕:桑椹,味甘,寒,无毒。单食,主消渴。叶,味苦、甘,寒,有小毒。水剪去浓汁,除脚气水肿,利大小肠。灰,味辛,寒,有小毒。蒸淋取汁为煎,与冬灰等,同灭痣疵黑子,蚀恶肉。煮小豆,大下水胀。敷金创止血,生肌也。[38]
    
    “谨案”以上,抄录陶弘景(456-536)《本草经集注》,表明至少自南朝以来,桑根白皮“可以缝创”已见诸中医典籍。“谨案”为苏敬等修订时新增的注文。桑根白皮的功能之一在于能给被金属割裂的伤口止血,促进新肉长出,利于伤口恢复。
    
    以桑白皮治疗因金属割裂而导致的肠出、肠断的方法,还见诸中国古代医方。日本学者冈野诚从丹波康赖编纂的《医心方》中,找到了专治肠出、肠断的中国古医方,它们与医人治疗安金藏之法如出一辙[39]。为了便于分析,兹再引录如下。《医心方》卷一八《治金创肠出方第六》云:
    
    《删繁方·治金创伤肠出方》:取桑皮綖,缝腹皮,用蒲黄粉之。
    
    同书同卷《治金创肠断方第七》云:
    
    《葛氏方·若肠已断者方》:以桑皮细綖缝合,鸡热血涂之,乃令入。[40]
    
    丹波康赖所撰《医心方》成书于永观二年(884),是日本现存最古老的医书,汇集六朝以来中医药书百余种。《医心方》引用的《删繁方》,即见诸《隋书·经籍志》的隋以前人谢士秦所撰的“《删繁方》十三卷”[41];《葛氏方》应是葛洪(283-343)所撰或托名葛洪的医方。以桑白皮线缝合伤口是中医传统之法,延续了千余年之久。
    
    安金藏剖腹后先以桑白皮线缝合,后敷药,与《删繁方》记载的方法相同。这一方法体现了中国医学水平,被普遍应用。对于安金藏的救治,李冗《独异志》记载:
    
    〔天〕后遣医工复内入腹,以桑皮细针缝合,经夕复生。[42]
    
    缝合救治安金藏之人,是医工。太常寺太医署有“医工一百人”[43],安金藏剖腹时也是太常医工,他与救治他的医工身份相同,隶属机构也相同。安金藏汉化程度很深,兼有文德。[44]以医学水平高超供职于太常寺太医署,参加过中医学考试,对中医典籍如《本草》、医方等不能不有所涉猎,而且可能较为精通。桑白皮功效记载于高宗朝完成的《新修本草》,这应该是安金藏习中医阅读的重要典籍,桑白皮缝合是治疗肠出、肠断的基本方法,安金藏不只了解这一医方,而且因与救治他的医工一起在太常行医,当耳濡目染肠出救治方法。安金藏接受中华文化,钻研中医书,故而应该熟悉剖腹后的救治方式和中医的救治水平。
    
    四
    
    
    安金藏剖腹背后,也不能排除印度医学知识的支撑。安金藏家族信佛,[45]不仅是安菩父子取了带有佛教意味的名字:“菩萨”、“金刚”、“金藏”等,而且安金藏也有崇佛的实际行动。据《安菩墓志》,安金藏父在麟德元年葬于长安龙首原,其母于长安四年葬于洛阳城南。景龙三年(709),安金藏从长安龙首原启其父灵,将其父母改葬在洛阳龙门石窟东山。安金藏不远千里将其父母迁葬龙门的过程,反映了安金藏及其父母“热恋着龙门佛教圣地的宗教氛围”,[46]而归葬龙门的行为,正体现了安金藏家族的佛教信仰。
    
    随着佛教传入中国,印度医法也对中华医学影响颇深[47]。不但有印度医学书籍被译成中文,印度医方、医药流行中土,而且来自印度和西域的僧侣多行医疗疾,并形成了僧医[48]、“医王”[49]、“药王”等专有词汇[50],显示了印度医学的广泛流行。唐代印度医学影响更大,重要医学著作如《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外台秘要》等著作多记载婆罗门法,都留下了佛教医学的痕迹[51];佛教的咒禁学登上太常寺医学教育殿堂,成为唐医学的一个专科[52];太宗、高宗先后命婆罗门僧那罗迩娑寐和卢伽阿逸多为其研制长生药[53];“师有金篦术,如何为发蒙”[54],印度眼科手术作为新流行治眼疗法,为唐代士大夫争相追逐[55];婆罗门僧活跃在庙堂和民间,传药行医,兼做手术[56]。
    
    印度医学中,外科手术理论技术较为发达。公元前9世纪印度医学家苏斯鲁塔的著作《本集》中就记载了整容、肛瘘、扁桃体切除、胆石切除。脓肿切除、截肢等外科手术,并列举了121种外科手术器械。[57]从金篦刮眼在唐朝野的流行,也可见印度手术技术之先进。唐代婆罗门也有以剑刺肚的习惯。《册府元龟》卷一五九《帝王部·革弊》云:
    
    高宗显庆元年正月丙辰,御安福门楼,观大酺。胡人欲持刀自刺以为幻戏。帝不许之。乃下诏曰:“如闻在外有婆罗门胡等,每于戏处,乃将剑刺肚,以刀割舌,幻惑百姓,极非道理。宜并发遣还蕃,勿令久住。仍约束边州,若更有此色,并不须遣入朝。”[58]
    
    唐土内,婆罗门胡表演以刀刺腹的幻术也很普遍,故而高宗下令禁断,专门强调了“婆罗门胡”。此幻术渊源,本文不深究,但可以肯定,婆罗门“将剑刺肚”的幻术表演也是建立在发达的人体解剖学知识上的。
    
    印度医学尤其是外科医学也久负盛名,作为自学医术的安金藏,一定对此有所涉猎和接触。当然,安金藏不是从梵文而是在华化的分为中了解印度医学的,其佛教信仰也是其汉化的一部分。在中医并不重视外科手术之学。〔宋〕唐慎微撰《证类本草》卷一云:
    
    惟张仲景一部最为众方之祖,又悉依本草。但其善诊脉,明气候,以意消息之尔。至于刳肠剖臆,刮骨续筋之法,乃别术所得,非神农家事。[59]
    
    解剖学和外科手术,在神农学派中没有地位,这是中医的主流认识。因此安金藏的解剖学知识,显然来自外来文化影响。到底是直接受祆教还是印度医学影响,已不能确定了。从安金藏的出身和居住环境、仕宦经历,似乎祆教和印度医学都对他有影响,我们只能说,安金藏对这两种外科医学知识各取所长,运用之妙,融合为一了。
    
    安金藏剖腹救主,是义薄云天的行为。本文分析安金藏的解剖学和中医学知识,并非抹杀安金藏忠义的光辉,而是要探讨中外交流的医学知识在安金藏剖腹背后的作用。安金藏面对酷吏来俊臣严刑审讯时选择剖腹,也是人类在求生本能下所做的以进为退之举。安金藏慈母尚在,他本无自戕之心,当时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如何逃脱劫难。在千钧一发之际,安金藏本能地选择了一种方法保全皇嗣又保全自己的方法,于是作为医者而积累的中医与祆教、印度医学知识就派上了用场。
    
    
    
    结论
    
    长寿二年安金藏的剖腹,无疑是一场政治行为,但由于安金藏医者的身份,本文从医学的角度对之进行了解读。安金藏将尽忠之举,表现为一场大型胸腹腔外科手术。这场手术是由两个人完成的:他自己完成了前一半,切割胸腹,让五脏流出;另一医工继续完成后一半,缝合、敷药,实施救治。安金藏不仅在剖腹创伤后活了下来,而且晚年享受荣华富贵,以高寿终,可见这个手术对安金藏的身体损害微弱,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这一大型手术,是中外医学合璧之作:安金藏剖腹的手术和解剖学知识,源自火祆教和印度医学;而之后的缝合术,又来自中国传统医学。安金藏剖腹背后,是波斯、粟特、唐与印度医学知识的交汇,这一手术本身就是中、印、粟特及中亚文化交流的产物。
    
    唐代胡医(如粟特、大秦、婆罗门、波斯胡等)行医屡见记载,表明唐代社会中胡医大量存在。[60]唐代疗病以草药、针灸为主,间以巫觋,罕做手术。[61]胡医则多行外科手术。不论在宫廷、地方官府还是民间,胡人行医畅行无阻,胡医做手术成为普遍现象。中医以草药、针灸,胡医以手术刀,各司其职,共同行医,成为唐皇室、官员、百姓健康的保证,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中医的不足,共同维系着唐代的医学水平。胡医的行医活动,也是唐代开放性的体现。
    
    


    参考文献:
    
    [1] 《资治通鉴》卷二〇五“长寿二年春一月”条,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6490页。
    
    

    [2] 《旧唐书》卷一八七上,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4885-4886页。
    
    

    [3] 如桑原隲藏:《隋唐時代に支那來住した西域人に就いて》,《內藤博士還歷祝賀支那學論叢》,京都:弘文堂,1926年;收入《桑原隲藏全集》第2卷,東京:岩波書店,1968年,汉译见何健民编著《隋唐时期西域人华化考》,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9年,第68-69页。岡野誠:《唐の安金藏の剖腹》,《法史学研究会会報》第5号,2000年,第33-37页(岡野氏又将相关论述修改汉译为《武则天与安金藏》,见《唐代法制史与医学史的交汇》Ⅲ,载张国刚主编《中国社会历史评论》第3卷,中华书局,2001年,第212-218页)等。其他粟特研究中,多涉及安金藏,如谢海平《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台湾商务印书馆,1978年,第114-116、339页;李昌集《唐代宫廷乐人考略――唐代宫廷华乐、胡乐状况一个角度的考察》,《中国韵文学刊》2004年第3期,第1-17页;韩香《隋唐长安与中亚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83、148页;陈海涛、刘惠琴《来自文明十字路口的民族:唐代入华粟特人研究》,商务印书馆,2006年,第173-174、251-252页;许序雅《唐朝与中亚九姓胡关系研究》,兰州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04页;毕波《中古中国的粟特胡人:以长安为中心》,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44页。
    
    

    [4] 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龙门唐安菩夫妇墓》,《中原文物》1982年第3期,第21-26、14页,图版3-9;赵振华、朱亮:《安菩墓志初探》,《中原文物》1982年第3期,第37-40页。赵俪生、温玉成:《一通与唐史、中亚有关的新出土墓志》,《西北史地》1986年第3期;收入赵俪生《弇兹集》,兰州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25-127页。安菩墓志见《洛阳出土历代墓志辑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444页;周绍良主编:《唐代墓志汇编》景龙033,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104-1105页;吴刚主编:《全唐文补遗》第4辑,三秦出版社,1997年,第402-403页。赵振华、朱亮:《洛阳唐安菩墓出土一批与农牧业有关的文物》,《农业考古》1984年1期,第260-262页;陈新:《洛阳安菩墓出土唐三彩赏析》,《中原文物》2000年3期,第68-70页;冯健:《洛阳唐代安菩墓出土的男立俑探析》,《洛阳大学学报》2005年3期,第9-10页。
    
    

    [5] 姜伯勤:《唐安菩墓三彩骆驼所见“盛于皮袋”的祆神――兼论六胡州突厥与粟特之祆神崇拜》,《唐研究》第7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55-70页;收入《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三联书店,2004年,第225-236页。沈睿文:《重读安菩墓》,《故宫博物院院刊》2009年4期,第6-21页。
    
    

    [6]刘淑芬:《中古的佛教与社会》,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76-277页。陈海涛、刘惠勤:《来自文明十字路口的民族――唐代入华粟特人研究》,第173-174。韩香:《隋唐长安与中亚文明》,第148页。张乃翥:《龙门石窟与西域文明》,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23-124页。蔡鸿生:《专门史与通识》,陈春生主编《学理与方法――蔡鸿生教授执教中山大学五十周年纪念文集》,香港:博士苑出版社,2007年,第3-8页;亦收入蔡鸿生《读史求识录》,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3-29页。李鸿宾:《安菩墓志铭再考――一个胡人家族入居内地的案例分析》,《唐史论丛》第12辑,三秦出版社,2010年,第160-181页;收入其著《唐朝的北方边地与民族》,宁夏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55-285页。王睿:《“犬鹿相狎”非祆辨:再论安金藏家族信仰》,载其著《唐代粟特人华化问题述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第111-123页。
    
    

    [7]雷闻:《割耳剺面与刺心剖腹――从敦煌158窟北壁涅盘变王子举哀图说起》,《中国典籍与文化》2003年第4期,第95-104页;修改后收入《从撒马尔干到长安――粟特人在中国的文化遗迹》,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第41-48页;陈明:《中古医疗与外來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68-70页。
    
    

    [8]《洛阳出土历代墓志辑绳》,第444页;周绍良主编:《唐代墓志汇编》景龙033,第1104-1105页;吴刚主编:《全唐文补遗》第4辑,第402-403页。
    
    

    [9] 张广达:《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北京大学学报》1986年第2期,第71-82页;收入《西域史地丛考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249-279页;亦收入《张广达文集·文本、图像与文化流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75-96页。周伟洲:《唐代六胡州与“康待宾之乱”》,《民族研究》1988年第3期。陈海涛:《唐代粟特人聚落六胡州的性质及始末》,《内蒙古社会科学》2002年第5期,第40-44页。
    
    

    [10] 《唐六典》卷二“司封郎中员外郎职掌”条,陈仲夫点校,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39页。
    
    

    [11] 《唐六典》卷五“兵部郎中职掌”条,第153页。
    
    

    [12] 笔者在《“乐工”还是“医匠”?――安金藏研究》(《晋阳学刊》2015年3期,第37-44页)一文中,推测安金藏剖腹时可能20岁,误。
    
    

    [13] 〔清〕金古良:《无双谱》,河北美术出版社,1996年,第57页。
    
    

    [14]陈明:《中古医疗与外來文化》,第70页。
    
    

    [15] 〔宋〕李昉等编:《文苑英华》,中华书局1966年影印版,第3479页。
    
    

    [16] 〔宋〕姚铉编,〔清〕许增校:《唐文粹》,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影印版,叶6a。
    
    

    [17] 详见傅乐成《唐代夷夏观念之演变》,《大陆杂志》25卷8期,1962年,收入其《汉唐史论集》,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第209-226页。
    
    

    [18] 《文苑英华》卷四〇二《授安金藏右骁卫将军制》,第2039页。
    
    

    [19] 关于直官制度,详见拙著《唐代直官制初探》,《国学研究》第3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383-424页;收入《唐代制度史略论稿》,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56页;《唐代直官补考——以墓志为中心(上)》,《隋唐辽宋金元史论丛》第4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25-137页;《唐代直官补考——以墓志为中心(下)》,《隋唐辽宋金元史论丛》第5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52-72页。
    
    

    [20] 详见拙著《“乐工”还是“医匠”?――安金藏研究》,《晋阳学刊》2015年3期,第37-44页。
    
    

    [21] 〔唐〕韩愈撰、马茂元校注:《韩昌黎文集校注》卷一《师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43页。
    
    

    [22]此据“唐医疾令复原清本”第1、9、13条,见天一阁博物馆、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天一阁藏明抄本天圣令校证》,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77-578页。
    
    

    [23] 见上引雷闻《割耳剺面与刺心剖腹――从敦煌158窟北壁涅盘变王子举哀图说起》一文。
    
    

    [24]图版见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大英图书馆、敦煌吐鲁番学会编《英藏敦煌文献》(非佛经部分),第一卷, 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57-158;唐耕耦、陆宏基编:《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年,第39-41页)也有录文和图版。日本学者羽田亨最早研究这件文书,见其著《唐光啟元年書寫沙州·伊州地志殘卷に就いて》,载《羽田博士史學論文集》上卷歷史篇,京都:東洋史研究會,1957年,第565-605页(万斯年译《唐光启元年写本沙州伊州地志残卷考》,载《唐代文献丛考》,商务印书馆,1957年,第72-94页)。郑炳林:《敦煌地理文书汇集校注》(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65-73页)、王仲荦:《敦煌石室地志残卷考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96-207页)也对这件文书进行了移录和考释。
    
    

    [25]《唐六典》卷五“兵部郎中职掌”条,第153页。
    
    

    [26]《朝野佥载》,赵守俨点校,中华书局1979年,第64-65页。
    
    

    [27] 《广川画跋》卷四《书常彦辅祆神像》,于安澜编《画品丛书》本,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年版,第275-276页。
    
    

    [28] 见上引蔡鸿生《专门史与通识》一文。
    
    

    [29] 江上波夫:《華佗と幻人》,载石田博士古稀記念會編《石田博士頌壽記念東洋史論叢》,東京:石田博士古稀記念會出版,1965年,第73-93页;收入《江上波夫文化史論集5  游牧文化と東西交涉史》,東京:山川出版社,2000年,第333-351页。
    
    

    [30] Dhalla M. N., Zoroastrian Civilization from the Earliest Times to the Downfall of the Last Zoroastrian Empire 651 A. D., New York, 1922, pp. 152, 352, 353.
    
    

    [31] 〔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者》,元文琪译,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296-298页。参见James Darmesteter, trans., The Zend-Avesta, Part I: The Vendīdad, Delhi: Motilal Banarsidass; reprinted 1988, pp. 83-86. 又见Joseph H. Peterson, ed., Vendīdad (Viddēvdād) or Laws against the Demons (Avesta-The Sacred Books of Zoroastrianism, Book 3), Avesta.org, 1995, pp. 60-62. 本文引自: <http://www.avesta.org/vendidad/vd_eng.pdf>。
    
    

    [32] 陈明也指出,琐罗亚斯德教徒有三种医生:外科医生、草药医生和画符念咒的巫医。见《中古医疗与外来文明》,第302页。
    
    

    [33] 〔唐〕孙思邈撰,朱邦贤、陈国文等校注:《千金翼方校注》卷二六《针灸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730页。
    
    

    [34] 《千金翼方校注》卷二九《禁经上》,第813页。
    
    

    [35] 《唐六典》卷一四《太常寺·太医署》,第409页。
    
    

    [36] 见上引雷闻《割耳剺面与刺心剖腹――从敦煌158窟北壁涅盘变王子举哀图说起》一文。
    
    

    [37] 徐树楠、朱兵占编著:《神农本草经》,河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年,第89页。
    
    

    [38] 〔唐〕苏敬等撰、尚志钧辑校:《新修本草:辑复本第二版》,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年,第192页。
    
    

    [39] 见上引岡野誠《唐の安金藏の剖腹》一文。
    
    

    [40] 〔日〕丹波康赖:《医心方》,学苑出版社2001年版。
    
    

    [41] 《隋书》卷三四《经籍志》,中华书局点校本,第1046页。
    
    

    [42] 《独异志》卷上,张永钦、侯志明点校,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页。
    
    

    [43] 《唐六典》卷一四《太常寺·太医署》,第409页。
    
    

    [44] 陈海涛、刘惠琴指出:“从安菩至安金藏,只有一代,汉文化所崇尚的忠孝思想在其身上已根深蒂固,可见其汉化是非常深的。”见《来自文明十字路口的民族:唐代入华粟特人研究》,第173-174。最近,王睿又分析了安金藏葬母营坟的“犬鹿相狎”现象,指出“犬鹿相狎”也是汉俗旌表忠孝的习惯套语,凸显出浓重的汉俗特征。见《唐代粟特人华化问题述论》,第111-123页。
    
    

    [45]韩香:《隋唐长安与中亚文明》,第148页;许序雅:《唐朝与中亚九姓胡关系研究》,兰州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04页。
    
    

    [46]张乃翥:《龙门石窟与西域文明》,第124页。
    
    

    [47] 陈邦贤:《中国医学史》,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第91-102页;马伯英、高晞、洪中立:《中外医学文化交流史》,上海:文汇出版社,1993年,第113-172页;道端良秀:《中國佛教社會經濟史の研究》,平樂寺書店,1983年,第337-362頁。
    
    

    [48] 薛公忱:《儒道佛与中医药学》,中国书店2006年版,第598页。
    
    

    [49] 马小鹤:《摩尼教、基督教、佛教中的“大医王”研究》,《欧亚学刊》第1辑,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43-258页;陈明:《沙门黄散:唐代佛教医事与社会生活》,载荣新江主编:《唐代宗教信仰与社会》,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第252-295页;C. Pierce Salguero, “The Buddhist Medicine King in Literary Context: Reconsidering an Early Medieval Example of India Influence on Chinese Medicine and Surgery”, in History of Religions, vol. 48, no. 3, 2009, pp. 83-210;陈明:《中古医疗与外来文化》,第43-56页。
    
    

    [50] 范家伟:《中古时期的医者与病者》,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33-239页。
    
    

    [51] 陈明:《中古医疗与外来文化》,第224-278页。
    
    

    [52] 朱瑛石:《“咒禁博士”源流考――兼论宗教对隋唐行政法的影响》,《唐研究》第5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47-160页。
    
    

    [53] 《旧唐书》卷八四《郝处俊传》,第2799页;卷一九八《西戎·天竺国传》,第5308页。
    
    

    [54]《刘禹锡集》卷二九《赠眼医婆罗门僧》,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73-274页。
    
    

    [55] 季羡林:《印度眼科医术传入中国考》,《国学研究》第2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555-560页;陈明:《隋唐五代时期西域外来的眼科知识及其应用》,《敦煌吐鲁番文书研究》第8卷,中华书局,2005年,第137-166页。
    
    

    [56] 《南部新书》卷九,《太平广记》卷一〇一“邢曹进”条引《集异记》。参见谢海平《唐代留华外国人生活考述》,第250-251页。
    
    

    [57] 〔英〕罗伯特·玛格塔:《医学的历史》,希望出版社2003年版,第20页。
    
    

    [58] 《册府元龟》,周勋初等校订,南京: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第1772页。
    
    

    [59] 〔宋〕唐慎微等撰,陆拯等校注:《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3年版,第53页。
    
    

    [60] 陈明:《中古医疗与外来文化》,第102-113页。
    
    

    [61] 于赓哲:《被怀疑的华佗――中国古代外科手术的历史轨迹》,收入其著《唐代疾病、医疗史初探》,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51-2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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