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中填词,李易安亦称冠绝,使在衣冠,当与秦七、黄九争雄,不独雄于闺阁也。"明人杨慎于《词品》中的品评道出了李清照在宋词人中的地位。李清照流传于世的诗词"篇秩无多,故不能不宝而存之"(《四库总目提要》),其作品集在宋元两代有留存,但《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等书录所载书名、卷数、阕数多不一,至明代原本失传。自明以降,迄于今日,所出版之李清照作品不可谓少,然收其词多少,不仅无统一阕数,词调也不尽相同,甚或差距极大。造成此情况之根源在无原宋本为依据,后编者又对李清照及其存疑词考辨不详。刘瑜、徐洪佩辑著《漱玉词全璧》(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9月,全二册,下称《全璧》)的撰写正是基于上述情况,而其成果,必然也会极大解决此一基础问题并推进之。 是书一百余万字,堪称鸿篇巨制,主体分为"漱玉词及佚句"、"存疑词及佚句"两部分。凡署过一次及以上李清照(易安)名字之词作、佚句俱收录之,记有李清照(易安)词六十四阕、佚句九,存疑词廿七阕,佚句四,其中新收三首存疑词,皆可谓"凤毛麟角"。又考辨校记历代载籍所收李清照(易安)及其存疑词三千余阙次、佚句若干则。每首词后设考辨、注释、品鉴、选评诸栏目。 考辨一栏,专为全面厘清每首所谓李清照(易安)词或存疑词之归属,为是书之重。将每一首词之历代载籍大体以成书时代先后为序,依次按"历代载籍著录此阕之词调、题目"、"历代此阕著录为李清照(易安)词之载籍"、"历代此阕著录他人或无名氏及存疑词之载籍"编辑栏内,载籍出现之时代、编撰者、书名、版本、卷数、页码、词之作者皆有写明,模糊者有所考证。考辨遍收李清照及存疑词之历代载籍不仅数量多,所收善本、孤本殆应有尽有(详见《主要引用书目》),归属凡有疑窦之词,如《远朝归》(金谷先春)、《如梦令》(常记溪亭)、《一剪梅》(红藕香残)、《武陵春》(风住尘香)、《念奴娇》(朱门湖上)等,皆详加考辨,确定归属。 全书之突破颇多,略陈管见所及。 《全璧》有数处发现性突破:(一)《全璧》首个发现李清照彪炳千秋之爱国词篇《真珠髻》(重重山外),作者考辨发现此词藏在《梅苑》(卷一)所收李易安《孤雁儿》(藤床纸帐)后,即第二首无名氏词《真珠髻》;(二)以四种载籍比较发现《转调满庭芳》(芳草池塘)字全、文通、意顺、律合之最佳底本、范词,即文渊阁《钦定四库全书》本《乐府雅词》及所录此词;(三)新收三首存疑词:清李佳撰《左庵词话·翻易安词》将《眉峰碧》(蹙破眉峰碧)认定是易安词;明陈大声《坐隐先生精订草堂余意》中署名李易安之《念奴娇》(朱门湖上)、《武陵春》(汩汩离愁),《全璧》皆以存疑词收录之,为他本未见。 《全璧》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追源溯流,详细考辨,纠正了前人的研究结论并有所突破:(一)《怨王孙》(梦断,漏悄)考辨了《草堂诗余》类编本(按类编排)和调编本(按词调编排)两个脉系。计考明十四种《草堂诗余》调编本,李清照《怨王孙》(梦断,漏悄)、《怨王孙》(帝里,春晚)皆收其中。是书所考,调编本祖本、母本、底本就是文津阁本宋无撰人《草堂诗余》。类编本的祖本已失传,难考源流继承演变之关系。赵万里、王仲闻并以为非李清照作。是书经过详考,为李清照上两首《怨王孙》正了名;(二)赵万里辑《漱玉词》、唐圭璋辑《全宋词》、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等皆未收《点绛唇》(蹴罢秋千)、《浪淘沙》(帘外五更风)、《青玉案》(征鞍不见)等多首为李清照(易安)词。《全璧》考辨认为这些词之归属即为李清照(易安)词。 对今人研究中存在的谬误与不足,《全璧》也进行了纠正:(一)《生查子》(去年元夜时),王仲闻《李清照集校注》:"《瀛奎律髓》卷十六王諲《观灯》诗,方回注云:如李易安月上柳梢头,则邪僻矣。是宋人已误以此词为清照作矣。"《全璧》指出:"此批是方回对白居易(《正月十五夜月》)诗之批,非对前王諲诗之批,故附白居易诗后;(二)《蝶恋花》(泪湿罗衣),《李清照集校注》收作李清照词,其附录云:"此首别见元刘应李《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后丙集卷四,无撰人姓氏,题作'晚止昌乐馆寄姊妹'。……《翰墨大全》所题'暂止昌乐馆寄姊妹',恐为原题。"《全璧》据元刘应李辑《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元刊本(后丙四,第八页,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考出原题为"晚正",而并非"晚止"、"暂止";(三)《行香子》(天与秋光),《李清照集校注》按云:"传世《花草粹编》两种:……此二本俱不作李清照词。"《全璧》发现文津阁《花草粹编》廿四卷本,却收此阕为易安词,是确定此词归属的力证,王仲闻断言"两种"者乖舛失实。 此书是作者在二十多年的李清照词研究的基础上,对《漱玉词》所作的集大成的研究,堪为李清照及漱玉词研究史上新的里程碑。清徐增《而庵诗话》云:"学人能以一棒打尽从来佛祖,方是个宗门大汉子。诗人能以一笔扫尽从来窠臼,方是个诗家大作者。"诚如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