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家视角研究的内涵和特点 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就是从国家的角度、从中华民族与中华现代国家结合的角度来看待中华民族,进而廓清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揭示中华民族对于中华现代国家构建和现代国家制度的意义,探求中华民族建设和通过中华民族建设来探寻国家发展的有效路径。 首先,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把中华民族置于近代民族形成的历史进程中考察,在厘清民族的本质的基础上,揭示中华民族概念的本质,进而挖掘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 民族最早形成于欧洲,是欧洲特定社会历史条件的产物。历史上广阔的西欧,由于罗马帝国的扩张而导致的罗马化、蛮族的入侵,对原有文化的破坏以及普遍信仰基督教等诸多原因的影响,人口同质化的程度普遍比较高。“封建的欧洲没有民族的概念,也没有现代意义的‘国家’。英格兰、法兰西、德意志等等更多地是一些地理概念,是一些广大的地理范围,对一般百姓来说,它们表达的意义并不比一座小丘或一块沼泽的名称在内容上具有更丰富的含义。”(19)实际存在的是一个“结合了世界主义的理念和地方主义现实”的政治体系,(20)并由基督教“把整个封建的西欧联合为一个大的政治体系”。(21)中世纪末期,崛起的王朝势力逐渐解构了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进而通过王朝的统治并辅之以文化和经济力量而将国内居民整合为一个整体,从而出现了民族主义思潮以“民族”(nation)概念来指称的人群共同体。 王朝国家框架内形成的民族群体的自我意识觉醒后,逐渐演变成为与王朝对立的社会政治力量。为了缓解二者不断加剧的对立,一种以完整的制度体系来保障民族成员权益而获得民族认同为基本特征的国家形态,逐渐取代曾经的王朝国家。这样的国家形态,就是民族国家(nationstate)。王朝国家整合为整体的人口,也在此过程中实现了国民化,并在这样一套维持和保障国民权利的制度体系中实现了凝聚,从而成为有机的国民共同体。这样一个经由人口的国民化和整体化而形成的国民整体,就是近现代意义上的民族。这样的民族共同体,也成为重要的社会组织形式和社会政治机制,反过来在现代国家形成和欧洲现代文明的构建中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 近代中国在自救图强道路的探索中接触到了民族国家并受到影响,从而将与之结合在一起的民族概念引入中国,并创造了中华民族的族称,进而又促成了中华民族的构建,最终构建起了一个以国民整体为具体形态的现代民族。(22)这正是“中华民族和它所包含的50多个民族都称为‘民族’”,但中华民族又与56个民族根本区别的根源所在。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以这样一种在厘清现代民族演变脉络基础上所形成的民族观来看待中华民族,因而便要十分注重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 其次,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把中华民族的构建与中华现代国家构建结合起来,全面揭示中华民族与中华现代国家在构建过程中通过相互促进、相互塑造而形成的国家属性。 在中华民族概念出现并形成概念牵引以后,中华民族便在中华现代国家构建的进程中逐渐形成。这样的构建过程又由相互衔接的两个环节组成:一是将在数千年的王朝国家体制下形成并长期延续的人口形态,即分属于不同家庭(家族)又从属于王朝政权并以臣民形式存在的人口,从王朝的统治和家庭(家族)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使其转化成为现代国家的国民,即人口的国民化,对阻碍现代社会形成的传统社会结构实现了釜底抽薪;二是在人口国民化的基础上,将分散的国民通过民族国家制度体系的构建而凝聚起来,实现国民的整体化,从而成为一个以“中华民族”为族称的国民整体。(23)而这一切都是在民族国家构建的整体框架中进行的,而且中华民族的构建与中华现代国家的构建相互支撑、相互塑造、相辅相成。随着中华现代国家构建的完成,中华民族就获得了国家形式并完成了构建。中华民族的构建与中华现代国家的制度体系的构建不可分割地镶嵌在一起。因此,中华民族的国家内涵既是民族概念所带来的,更是在与中华现代国家构建的互动中沉淀下来的。因此,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便十分注重中华民族国家属性的历史形成,把中华民族构建与中华现代国家构建的进程结合起来,在梳理二者的互动过程的基础上去揭示其与中华现代国家在相互塑造过程中所积淀的国家内涵,将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具体化。 再次,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要把中华民族与中华现代国家的运行结合起来,深入挖掘中华民族作为重要社会政治机制的内涵,全面揭示中华民族对于中华现代国家的意义。 从国家形态演进和民族国家构建的历史进程来看,民族在民族国家构建和发展中扮演着关键性的角色。正是民族所包含的一系列社会政治机制的构建,尤其是国民个体化、国民整体化等机制的建立,民族国家的制度体系才得以一步步地建立起来。而民族国家制度的构建,又对民族的个体成员和整体进行了全面的改造和重塑,从而将民族塑造成为与现代国家结合在一起的稳定的国民共同体。 对于原生形态的西方民族国家来说,民族对民族国家的支撑作用是明确的事实,并成为人们的共识,所以并未引起关注。但是,一旦这样的社会政治机制受到影响,其对民族国家的支撑作用受到损害,相关的研究就随之而起。亨廷顿对美国国民特性和国家认同的研究,就是对作为国民共同体的民族与民族国家关系的研究。该研究的形成和影响的扩大,进一步突出了民族机制与民族国家的意义。 中国的现代国家即中华民族国家,其构建就是在中华民族构建的支持下实现的,民族国家构建起来后又是在中华民族的支持下而实现正常运行。中华民族是中华现代国家的基石。如果这个基石动摇或弱化,中华现代国家大厦的稳定就会受到损害。由于如此,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就要聚焦这个问题,深入挖掘中华民族作为社会政治机制的作用,探求中华民族支撑中华现代国家制度的机制和实现方式。 复次,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要把中华民族与国家统一、稳定和发展结合起来,努力挖掘中华民族作为社会政治资源的意义,使中华民族研究服务于国家的治理和发展。 中华民族是在中国历史上众多族类群体交往、交流、交融的基础上形成,与历史上的族类群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它又是按照现代民族的要求并在中华现代国家构建中逐步构建起来的,具有现代民族的基本特征,是典型的现代民族。它具有在长期历史过程中积淀并由悠久的中华文明涵养而形成的丰富的历史内涵,因而更加坚韧、更加顽强、更具有生命力,蕴涵着更加强大、持久的力量。从这样意义上说,对于国家的统一、稳定和发展来说,中华民族本身就是丰富的社会政治资源。从这样的实际出发,国家视角的研究,注重中华民族的资源价值,深入挖掘中华民族对于中华现代国家制度体系、对于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对于实现国家发展目标,以及对于实现中国梦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义,使中华民族研究与国家的治理与发展紧密结合。 最后,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全面审视中华民族对于国内民族关系的影响,把中华民族研究与党和国家关于民族问题的理论和政策结合起来,研究中华民族对于民族理论和政策体系构建的意义。 中华民族在民族概念引入并产生一定的社会动员作用的条件下,伴随着中华现代国家的构建而逐渐形成。但是,民族概念进入中国之时,古老中国正在孕育着激烈的社会变革,族际关系的演变也出现了新的动向:一是历史上众多族类群体在长期交往交流交融基础上融为一体的趋势日渐明显;二是历史文化性质的众多族类群体的自我意识也出现了觉醒的苗头。在此条件下,蕴涵着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民族概念引入后,便形成了二元性的社会动员过程,一是导致了“中华民族”概念的形成,并对形成统一民族整体的社会思潮产生了动员作用;二是形成了“少数民族”的概念,并对各个族类群体朝着民族实体方向运动产生了动员作用,进而导致了中华民族的构建与中国各民族尤其是少数民族的构建,形成近代以来独特的二重性的民族构建,(24)最终既构建了中华民族,又构建了56个民族。 在这样的民族国情条件下,脱离56个民族而孤立地来看中华民族,或脱离中华民族来看56个民族及其相互关系,都不可能形成全面而准确的认识。针对这样的现实,国家视角的研究,就要把中华民族与各个组成单元结合起来研究,在此基础上来进行相关的理论构建和政策构建,既要避免因为割裂二者之间的关系而出现理论偏差和政策偏差,又要努力促成有利于中华民族的巩固和有利于中华民族大家庭中良好族际关系的民族政策体系的构建。 综上所述,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有自己特定的内涵和要求。但是,国家视角的中华民族不排斥其他视角的中华民族研究,并应努力使之与其他视角的研究契合,进而促成一种多种视角研究相互配合、相互激荡、相互促进的生动活泼的局面,共同促进中华民族研究的发展,肩负起时代赋予中华民族研究的使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