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部分金器的初步研究》對海昏侯墓出土的“187枚金餅(主槨室西室北部兩箱)、48枚馬蹄金、25枚麟趾金及20塊金板共計280件金器進行了綜合分析”,並公佈了相關信息。整理者指出:“經微痕觀察發現,金餅上的印記與文字按加工工藝可分爲三種,即戳記、刻劃和鏨刻。戳記即事先做好一定形狀、圖案的金屬印章或模具,再利用黃金質軟的特點,使用錘等工具敲打,使印文圖形印在金餅表面。刻劃指使用尖銳的工具,直接在金餅表面刻出需要的圖案或文字。鏨刻即用鏨刀在金餅表面鏨出圖案或文字。經統計,187枚金餅中有62枚帶有戳記,有139枚帶有刻劃文字,僅1枚帶有鏨刻文字,另有41枚既無戳記亦無刻劃痕跡。”[1]在此,我們想就出土金餅的“印記與文字”進行探討,以求教於方家。 整理者指出:“從本次檢測的金餅來看,戳記主要有兩類。一類是簡單幾何圖形戳記……另一類是文字類戳記,其中‘由’(或‘甲’)、‘市’、‘士’、‘貝’、‘重’、‘巨’、‘周’、‘長’各出現1次,其餘難以準確辨識的文字共發現18處。值得注意的是,戳記均出現在金餅正面。”我們懷疑,以上“各出現1次”的戳記文字,可能都是姓氏。 整理者指出:“刻劃痕較爲複雜,一方面由於刻劃痕種類較多、意義未知,另一方面因爲大多數刻劃痕都較爲潦草,給辨識工作增添了很大難度。其中以帶姓氏刻劃痕居多,有單字,如‘王’‘楊’‘陳’‘郭’等,也有多字組成的序列文字,又以‘郭’字開頭的一列文字最具代表性,已發現20餘處……除此之外,還有描述重量的,如‘租重二未’(‘未’,通‘銖’,下同);意義不明的,如‘上’‘中’‘下’‘上二’‘上三’‘中甲’‘下三’等,已發現40餘處。刻劃痕主要出現在金餅正面,亦有部分刻劃在金餅背面,目前發現29處。” 刻劃文字中的“未”,與“銖”聲韻遠隔,並非通假關係。“未”,明紐微部。“銖”,章紐侯部。“未”當爲“朱”之訛字。“朱”如整理者讀爲重量之“銖”。刻劃中的“上”、“中”、“下”,可能與大小馬蹄金與麟趾金上的鑄字或貼字“上”、“中”、“下”類似,都是鑄造機構的標識。其後的“二”、“三”、“甲”,疑與序號有關。 整理者指出:“鏨刻僅發現於標本1424-64外緣1處,爲‘去六未下十二未’字樣。”該銘中的“未”,也當爲“朱(銖)”。1485-80號金餅有刻劃銘文“郭□□□五十□”。細審圖片,當爲“郭去半兩□□朱(銖)”。兩處“去”字,意義相同,可能就是整理者所說的“刮削”,實際上就是“爲調節重量而採用的手段”:“在金餅背面見有嵌入物及刮削痕跡。目前已發現嵌入物37處,嵌入物主要爲不規則的小金塊,刮削痕跡目前見有24處。二者可能是在金餅成型後爲了調節重量而採用的手段。”“郭”是刮削該金餅的工匠姓氏。 1485-54號金餅有刻劃銘文“郭四□五十□五”。看圖片,應該是“郭四百五十□□五”。與“郭去半兩□□朱”相比,此銘有兩處不同:一是姓氏“郭”之後爲“百”字,而非“去”字。二是數位之後沒有重量“朱(銖)”。據文獻記載,漢代一斤爲三百八十四銖。《漢書·律曆志》:“二十四銖爲兩。十六兩爲斤。”[2]銘文中的“四百五十□□五”,比一斤多出不少,加之其後又無“朱(銖)”字,很可能不是指的金餅重量,而是工匠郭氏過手的金餅序數。金餅成形後,工匠郭氏會對每個金餅進行稱重,並對超重者進行“刮削”,對重量不足者“嵌入”小金塊。刻劃單字“王”、“楊”、“陳”等,很可能也是這類工匠的姓氏。“十二朱(銖)”之前的“下”字,疑與“去”字相關。 海昏侯墓中,內外棺之間出土4枚墨書金餅,有“南藩海昏侯臣賀元康三年酎金一斤”等字。[3]可見,這些金餅就是文獻中的“酎金”。《史記·平准書》:“至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裴駰集解引如淳曰:“省視諸侯金有輕有重也。或曰,至嘗酎飲宗廟時,少府視其金多少也。”“《漢儀注》王子爲侯,侯歲以戶口酎黃金於漢廟,皇帝臨受獻金以助祭。大祀日飲酎,飲酎受金。金少不如斤兩,色惡,王削縣,侯免國。”[4]金餅成形之後,工匠會通過“刮削”或“嵌入”小金塊來“調節重量”,其原因就是“金少不如斤兩”會“削縣”或“免國”。這些工匠在“調節重量”之後,會刻劃自己的姓氏、金餅的增損重量,工匠過手金餅的序數等信息。這仍屬於“物勒工名”性質。而戳記中的姓氏,則可能是檢驗人員的姓氏。金餅在鑄造和“調節重量”之後,會有相關部門派人對其重量和成色進行檢驗,檢驗之後留下姓氏戳記。 綜上所述,西漢海昏侯墓出土金餅上的印記和文字數量較大、種類較多、內容也很豐富,是學界研究西漢酎金制度的一手資料。目前所公佈的信息,僅爲冰山一角。還有許多問題只能等到相關資料全部公佈之後,方可進行系統思考。 [1]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部分金器的初步研究》,《文物》2020年第6期。 [2]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第969頁。 [3]江西省博物館:《驚世大發現:南昌漢代海昏侯國考古成果展》,江西美術出版社2018年,第133頁。 [4]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第1439—1440頁。 (編者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