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有关公险镇的史事缘于高丽睿宗二年(1107)十二月至三年(1108)三月,高丽元帅尹瓘率领17万大军击逐女真人,在女真地面上筑设雄、英、福、吉州、公险镇等九城,同时“立碑于公险镇,以为界至”。一年以后,高丽迫于女真人的军事压力将九城归还给女真。这一过程虽然短暂,却在半岛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尤其对高丽、朝鲜两个王朝的北拓进程产生影响,构成朝鲜时代北方领土观和疆域观的重要内容。有关公险镇的位置,学界向来众说纷纭,有咸兴平野说(日本学者池内宏、津田左右吉),吉州以南说(朝鲜后期实学家韩百谦、丁若镛、金正浩等),庆源说(《高丽史·地理志》),图们江以北七百里说(《东国舆地胜览》)等等。之所以对公险镇的位置看法不一,一方面是可资佐证的史料不多,地名考证着实不易;另一方面随着时代的变迁,地名又不断发生变化,特别是不同民族(女真、蒙古、高丽)占据其地后,加剧了地名的复杂化;再者随着高丽、朝鲜两个王朝北拓领土的进程,公险镇的位置出现人为北移的现象。 从《金史》的有关记载 看曷懒甸的位置 高丽睿宗二年(1107),高丽出动17万大军进攻东女真,这发生在完颜部统一女真之前,它不但在高丽前期历史上具有特别的意义,而且影响了东北亚势力格局,以及高丽和金关系的发展,《金史》“康宗本纪”对这段史事记载如下: 高丽遣黑欢方石来贺袭位,遣杯鲁报之,高丽约还诸亡在彼者,乃使阿聒、胜昆往受之。高丽背约,杀二使,筑九城于曷懒甸,以兵数万来攻,斡赛败之。斡鲁亦筑九城,与高丽九城相对,高丽复来攻,斡赛复败之。高丽约以还逋逃之人,退九城之军,复所侵故地。九月,乃罢兵。 此外,《金史》“斡赛传”记载如下: 高丽杀行人阿聒、胜昆,而筑九城于曷懒甸。斡赛将内外兵,劾古活你茁、蒲察狄古迺佐之。高丽兵数万来拒,斡赛分兵为十队,更出迭入,遂大破之。……未几,斡赛复至军,再破高丽军,进围其城。七月,高丽请和,尽归前后亡命及所侵故地,退九城之戍,遂与之和。 如上所引,《金史》虽然没有记载高丽九城的确切位置和名称,但是高丽筑九城于曷懒甸是不争的事实,那么,曷懒甸的位置在哪里呢?首先,曷懒甸位于高丽千里长城附近,《金史》“太祖本纪”有如下记载: 十一月(天辅三年,1119),习泥烈等复以国书来,曷懒甸长城,高丽增筑三尺。诏胡剌古、习显慎固营垒。 如上文,辽使习泥烈等报告高丽在增筑长城,于是,金太祖下令曷懒路兵马都总管习显等“慎固营垒”。在这里,“曷懒甸长城”指高丽的千里长城,该长城始建于高丽德宗二年(1033),最初派平章事柳韶筑关防,以抵御北部的女真和辽,后来经过十二载,到靖宗十年(1044)最终完成。它西起鸭绿江入海口,向东经过威远、兴化、静州、宁海、宁朔、定戎、宁远、平虏、朔州、孟州(孟山)、云州(云山)、清塞(熙川)、安水(价川)等,再经过永兴附近的耀德、静边、和州(永兴),直达海。该长城总长度达一千里,故又被称做“千里长城”,设有定州(定平关)、宣德、元兴等三关门。高丽和东女真以及后来的金,都是以千里长城为界的。其次,曷懒甸位于图们江以南,《金史》“高丽传”有如下记载: 曷懒甸诸部尽欲来附,高丽闻之不欲使来附,恐近于己而不利也,使邀止之。斜葛在高丽及往来曷懒道中,具知其事,遂使石适欢往纳曷懒甸人。未行,而穆宗(盈哥)没、康宗(乌雅束)嗣,遣石适欢以星显、统门之兵,往至乙离骨岭益募兵,趋活水,徇地曷懒甸,收叛亡七城。 上引文记载了在完颜部统一女真的过程中,金国的两位先祖盈哥(金穆宗)和乌雅束(金康宗)冲破高丽的阻挠,派兵到曷懒甸地区,收取叛亡的东女真七城的过程。据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考证“星显”指图们江支流海兰河,“统门”又称“徒门”指图们江,乙离骨岭指摩天岭,也有人考证指镜城旧地名于笼耳。也就是说,乌雅束派石适欢率领海兰河、图们江一带的兵,至乙离骨岭(摩天岭,位于端川以北,是咸镜南、北二道分界处)募兵,前往活水,之后到曷懒甸收取了叛亡的东女真七城,由此看来,曷懒甸位于图们江以南。 《高丽史》“地理志” 对公险镇位置的记述 在尹瓘所筑九城中公险镇的位置具有特别的意义,这是因为尹瓘“立碑于公险镇,以为界至”,即以公险镇作为高丽和东女真分界的地方。据《高丽史》“地理志”记载,此碑位于“公险镇之先春岭”,又记载:公险镇“一云孔州,一云匡州,一云在先春岭东南、白头山(长白山)东北,一云在苏下江边”,在这里,孔州、匡州是庆源的古地名,苏下江又作“愁滨江”、“速平江”,似指今天的绥芬河,又似指松花江,也就是说,公险镇的位置被比定为图们江边的庆源或者绥芬河、松花江边上。又据该志记载:“西北自唐以来,以鸭绿为界,而东北则以先春岭为界,盖西北所至,不及高句丽,而东北过之”。这一段记述显然有些夸大其词,如指出高丽的东北疆域超过高句丽到达先春岭,这是将先春岭的位置比定为绥芬河或松花江边的结果。与该志一同编纂于朝鲜初期的《东国舆地胜览》则记载先春岭位于图们江以北七百里,显然这些都是朝鲜国初开疆拓土时期疆域观的夸大反映。《高丽史》“地理志”东界条,也有关于公险镇的记载,内容如下: 东界,本高句丽旧地。成宗十四年(995),分境内为十道,以和州、溟州等郡县,为朔方道。靖宗二年,称东界(与北界为两界)。文宗元年,称东北面(或称东面、东路、东北路、东北界),后咸州迤北,没于东女真。睿宗二年(1107),以平章事尹瓘为元帅,知枢密院事吴延宠副之,率兵击逐女真,置九城,立碑于公险镇之先春岭,以为界。至明宗八年,称沿海溟州道。高宗四十五年(1258),蒙古兵来侵,龙津县人赵晖、定州人卓青叛,杀兵马使慎执平,以和州迤北附于蒙古。蒙古乃置双城总管府于和州,以晖为总管,青为千户,以治之。四十六年,以忠清道之宁越、平昌来隶,后还其道。元宗四年,称江陵道。忠烈王十六年,以宁越、平昌复来属。恭愍王五年(1356),称江陵朔方道。七月,遣枢密院副使柳仁雨,攻破双城。于是,按地图,收复和、登、定、长、预、高、文、宜州,及宣德、元兴、宁仁、耀德、静边等镇诸城。前此,朔方道,以都连浦为界,筑长城,置定州、宣德、元兴三关门,没于元,凡九十九年,至是始复之。以寿春君李寿山为都巡问使,定疆域,复号东北面。九年,称朔方江陵道。以此考之,铁岭以北为朔方道,以南为江陵道。高丽时,或称朔方道,或称江陵道,或合称为朔方江陵道,或称为江陵朔方道,又或称沿海溟州道,一分一合,虽沿革称号不同,然自高丽初至于末年,公险以南、三陟以北,通谓之东界云。 上文记述了高丽东界的沿革情况,它几经变迁,称谓也变化多端,而且和东海岸的江陵道时分时合。从上述内容中,可以把握东界变迁的几个阶段:第一,最初奠定东界疆域的时期,称“朔方道”、“东界”、“东北面”等,和州(永兴)、溟州(江陵)等包括进来;第二,高丽睿宗派尹瓘、吴延宠击逐东女真筑设九城以及立碑于公险镇的时期,这里避而不谈一年以后高丽归还九城于女真;第三,蒙古入侵以后高丽丧失和州(永兴)以北地区;第四,恭愍王时期收复失地,包括和(永兴)、定(定平)、长(长谷)、高(高原)州及宣德、元兴等长城各关口都收归高丽版图。最后,该志的编纂者有一个总括性的评价:“然自高丽初至于末年,公险以南、三陟(江原道)以北,通谓之东界云”,可以看出,公险镇被设定为“东界”的北部界限。实际上,高丽王朝的东北疆域以公险镇为界的时间并不长,除了睿宗时期尹瓘筑设九城、立碑于公险镇的一年多以外,还有就是高丽末期恭愍王时期(1351-1374)收复铁岭以北失地,推进到了海阳(吉州)附近,除此以外,大部分时期高丽是以千里长城为界的,东北界限在定平、都连浦一线,而在元朝干涉时期连这一疆域都不及,是以千里长城以南的铁岭(双城总管府南界)为界的。很显然,该志的编纂者把高丽最盛时期的边界当作了高丽全时期的边界,故提出“然自高丽初至于末年,公险以南、三陟(江原道)以北,通谓之东界云”。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该志的编纂者还把公险镇的位置比定为图们江边的庆源或者绥芬河、松花江边上,这与高丽的实际疆域是大有出入的,不仅尹瓘的九城到不了图们江边上,就连恭愍王收复失地时也没有到达这里,仅及海阳(吉州)一带。总而言之,《高丽史》“地理志”的记述,与其说是高丽东界的实际疆域,不如说是朝鲜国初北拓领土时期疆域观的夸大反映。 从《高丽史》“世家”、“列传” 看公险镇的位置 有关公险镇的记述,《高丽史》“世家”、“列传”和“地理志”不尽相同。如果说“地理志”对本国疆域有夸大认识的倾向的话,那么“世家”、“列传”因为不直接涉及地理,所以较客观地反映出实际情况。《高丽史》编撰于朝鲜第四代国王世宗时期,当时高丽王朝的历代实录等尚存,因此“世家”、“列传”保留了这些资料的原貌。《高丽史》“睿宗世家”记载了睿宗派尹瓘击逐女真人、筑九城,以及高丽被迫归还九城的过程,大致如下:睿宗二年(1107)十二月至三年(1108)三月,尹瓘、吴延宠击逐女真人大获全胜,在女真地面上筑设了雄、英、福、吉、咸、宜州及公险、通泰、平戎等九城,与此同时,还设置了咸州大都督府及雄、英、福、吉州、公险镇等防御使,之后从南界徙民,“以实新筑九城”。四月,尹瓘、吴延宠凯旋而归。但不久,女真人开始反击,七月,尹瓘、吴延宠不得不复征女真人,到了四年(1109)四月,东女真派史显、款塞请和。此时,虽然战斗仍在继续,但是高丽军却节节败退,在战场失利的情况下,高丽朝廷开始讨论是否将九城归还给女真,这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第一,原以为弓汉里(吉州)之瓶项为天险,遮住这一瓶项,就可以塞女真入侵路径,但实践证明,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这里“水陆道路,无往不通,与前所闻绝异”,很难防守;第二,“国家调兵多端,中外骚扰,加以饥馑疾疫”,“人民将卒,疲于攻戍”;第三,弓汉里的女真酋长多受契丹官职,担心辽国出面干涉。基于以上,高丽王廷最终决定把九城归还给女真人。六月,尹瓘、吴延宠在引兵前往吉州的路上,听到了朝廷已经和女真人讲和的消息,于是不得不率兵退回定平关。此后,完颜部统一了女真,并于1115年由阿骨打建立了金国,再后来,金国相继灭掉辽和北宋,迫使宋朝迁都南方。经过曷懒甸之战,高丽和金国则以千里长城为界,保持了较长一段时期的和平局面,其前提是高丽向金国称臣纳贡。《高丽史》“尹瓘传”也有关于公险镇的记载,内容如下: 瓘又分遣诸将,划定地界,东至火串岭,北至弓汉伊岭,西至蒙罗骨岭。又遣日官崔资颢相地,于蒙罗骨岭下筑城廊九百五十间,号英州;火串岭下筑九百九十二间,号雄州;吴林金村筑七百七十四间,号福州;弓汉伊村筑六百七十间,号吉州。……瓘又城英、福、雄、吉、咸州及公险镇,遂立碑于公险,以为界。 如上文,尹瓘在北边的弓汉伊岭下筑吉州,西边的蒙罗骨岭下筑英州,东边的火串岭下筑雄州。该传没有说明公险镇的具体位置,只记载“立碑于公险,以为界”。《高丽史》“吴延宠传”则为我们提供了了解公险镇和吉州关系的一个线索,内容如下: 女真复聚远近诸部,围吉州数月。去城十里,筑小城,立六栅,攻城甚急,城几陷。兵马副使李冠珍等,训励士卒,一夜更筑重城,且守且战。然役久势穷,死伤者多。延宠闻之,愤然欲行。王复授斧钺遣之,行至公险镇,贼遮路掩击,我师大败。将卒投甲,散入诸城,陷没死伤,不可胜数。延宠具状自劾,与瓘勒兵将再赴吉州,会贼遣使请和,遂还。 如上文,“吴延宠传”反映了尹瓘、吴延宠凯旋之后,因女真人的反击,吴延宠再次受斧钺出征的情形。当时吉州危在旦夕,吴延宠在前往吉州的途中经过了公险镇,结果大败。可见,公险镇位于由开京(开城)前往吉州的途中,估计距离吉州不会太远。朝鲜后期实学家丁若鏞据此指出:“尹瓘之迹,未尝逾吉州一步”,“公险镇在吉州西南”。那么,这里的吉州是否等同于后世的吉州呢?《金史》“阿徒罕传”可做一个补证,记载如下: 高丽有屯于海岛者。三十人夜渡,焚其营栅、战舰,大破之。遂下吉城,既而八城皆下。 即攻下吉城以后,依次攻下了其它八城,于是,女真人收复了被高丽夺占的九城。《高丽史节要》也有类似记载: 弘正(高丽将领崔弘正)等始撤九城。自吉州,以次收入战具、辎粮于内地。女真喜,以其牛马,载还吾民。遗弃老幼男女,一无杀伤。 以上所见,吉城、吉州在九城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首当其冲,位于高丽和女真争夺的最前沿,此城保不住,其它八城也难保。我们通过《东国舆地胜览》的记载可以确认,“吉城”就是尹瓘、吴延宠筑城的吉州。再看一下《东览图》“咸镜道图”(参见图1),在今天吉州位置上标有“吉城”,可见《高丽史》、《高丽史节要》及《金史》中的“吉州”、“吉城”均指今天的吉州。基于以上,我们虽然不敢保证公险镇绝对在吉州以南,但是可以肯定它位于吉州附近,因此大体上可以说八城在吉州以南,换言之,公险镇不可能远离吉州位于图们江以北七百里。此外,《高丽史》“地理志”还记载尹瓘立碑于“公险镇之先春岭”,但是在“世家”、“列传”里却找不到“先春岭”这个地名,对此丁若镛曾表示:所谓立碑于先春岭,这是朝鲜初期的人们杜撰出来的,即“争疆之人,权为此说,相沿述之。女真卤莽,信其实。” 高丽、明朝围绕铁岭设卫 的争论与公险镇 高丽和明朝之间围绕铁岭设卫的争论,中日韩三国学界已有不少研究,提出了有关铁岭位置的各自不同的观点。如日本学者和田清认为,明太祖最初计划在半岛内即咸镜道和江原道分界的地方设置铁岭卫,后来由于高丽的阻挠和反对而退设于辽东。池内宏认为,铁岭卫计划设在黄城即今天的吉林集安。稻叶岩吉认为,铁岭卫计划设在平安北道的江界,江界旧名秃鲁与铁岭名称相近。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韩国学者金龙德曾撰文对以上观点提出质疑,他认为明太祖并没有计划在半岛内设置铁岭卫,而高丽对此的过敏反应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攻辽派有意捏造事实和做虚伪报告所致。然而在当时,金龙德的观点不过是一家之言,未能取代以和田清为首的学界主流观点,至今在韩国影响较大的几部通史都采用了和田清的观点。 众所周知,明初在消灭旧元势力的基础上,在东北设置卫所以加强对女真人的管辖权。洪武二十一年(1388)三月,明朝在辽东都司下设置铁岭卫,其位置据《明史》“地理志”记载,初设于奉集县旧铁岭城,这里的奉集县,据考证指沈阳东南的奉集堡,也有人认为位于抚顺附近(金龙德前引论文)。另据《金史》“地理志”记载,“奉集县,本渤海旧县,有浑河”,同样说明奉集县位于浑河流经的沈阳、抚顺一带。前述,设于奉集县旧铁岭城的铁岭卫,于洪武二十六年(1393)移到了旧城西北的古嚚州地方(今辽宁铁岭),这个新址,“西有辽河,南有汎河,又南有小清河,俱流入辽河”。可见,铁岭卫无论是初设于奉集县,还是移设于古嚚州地方,都没有离开过辽东。明太祖在准备设置铁岭卫的同时,命户部将这一消息通告高丽。如洪武二十年(1387)十二月,明太祖命户部移咨高丽王:“铁岭北、东、西之地,旧属开元者,辽东统之。铁岭之南,旧属高丽者,本国统之。各正疆境,毋侵越。”这里的铁岭指奉集县旧铁岭城,即铁岭以北、以东、以西的元朝所属旧开元路,归明朝辽东都司管辖;铁岭以南“旧属高丽者”,仍由本国统治;末尾一句“各正疆境,毋侵越”,这是警告高丽不得侵越边境,因为此前高丽曾两次派兵侵越辽东地区,一次进攻佟佳江流域,一次进攻辽阳南部的螺匠塔。高丽得知明朝将要设置铁岭卫是在洪武二十一年(1388)二月,高丽使臣偰长寿自明都南京回国以后,传达如下口宣圣旨:“铁岭迤北,原属元朝,并令归之辽东。其余开元、沈阳、信州等处军民,听从复业。”明朝在元朝所属的旧开元路设置铁岭卫,于高丽本无关系,却在高丽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禑王一面“命修五道城,遣诸元帅于西北鄙”,还与崔莹密议攻辽,发动京城坊里军修汉阳、重兴城;一面急派密直提学朴宜中到南京,请求不要收回铁岭以北领土。高丽之所以如此反应,是因为元朝在高丽设置的双城总管府的南界也是在铁岭,其位置在半岛东中部,是江原道和咸镜道分界的地方(参见图2)。因此,高丽误以为明朝将要收回元朝的双城总管府地盘,而此前高丽自恭愍王(1351-1374)时期,趁元朝势力衰微,不断向北拓展领土,已经越过双城总管府界,向东北推进到了海阳(吉州)一带,向西北推进到了鸭绿江上游地区,并在今天的满浦附近设置了江界万户府(后移到了今天的江界)。同月,高丽以禑王的名义上了表文,内容如下: 切照铁岭以北,历文、高、和、定、咸等诸州,以至公险镇,自来系是本国之地。至辽乾统七年,有东女真等作乱,夺据咸州迤北之地,睿宗告辽请讨,遣兵克复,就筑咸州及公险镇等城。及至元初戊午年间,蒙古散吉大王、普只官人等,领兵收附女真之时,有本国定州叛民卓青、龙津县人赵晖,以和州迤北之地迎降。闻知金朝辽东咸州路附近,沈州有双城县,因本国咸州近处,和州有旧筑小城二坐,朦胧奏请。遂将和州冒称双城,以赵晖为双城总管,卓青为千户,管辖人民。至至正十六年间,申达元朝,将上项总管、千户等职革罢。仕和州迤北还属本国,至今除授州县官员,管辖人民。由叛贼而侵削,控大邦以复归。今钦见奉铁岭迤北、迤东、迤西,元属开元所管军民,仍属辽东,钦此。铁岭之山,距王京仅三百里,公险之镇,限边界非一、二年。其在先臣,幸逢昭代,职罔愆于侯度,地既入于版图,还及微躯,优蒙睿泽,特下十行之诏,俾同一视之仁。伏望陛下度扩包容,德敦抚绥,遂使数州之地,仍为下国之疆。臣谨当益感再造之恩,恒祝万年之寿。 上引表文,首先,论述了高丽东界的沿革,如铁岭以北,包括文、高、和、定、咸州以至公险镇,自来系是高丽领土。后来东女真作乱,夺据了咸州(咸兴)以北地区,睿宗派尹瓘夺回并筑设了咸州及公险镇等城。元朝在和州(永兴)设置了双城总管府,后来恭愍王时收复了和州以北的领土,并得到了元廷的承认。也就是说,高丽东界领土在金元时期几经交替,最后才回归了高丽。高丽表文的这一段内容与《高丽史》“地理志”东界条十分相似,这表明“地理志”参考了上引高丽表文。其次,上引表文还强调铁岭距离首都开城仅三百里,而高丽向以公险镇为界,请求明朝不要收回“文、高、和、定、咸州”等数州之地。显然高丽表文混淆了双城总管府南界的铁岭和位于辽东的铁岭,所以才会请求明朝不要收回铁岭以北数州之地。另外,高丽上表文的时候(1388年),其东北界大致在海阳(吉州)一带,因此上引表文强调高丽以公险界为界,可能与实际情况相符,这也反过来证明尹瓘立碑“以为界至”的公险镇,确实位于吉州附近。继偰长寿传达口宣圣旨以后,又有高丽臣下报告明朝将要设置铁岭卫的消息,如洪武二十一年三月,西北面都安抚使崔元沚做如下报告:“辽东都司遣指挥二人,以兵千余,来到江界(鸭绿江边满浦附近),将立铁岭卫。帝(明太祖)豫设本卫镇抚等官,皆至辽东。自辽东至铁岭置七十站,站置百户。”韩国学者金龙德对崔元沚的这份报告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他认为这是攻辽派崔莹的心腹崔元沚故意捏造事实,做虚伪报告,意在煽动反明情绪。听到这一报告后,高丽禑王马上泣曰:“群臣不听吾攻辽之计,使至于此!”于是征八道精兵,准备进攻辽东。同月,明朝后军都督府派遣辽东百户王得明,到开京通告立铁岭卫,禑王称疾,命百官郊迎。禑王不但征八道精兵,还以崔莹为八道都统使,曹敏修为左军都统使,李成桂为右军都统使,命左右军渡过鸭绿江屯于威化岛。同时下令停止“洪武”年号,令国人服元朝冠服,可见禑王愤怒之极。有趣的是,在铁岭的位置上明朝也发生了错误,或者根本就不知道除了辽东之外半岛内还有一个铁岭,而这个铁岭恰是旧元双城总管府的南界。当高丽要求明朝不要收回铁岭以北之地时,明太祖以为指的是辽东的铁岭以北之地,所以十分恼怒,《明史》“朝鲜传”有如下记载: 洪武二十一年四月,表(指高丽的表文)言,铁岭之地,实其世守,乞仍旧便。帝(明太祖)曰:“高丽旧以鸭绿江为界,今饰辞铁岭,诈伪昭然。其以朕言谕之,俾安分,毋生衅端。” 显然,明太祖把高丽表文中的铁岭当成了辽东铁岭,否则他不会强调“高丽旧以鸭绿江为界”,正因为明朝方面产生了误解,所以同年六月高丽使臣朴宜中带回的明太祖御旨的措辞十分强硬,内容如下: 本部钦奉圣旨:“高丽表云,铁岭人户事,祖宗以来,其文、和、高、定等州本隶高丽。以王所言,其地合隶高丽。以理势言之,其数州之地,曩为元统,今合隶辽东。高丽所言,未可轻信,必待详察然后已。且高丽隔大海,限鸭绿,始古自为声教。然数被中国累朝征伐者,盖为能生衅端。……且朕观累朝征伐高丽者,汉伐四次,为其数寇边境,故灭之;魏伐二次,为其阴怀二心,与吴通好,故屠其所都;晋伐一次,为其侮慢无礼,故焚其宫室,俘男女五万口奴之;隋伐二次,为其寇辽西,缺蕃礼,故讨降之;唐伐四次,为其弑君并兄弟争立,故平其地,置为九都督府;辽伐四次,为其弑君并反复寇乱,故焚其宫室,斩乱臣康兆等数万人;金伐一次,为其杀使臣,故屠其民;元伐五次,为其纳逋逃,杀使者及朝廷所置官,故兴师往讨,其王窜耽罗,捕杀之。原其兴端,皆高丽自取之也,非中国帝王好吞并而欲土地者也。今铁岭之地,王国有辞。其耽罗之岛,昔元世祖牧马之场。今元子孙来归甚众,朕必不绝元嗣,措诸王于岛上,戍兵数万以卫之,两浙发粮以赡之,以存元之后嗣,使元子孙复优游于海中,岂不然乎!” 上引御旨不仅带有明显的警告的味道,而且充满讥讽并带有威胁之意,可概括为:第一,对于高丽主张铁岭以北为其世守之地表示怀疑,如指出“高丽所言,未可轻信,必待详察然后已。”第二,列举了中原王朝攻打半岛的次数和原因,指出高丽虽以鸭绿江为界,却累遭中国王朝的征伐,就是因为它好生衅端,这里暗指高丽要求铁岭以北之地同样是一种挑衅行为,搞不好还要挨明朝的打,显然具有军事威胁之意。第三,“铁岭之地,王国有辞。其耽罗之岛……。”这一段是个反问句,意思是说,如果高丽对元朝所属的“铁岭有辞”,那么旧为元世祖牧马场的济州岛(当时已被高丽收复)又该如何呢?要不要将源源不断来降的元朝子孙放置于该岛,由明朝派兵守护,由两浙地区供应粮食呢?显然,这是对“铁岭之地,王国有辞”的讽刺和挖苦。当高丽使臣朴宜中带着这份御旨回到开京时,以崔莹为首的强硬派已经发动了攻辽行动,从而导致了以李成桂为首的亲明派的军事政变。右军都统使李成桂举起反旗,从威化岛回军,攻打开京,囚禁攻辽派首脑崔莹,废掉了禑王,立了昌王,同时派使者向明朝告发禑王和崔莹的征辽之罪。不久,在李成桂的一手策划之下,相继废掉了昌王和恭让王,于1392年在都评议使司的推荐下,李成桂合法地登上了王位,建立了新兴的朝鲜王朝(李朝)。如上所述,由于对铁岭这个存在于高丽、辽东两个地方的相同地名产生误解,使得本来就不大顺坦的明朝和高丽关系更趋恶化,引发了高丽国内的军事冒险行动和一场政变,酝酿了一个新兴王朝的诞生,这在历史上恐怕并不多见。然而问题的本质并不在于对铁岭位置的误解,它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关键在于,高丽内部两派势力对待新兴明王朝的外交政策的取向上,李成桂之所以胜利,是因为在元末明初中国大陆发生改朝换代的巨变之时,他能够审时度势,坚持亲明外交。朝鲜王朝很快得到了明朝的承认,双方确立了宗藩关系,反过来,这又为新兴朝鲜王朝的建立和巩固争取到了有利的外部环境。 朝鲜与明朝之间围绕图们江以南 女真人归属问题的交涉 明成祖朱棣旧为燕王,他通过“靖难之役”登上皇帝位以后,把战略重点进一步转向北方,试图加强对女真地方的经营。永乐元年(1403年),明朝在东北设置了建州卫和兀者卫,第二年,又派遣辽东千户王可仁前往图们江地区招抚女真人,包括图们江以南的叁散、秃鲁兀等十一处女真地方。由于图们江以南的女真部落与朝鲜在地理上毗邻,所以永乐帝此番招抚女真人,希望得到朝鲜的支持。同年四月,王可仁到达朝鲜传达如下敕谕: 敕谕叁散、秃鲁兀等处女真地面官民人等知道:今朕即大位,天下太平,四海内外,皆同一家。恐尔等不知,不相统属,强凌弱,众暴寡,何有宁息之时。今听朕言,给与印信,自相统属,打围牧放,各安生业,经商买卖,从便往来,共享太平之福。今招谕叁散、秃鲁兀等一十一处:溪关(县城,图们江以北)万户宁马哈,叁散(北青)千户李亦里不花,秃鲁兀(端川)千户佟叁哈、佟阿芦,洪肯(洪原)千户王兀难,哈兰(咸兴)千户朱蹯失马,大伸(吉州附近)千户高难都,都夫失里(吉州附近)千户金火失帖木,海童千户董贵洞,阿沙(利原)千户朱引忽,斡合(明川)千户刘薛列,阿都歌(镜城附近)千户崔咬纳、崔完者。 上述敕谕中的女真地方,大部分位于图们江以南,其中不少部落早年曾经接受朝鲜的职帖、位阶,与朝鲜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如参散千户李亦里不花是朝鲜开国功臣李之兰的儿子,他自始至终都拒绝接受明朝的印信。除了他以外,“女真人不应敕旨者甚多”,这当然和朝鲜事先勾通女真人不无关系。永乐帝对图们江以南地区女真人的招抚政策,与朝鲜推行的北进政策是相冲突的。从高丽末期开始实施的北进政策,到了朝鲜初期已经取得了不少成果。洪武二十五年(1392),李成桂(太祖)派他的儿子李芳远(后来的太宗)到孔州(现庆兴南边的古邑),建造了德陵(穆祖陵)和安陵(穆祖妃李氏陵),第二年八月,又派东北面安抚使李之兰前往甲州(甲山)和孔州,筑城镇抚。洪武三十一年(1398)二月,又确定东北面州府郡县名,安边以北、青州(北青)以南称做“永兴道”,端州(端川)以北、孔州以南称做“吉州道”,并下令由东北面都、巡问察理使统管。与此同时,把孔州的旧土城改为石城,升格为庆源都护府,另设镜城郡,置万户。可以看出,朝鲜的北拓步伐已经到达了图们江南岸地区。朝鲜明白从这里再往北拓展,就有可能招来明朝的军事干涉,搞不好连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保不住。当初太祖李成桂提出“四不可论”,反对禑王和崔莹的攻辽计划,实行威化岛回军,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同样地,当永乐帝提出要招抚图们江以南的女真人时,朝鲜太宗希望通过外交来解决问题。当王可仁带着永乐帝的诏敕从朝鲜转往女真地方后,朝鲜太宗立即“命领春秋馆事河仑、知春秋馆事权近开史库,考前朝睿宗实录”,查找“尹瓘击东女真,立碑于境上”的史实,继之,他又派遣计禀使金瞻带着地形图本和王可仁一起前往南京,请求将敕谕中的女真地面仍由朝鲜管辖,奏文如下: 照得本国东北地方,自公险镇,历孔州、吉州、端州、英州、雄州、咸州等州,俱系本国之地。至辽乾统七年,东女直作乱,夺据咸州迤北之地,高丽睿王王俣告辽请讨,遣兵克复。及至元初戊午年间,蒙古散吉、普只等官,收付女直之时,本国叛民赵晖、卓青等,以其地迎降,以赵晖为总管,卓青为千户,管辖军民。由是女直人民杂处其间,各以方言名其所居:吉州称海阳,端州称兀鲁秃,英州称三散(参散,北青),雄州称洪肯,咸州称哈兰。至至正十六年间,恭愍王王顓申达元朝,并行革罢,仍以公险镇以南还属本国,委定官吏管治。圣朝洪武二十一年二月,承准户部咨该,“侍郎杨靖等官,钦奉太祖高皇帝圣旨节该:铁岭迤北、迤东、迤西,原属开原所管军民,仍属辽东所管。钦此。”本国即将上项事因,差陪臣密直提学朴宜中赍擎表文,前赴朝廷控诉,乞将公险镇迤北还属辽东,公险镇迤南至铁岭还属本国。至当年六月十二日,朴宜中回自京师,承准礼部咨该:“本部尚书李原明等官,于当年四月十八日钦奉圣旨,节该:铁岭之故,王国有辞,钦此,仍旧委定官吏管治。”今奉钦差东宁卫千户王修(王可仁)赍来敕谕内:“招谕叁散、秃鲁兀等处女直地面官民人等,钦此。”切详叁散千户李亦里不花等一十处人员,虽系女直人民,来居本国地面,年代已久。累经胡人纳哈出等兵及倭寇侵掠,凋瘁殆尽,其遗种存者无几。且与本国人民交相婚嫁,生长子孙,以供赋设。又臣祖上曾居东北地面,玄祖先臣安社坟墓见在孔州,高祖先臣行里,祖先臣子春坟墓皆在咸州。切念小邦遭遇圣朝以来,累蒙高皇帝诏旨,不分化外,一视同仁。……小邦既在同仁之内,公险镇迤南,又蒙高皇帝“王国有辞”之旨,所据女直遗种人民,乞令本国管辖如旧,一国幸甚。为此,今差陪臣艺文馆提学金瞻,赍擎奏本及地形图本,赴京奏达。 试分析上引奏文可以发现以下三个问题:第一,文中称“本国东北地方,自公险镇,历孔州(庆源古地名)、吉州、端州、英州、雄州、咸州等州,俱系本国之地”,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将新近开拓的图们江边的孔州列入其中,如此一来,公险镇被放置于孔州以北,因为从上文可知公险镇是朝鲜北界的标志。换言之,公险镇的位置被人为地移到了图们江边或其以北,然而从前面的叙述我们已经了解到,公险镇实际上位于吉州附近。第二,将女真地名和朝鲜地名一一对应,比如吉州称海阳,端州称兀鲁秃,英州称三散(叁散),雄州称洪肯,咸州称哈兰等等,这是为了说明敕谕中要招抚的女真地方,自高丽以来就属于本国,其中大部分属于尹瓘开拓的九城范围。第三,洪武二十一年明朝承允将“公险镇以南至铁岭还属本国”。第四,叁散等十处女真地方十分凋残,而且这些地方由朝鲜统治多年,女真人和朝鲜人交相婚嫁,女真人还向朝鲜交纳贡赋等等。最后,朝鲜先祖的坟墓在孔州、咸州等地。总之,该奏文从朝鲜东北面的地理沿革,朝鲜对女真人管辖的历史,以及女真地面旧为朝鲜先祖居住地等为由,请求将公险镇以南的女真地面仍由朝鲜管辖。永乐帝允准了朝鲜的请求,计禀使金瞻带回的敕书表示:“敕朝鲜国王李芳远,省奏言。叁散千户李亦里不花等十处人员,准请,故敕。”永乐帝之所以如此爽快地答应朝鲜的请求,是因为明朝招抚女真人的目的不是为了直接统治,而是通过羁縻政策使之成为东北边疆的藩屏。既然朝鲜说十处女真早就由其管辖,那么索性让它管好了。更何况,永乐帝发动“靖难之役”从建文帝手中夺取皇位时,朝鲜太宗(在位期间1401-1418年)非常神速地派使进贺,承认朱棣这个靠政变上台的皇帝。在这种友好的氛围中,图们江以南的女真管辖权轻松地落到了朝鲜手中。这一消息传来后,朝鲜太宗非常高兴,他下令赐给金瞻十五结田。接着,朝鲜又派中军都总制林整到南京,谢十处人民还属朝鲜。此番外交交涉为朝鲜经营图们江以南地区,最终以图们江为其东北界线,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此后,每当朝鲜和明朝之间围绕女真人管辖权发生争议时,朝鲜便以洪武二十一年“铁岭之故,王国有辞”之旨及永乐敕旨为据,主张公险镇以南属于朝鲜。比如朝鲜世宗(在位期间1418-1450年)时曾指出:“蒙哥帖木儿住在公险镇以南镜城地面”;“会宁即系公险镇内本国地面”;“童蒙哥帖木儿率管下住本国公险镇以南阿木河(会宁)地方”等等。也就是说,图们江以南所有地方都被称做公险镇以南地面。即便如此,连世宗本人也搞不清楚公险镇到底在哪里。正统四年(1439)八月,朝鲜世宗曾命令咸吉道都节制使金宗瑞,设法搞清楚公险镇的位置和尹瓘立的碑,内容如下: 东北之境,以公险镇为界,传言久矣,然未知的在何处。考之本国之地,本镇在长白山(指镜城长白山)北麓,亦未知虚实。《高丽史》云:“尹瓘立碑于公险镇,以为界至”。今闻先春岾有尹瓘所立之碑,本镇在先春岾之何面乎?其碑文可以使人探见乎?其碑今何如也?如曰路阻,未易使人,则无弊探知之策,卿当熟虑以闻。且闻江外多有古城,其古城无奈有碑碣欤?如有碑文,则亦可使人誊书与否,并启。又尹瓘逐女真,置九城,其城今何城乎?在公险镇之何面乎?相距几何?并闻见开写以启。 如上文,朝鲜世宗猜测公险镇可能在“长白山(镜城长白山)北麓”,也可能在先春岾(位于图们江以北-《朝鲜世宗实录》“地理志”),也可能在图们江以北的古城当中。与这种对公险镇位置的模糊认识形成对比的是,每当论及图们江以南女真人管辖权时,朝鲜必称它们属于公险镇以南的本国地面。而世宗经营的正是图们江以南地区,在其任内他终于在图们江南岸设置了钟城、稳城、会宁、庆源、庆兴、富宁等六镇,从而为巩固图们江边界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小结 高丽睿宗二年(1107)派尹瓘击逐东女真人,在高丽长城以北、吉州以南设置了九城,同时“立碑于公险镇,以为界至”。一年以后,高丽迫于女真人的军事压力,撤出了九城。这一段历史虽然短暂,却在高丽、朝鲜两个王朝历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成为其北拓领土的内在动力。在高丽和明朝之间围绕铁岭设卫的争论中,高丽强调其北境以公险镇为界,这与高丽的实际领土现状是相符的,当时高丽的东北界在海阳(吉州)一带,公险镇则位于海阳(吉州)附近。然而到了朝鲜初期与明朝围绕图们江以南女真人管辖权交涉时,公险镇的位置出现了人为北移的现象,即由吉州一带向北移到了图们江边或再往北,这样一来,图们江以南的所有地方,都被称做公险镇以南的朝鲜地面。朝鲜达到了控制图们江以南女真人的目的,也为最终以图们江为其东北界打下了基础。高丽和明朝之间围绕铁岭设卫的争论,最初是由于两国对“铁岭”这个分别存在于辽东和半岛的相同地名产生误解造成的,却引发了高丽内部亲北元派的攻辽行动和亲明派的军事政变,成为高丽王朝覆灭和新兴的朝鲜王朝(李朝)诞生的导火线。但是问题的本质并不在于对铁岭位置的误解,而在于对待新兴明王朝的外交政策的取向上,李成桂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能够审时度势,坚持亲明外交。朝鲜王朝不但得到了明朝的承认,还和明朝建立了藩属关系,从而为新兴朝鲜王朝的建立和巩固争取到了有利的外部环境。高丽、朝鲜北拓领土的过程,既是对女真地面实行军事占领的过程,也是与明朝展开外交角逐的过程。明永乐帝曾试图招抚图们江以南的女真人,却因朝鲜的交涉与阻挠,其管辖权落到了朝鲜手中,这就为朝鲜在图们江南岸设置六镇,巩固图们江边界打下了基础。女真人就处在大陆和半岛两个新兴国家的夹缝中间,朝鲜不但在女真地面设置了行政机构,还从南道徙民充实北方,从而加速了女真人的朝鲜化。而明朝在东北实行的羁縻政策,因其松散性,最终在这里孕育出了新兴的清王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