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王鸣凤 《海河散记》 阿凤原名王鸣凤,1920年11月21日(农历10月12日)生于河北省保定市。 阿凤儿时在天津的私立觉民小学入学。六年级时,母亲回保定养病,他随母亲回到保定,毕业于河北省立第二模范小学。母亲去世后,他又返回天津入私立觉民中学,1937年暑假他刚刚上完高中,天津于“七•七”事变后沦陷,阿凤一度失学。1940年考入铁路学院普通科,1942年到天津铁路机务段,任机务司炉。1949年天津解放,当年3月,阿凤进入华北职工干部学校学习,毕北后调军管会铁路处机务室工作。1949年10月1日,赴北京参加新中国开国大典观礼活动。1950年调入天津铁路局政治部《铁路工人报》工作,并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天津日报》《铁路工人报》《人民铁道报》等报刊上发表了大量作品。195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同年调入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分会工作,在《新港》编辑部小说散文组担任组长。在此期间,他曾代表天津工人业余作者出席全国第一次青年创作者代表大会,成为新中国成立初期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工人作家之一。他还参加过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第三期学习,虚心向文学前辈学习,著名作家孙犁等同志对其创作曾给予许多具体指导。 作家阿凤 1956年、1957年阿凤被选为天津市青联委员。文革期间曾受到极左路线的冲击,被下放到干校、工厂劳动。1972年调入《天津文艺》编辑部,1978年任《新港》编辑部副主任。1979年被选为天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并从事专业写作。1981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85年任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分会主席团顾问。他在国家首次职称评定中,被评为一级作家;曾作为天津代表多次参加中国作协代表大会。自1958年始,曾经担任过天津市政协第二、三、四、五、六届委员。 阿凤于2002年4月20日上午11时50分因病医治无效在天津去世,享年81岁。 阿凤自幼喜爱文学,上小学期间曾在吴云心主编的《益世报•小朋及刊》上发表稿件,1951年出版了第一本小说散文集《擦车》。以后,又相继出版了散文集《过年》、小说散文集 《望鞍钢》《在岗位上》等。1979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小说散文集《海河散记》,孙犁为该书作序。 一 阿凤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工人作家,一生发表过大量作品,在文坛上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他的作品大都取材于自己熟悉的工厂生活,反映工人阶级的主人翁觉悟与情怀,朴实、生动,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获得专家和读者的广泛好评。 阿凤是被时代推上文学创作道路的。他曾在 《我是怎样学习写作的》一文中说明自己的创作原由:“解放以来,工人在政治生活、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上发生了新的变化。党对工人无微不至的爱护与关怀,工人们高涨的劳动热情,不断地涌现出来的新人新事,感动了我;使我有一种非要把它写出来不可的愿望;我试着写自己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物,歌颂今天的美好,说出自己内心的话”(《〈提拔〉自序》)。火热的现实生活、翻身后当家作主人的切身感受,激发了作者的创作欲望,他试着用笔把这些新变化记录下来,歌颂新生活的美好,歌颂崭新的思想和人物,这构成了阿凤初期作品的基调。 阿凤最初发表的几篇描写铁路工人生活的作品,大都是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加工整理的。《擦车》是阿凤的处女作,作品描写了铁路老工人张大车自愿动员老婆到车站擦车的事情。作者没有简单化地去歌颂擦车这一行为本身,而是重点描写了张大车思想上新与旧的斗争。张大车由放不下“司机尊严”的架子,不愿意干擦车这件又脏又累的工作,发展到主动动员老婆去擦车的思想变化,表现了工人阶级纯洁无私的思想品质以及对待工作高度的主人翁责任感。张大车的变化“是富有我们的祖国新生的意义。”如果说《擦车》注重描写人物的行动,那么,《列车在行进中》则触及了人物的灵魂,揭示出司炉“我”在对待个人与国家财产的问题上,内心深处新与旧、美与丑的交锋。作者对人物内心冲突的描写是真实的、细致的、层次分明的,突破了当时创作中流行的对工人简单化、概念化、公式化的描写。 阿凤初期的散文作品有一定的深度,起点较高。他生长在海河岸边一个小手工艺者的家庭,父亲对绘画艺术的热爱使孩提时代的阿凤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当时家境虽说贫寒,全家人节衣缩食供养阿凤学完了小学、中学和高中的部分课程。天津沦陷后,阿凤失学。为了糊口和维持家庭的生计,他被迫放弃喜爱的文学,当了铁路工人。他曾经擦过机车,当了机车司炉跟班跑车,学习过锅炉检修,长期生活在铁路工人中间,与他们建立起深厚的友情。阿凤熟悉同伴们的生活,清楚他们的喜怒哀乐,在思想感情上是相通的。天津解放时,阿凤被调到《铁路工人报》当记者,多次采访铁路上的先进人物和模范事迹,亲眼目睹了铁路工人翻身当家作主人的无比喜悦和焕发出来的劳动热情,这一切深深地感染了他,并为他从事文学创作积累了大量的素材。阿凤自《擦车》问世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连续发表几十万字文学作品,其中大部分作品是写铁路工人的。阿凤的创作起步,虽然还不能说是厚积薄发,可他迈出的第一步确是坚实的。 孙犁曾说:“我和阿凤,文字之交已经有三十年了。对于他的为人,对于他的作品,我都是很喜欢的。阿凤就是一名普通的铁路工人,他的散文,内容细腻而真实,文字准确而流畅。在工人作者中间,他并不是才华洋溢的,但在文章组织和文字修养方面,他好像经过正规的训练。他产量也多,一时成为全国闻名的工人作家。” 阿凤的散文,叙事长于抒情,写法也类似小说。他通常采用以事带人的表现手法,从普通的事件和人物中,捕捉出共同的感情,以达到抒发作者思想感情的目的。《牙刷》是一篇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情节简单,全文仅一千一百余字。医院里陈列着一种最标准的牙刷,但在市场上买不到。为此他把这条意见写在陈列簿上。事隔不久,妻子果然从市场上买回这种牙刷。他认定这是他提的意见起了作用,妻子不同意,但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牙刷》的内涵和外延是丰富而深刻的。问题不在于夫妻双方谁说得对,牙刷本身有多大的价值,而在于人物在这件小事上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这出自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和感受,只有亲身经历社会变革的人们,才会体会到这种感情的真实和宝贵。人们从《牙刷》中悟出的道理远远超过作品本身描写的简单内容。又如《鞋》《金钟河边》《主妇的话》《新学年》等作品,都采用了这种表现手法。善于从最普通、最平凡的小事中,发掘出具有时代意义的大主题,是阿凤散文创作的主要特色。 二 进入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面对急剧变化的社会现实和深入发展的文学创作,工人作家阿凤感到困惑了。应该说,阿凤是时代的“幸运儿”,自从步入文坛后,跃马扬鞭,一路顺风,在短短五年多时间里,连续出版了四本集子,有的作品还被收入全国性的文艺选集中,可谓硕果累累,一时成为全国闻名的工人作家。同时,我们也应该清楚地看到,当时的情况下,很多专业文艺工作者,包括阿凤本人,对于“工人作家”的理解都趋于片面,认为“工人作家”只能写工厂、写工人。阿凤困在所谓熟悉生活的狭窄天地里,创作的道路越走越窄。阿凤深为创作如何向前跨进一步而迷惘。1956年3月,阿凤出席了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亲耳聆听了茅盾、老舍等作家的报告,思路打开了,眼界开阔了。他悟道:“深入生活好比挖井,虽然直径不大,可是能穿透许多层土壤”“一直到发现水源”。同年5月,党中央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调动了文艺工作者的创作积极性,文艺界活跃起来,也给沉默中的阿凤注入了活力。阿凤振奋了,他的创作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出现了新的转机。开拓生活、刻画人物是阿凤重新攀登的启点,《信号》《先进之间》《老手艺人》等一批优秀作品的成功,标志着阿凤的创作已经攀上一个新的峰峦。 《信号》创作于1957年初,是阿凤从写新人新事发展到较好塑造人物形象的转折点,作品比较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完整的老工人形象。从主人公老信号工张叔的身上,显示出高度的主人翁责任感和对祖国、对人民深沉的爱。首先,作者一改以往陈旧的表现手法,注意对生活中素材的提炼和艺术处理,特别是注意选取富于表现人物思想性格的生活细节,加强对人物的刻画。作品开头部分就写得十分精彩,通过张叔和儿子文俊寥寥几句普通的对话,便把张叔朴实、无私的思想面貌表现出来了。其次,作者以动写静,几个关键节点的动作,让人物跃然纸上。张叔听到儿子文俊在抗美援朝前线不幸牺牲的消息一节是作品的重点,在情节剧烈转折时,作者没有采用泼墨似的渲染手法,而是将重心放在几个简单的人物动作上。张叔没有掉泪,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反而用话安慰大家,详详细细问起文俊牺牲的经过来;张叔站着,像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的脸,迸发着一种不常见的光辉,有着塑像般的庄重与尊严——他默默无言地走过去,关上文俊的屋门。几个动作,动中见静,把一个饱经风霜的、倔强的老工人极端悲痛的复杂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再者,作者没有概念化地去表现人物的高尚品质,而是突出了人物的感情色彩,使张叔的形象既真实又富有人情味。文俊牺牲后,张叔便把满腔的心血倾注在徒弟身上,像对待儿子一样真诚地看待他们。张叔常常把徒弟请到家中,喝上几杯酒,使自己的心灵得到安慰;食堂里卖给徒弟的菜不新鲜,他疑惑是剩下的,竟跟人家吵起架来;因为徒弟没有下楼打水这件小事,他十分气愤,翘起憨厚的嘴唇,伤心地说:“两好换一好,心换心,年轻人哪能这样惜力呀!”这些感情波动的细节,不仅没有损害人物形象,反而使之更真实、丰满,有着感人至深的艺术力量。 标志着阿凤创作成熟的是短篇小说《老手艺人》的问世。作者开拓了自己的创作领域,塑造出一个当时文学创作中鲜有涉及的老手工艺人的典型形象,丰富了文学形象的画廊,为当时工业题材的创作带来了一股新空气。作品主人公老李叔大半辈子是在旧社会里度过的,思想深处打着鲜明的时代烙印,是一个具有复杂性格的人物形象。他手艺高超,精明强干,但又总想出人头地,拼命想往上走。他曾先后两次雇来手艺人,开办起小作坊,“有十分的力气不敢使出九分来”,指望自己的小作坊红火起来。然而,小作坊却是每况愈下,不是资金周转不灵,就是市面萧条,生产出来的毛笔卖不出去。结果,两次开业均告倒闭。老李叔自信又很容易满足,他信奉着手艺人到那里也吃得开的人生信条,就是到大字号里耍手艺,也要摆出一幅大工匠的派头,每日照样不误地去蹓鸟。当掌柜的当面奉承他几句,喝几杯酒,背地里给几个钱,他就满足了,干活就更卖力气。他逢人就爱吹嘘“过五关,斩六将”的业绩,忘却了起早贪黑,累到咳嗽得喘不过气来和小作坊倒闭的痛苦。老李叔有着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他到处碰壁,从不觉悟,更不敢正视现实。他时刻想出人头地,但每次都摔得鼻青脸肿。他想靠耍手艺来维持生计,又被解雇,最后穷困潦倒,大年三十,全家人连吃顿饺子都为难,最后还是街坊帮忙,才算勉强渡过年关。生活无情地折磨捉弄着老李叔,而他又从不敢正视黑暗的社会现状。作品通过一个饱受世态炎凉的可悲可怜的小人物命运,反映了旧社会广大下层劳动人民悲惨痛苦的历史。同时,作品用了一定的篇幅描写了老李叔解放以后的生活,强化了作品的现实意义。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阿凤把主要精力花费在采访模范人物身上,去写近似新闻报导的人物速写。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阿凤陆续发表了几十篇散文作品,就数量说,远不如五十年代初期,就质量说,其中倒也有一些上乘的佳作。阿凤在表现手法上很用心,除了保持以叙事为主的特点外,抒情的色彩加强了,更加注意对人物性格的刻画。细心的读者还可以看出,阿凤在写景和刻画人物的技巧上,明显地吸收了孙犁先生那行云流水、明丽天然的特色,使人在明白如画的叙述中得到美的享受。但就阿凤这一阶段的散文创作整体而言,从中很难看到思想境界上的突破和艺术上的创新。 三 应该说,阿凤在新时期重返文坛,其个人面临的形势是严峻的。蒋子龙等一批新时期中青年作家的崛起,开拓了工业题材的新领域。他们以前期工人作家少有的勇气和魄力,大胆地揭示出四化建设中存在的各种矛盾和斗争,从中挖掘具有普遍社会意义的重大主题,产生了极为强烈的社会反响,赢得读者的欢迎和好评。一时间,写改革成为工业题材的潮流。面临着新的挑战,阿凤在创作上显示出成熟和老到。他扬长避短,坚持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和人物,取得了可喜的突破。 发表于1983年的《女工轶事》可为阿凤的代表作。这篇作品同样取材于工人生活,却富有新意和时代感。作者用清新自然的笔触,描绘出一幅上世纪八十年代纺织女工工作和生活绚丽多彩的图画。作者着力塑造了李师傅这个平易近人,有着坚定信念的老工人形象。在李师傅身上,不失老工人的传统本色,又闪耀着八十年代的光彩。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纺织女工,却像一颗静静的星,站在不显眼的地方,不惹人注目,默默地发光发热。然而正是无数个像她一样普通的工人,构成了支撑我们伟大社会主义大厦的坚实基础。 阿凤新时期的作品,涉及的领域明显扩大了。《脚步》是他新时期创作中第一篇描写知识分子的作品,通过赵工程师不同时期或“轻快”、或“蹒跚”、或“沉重”的脚步,表现了他们的坎坷命运和对党对人民坚定不移的信念。作者把笔触伸向知识分子领域的尝试是值得赞赏的。 如果我们用“爱的强烈”和“爱的单纯”来概括阿凤前期创作基调的话,那么,新时期阿凤作品中的“爱”则显得愈发深沉细腻了。他的创作不再靠激情去驱动,而是饱含作者本人对现实生活严肃认真的思考。这使得他的作品中增添了苍劲的笔触和悲愤的色彩,唱出几曲奔放的壮歌。这正是斗转星移、时间变换在这位老老实实的工人作家头脑里留下印痕的真实反映。 作家高洪波读了阿凤的作品后说:“你仿佛面对着一个质朴厚重的人,听他娓娓地叙述着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个故事,活动在自己周围的一个个人物。而这又恰恰是为时代的色彩所点染了的,于是你便不知不觉地被引向作者所创造的艺术境界,从中悟到一些生活的真谛,拾起数片岁月的花瓣,窥到几星思想的闪光。我很喜欢阿凤的散文。” 阿凤没有辜负文坛朋友们的期望。他的创作可能不是那样的轰轰烈烈,他却为中国文学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他自己的贡献。 作家的生命随艺术而延伸。一个作家写出一个让读者念念不忘的典型故事,那就不虚度此生了。作家阿凤用他那淳朴的语言留下一串闪闪发光的文字。他在文学上的不断探索,将和他塑造的许多人物一样被人们长久记得。 值此纪念阿凤百年诞辰之时,我们需要认真思考一下:当年阿凤的作品何以引发那样强烈的社会反响?一个个普通工人形象如何走进几代人的心中?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阿凤的小说散文为何被文学家、史学家、理论家热切关注? 围绕这些问题,我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做过许多探讨。观点虽不尽相同,却可以从这些不同中找出本质上相同的一点,那就是阿凤在创作实践中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他深入基层扎根人民,为人民而写作,努力写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无愧于艺术,真正为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 文学关注了时代,时代才可能关注文学。作品贴近了人民,人民才能对作品张开双臂。阿凤能受到读者和评论家们的广泛关注与好评,说到底是因为他与人民同心,与时代同步。 同时,阿凤的作品是用勤恳的汗水严格按照文学创作的规律创作的,创作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创作中全神贯注,精益求精。矢志不移、永不懈怠的艺术追求,让他在当代工人题材文学的创作中不断前进、勇攀高峰。 18年前,阿凤驾鹤西去,然而,他那憨厚中透着刚毅的面容,那豪放爽朗的笑声,那稳健而果断的举止,仍然历历如在我们眼前。他一直活在读者、评论家和各界朋友们的心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