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市博物館收藏的全部漢簡以《玉門關漢簡》之名,[1]由中西書局出版,這是學術界的一大幸事,為我們全面掌握漢代敦煌郡出土的簡牘文書提供了可能。簡牘自身文字的殘泐、漫漶給釋讀造成一定困難,致現有的釋讀並不完美。有必要將這些資料進行再整理。試舉數例而為之,以期引起學界同仁重視。 簡1.郡倉就家高褒車五兩輸步倉 三月癸巳入東門 98DYC:1 本簡紅柳,完整,出入玉門都尉府的記錄文書。“就”用作“僦”。言郡倉通過僦家高裦為邊塞運糧,凡五車,從東門進來。“褒”字作“”形,應釋作“裦”。 簡2.勇敢隧長馬晏免妻子從者八人嗇夫戍卒張赦索 守丞賞臨 正月乙丑入關 98DYC:5 本簡紅柳,完整,出入關記錄文書。勇敢隧長馬晏等出入關記錄,入關時間是正月乙丑日。[2]字迹漫漶,釋文有疑。“嗇夫戍卒張赦索”?“嗇夫”後缺少什麼?最先懷疑是嗇夫戍卒等一併與馬晏東,即“索”字可能是“東”字。細審圖版“索”字不誤,誤在“戍”字。不要小看這一個字,因之會造成一個非常重要的出入關過程被忽視。“戍”字作“”形,左側小十字比較清晰,應釋作“戎”字。即名“戎”的嗇夫與卒張赦二人搜查過關的馬晏等人,守丞賞作為主管在旁邊監督整個過程。由之構成一幅完整的過關畫面: 正月乙丑這一天,免職的勇敢隧長馬晏與從者、妻子一行八人,來到玉門關準備入關回家。過關時關嗇夫戎、關卒張赦二人對其過關時隨身攜帶的證件、物品進行了檢查,即“索”。同時還有主管守丞賞在場,作為見證人監臨、督察整個過程。 類似的出入關場景,在肩水金關漢簡中也有體現,只是因為人員身份較高,僅有入的情形,少缺了索的行為,而主管官吏的仍不可缺少。如元康二年使者等人的出入關記錄,不僅有關嗇夫成、關佐通,還有主管官員“候”臨。簡文作: 使者一人 假司馬一人 騎士廿九人 ·凡卌四人 傳車二乘 軺車五乘 吏八人 廄御一人 民四人 官馬卌五匹 馬七匹 候臨 = 元康二年七月辛未嗇夫成佐通內 73EJT3:98[3] 同一時間的另一批人員出入,關嗇夫蓋眾負責外,主管官員“候”仍進行了現場督察“臨”。簡文作: 吏十一人 徒五人 胡騎十四匹 元康二年十二月戊寅嗇夫蓋眾內 民四人 囚十人 軺車車六兩 候君臨 73EJC:156+145[4] 簡3.綏和二年十二月敦煌富里張君威買徐長賓牛一賈三千七百會者敦煌成里李仲決(右齒)98DYC:15 本簡完整,右齒,以刻齒形式表示文字所記錄的錢數。文書格式與一般所言“貰買衣財物爰書”有點不符。“會者”一詞,西北漢簡中僅此一見。書寫有點草,其中“煌”字與草書不符。字形作“”狀,應釋作“利”字。“利成里”懸泉置漢簡有載,屬敦煌縣。簡文記“戍卒敦煌利成里張音年卅五(ⅡT0114③:137)”。“敦”字可從,原“煌”字脫。 簡4.·今餘椎四千一百六皆折傷 98DYC:18 本簡完整,簿計文書。釋文“椎”字作“”形,即便作部首位移解,尚有缺筆,且有如此多的“椎”,何用?以現有字形應釋作“集”字,與字書“”“”近似。[5] 西北漢簡中多“一事集封”,又有“第五丞別田令史信元鳳五年四月鐵器出入集簿”與“吏已得奉一歲集”等。[6]“一事集封”其前或言“甲渠言士吏孫猛病有廖視事言府”、或為“候長王彊王霸坐毋辦護不勝任免移名府”。[7]多為某事所有關聯文書的結集,以類、事歸檔。而月“集”與“歲集”自當是以時間歸檔的文書與分類。從這種意義上講“集”字具有簿計文書的意思,各類文書或不同時期文書的歸檔保存,也可稱為“集”。某種意義上具有今天“文集”“案卷”的意思。所以從字形直接釋作“集”字更為合理。由於“集”甚多,保存不易,多折傷。“四千一百六”是玉門都尉府某一時間文書的總和數字。 簡5. 傷 出出土土土 毋出入毋斧入斧 98DYC:22 本簡上殘,釋文無誤,唯按照已有文例,應該標註“二次書”或“習字”。以本簡除“傷”“毋出入”四字外,均為二次習字書。兩次書寫的字體,用途不一,有必要加以區分。早先的四字,揭示出原文書屬於“簿計文書”。物品有破損“傷”,數量沒有變化“毋出入”。 簡6.皇帝陛下使送龜茲王衛司馬信副衛侯 98DYC:26+46 本簡松木,左殘,標準隸體,為皇帝給護送龜茲王使者衛司馬信等的官文書。與信同行者還有“副衛侯”。字迹殘泐,釋文“侯”字不妥,應釋作“候”字。懸泉置漢簡ⅠT0110②:43B之“衛候”可旁證。[8]左邊仍有筆迹,可補省略號。 簡7.□□□□□□ A (B不可釋) 98DYC:35AB 本簡上、下、左殘,字迹殘泐,原存疑未釋。今以殘存字形,若作書信理解“數賜書”三字可以成立。 簡8.物 賢 98DYC:45 本簡上殘,文書性質不明。釋文“賢”字作“”形,上部漫漶,下部不是“貝”部,以現有下部的字形,應釋作“具”字。字形可參考馬圈灣漢簡馬·60“”與馬·230“”。[9] 簡9.□辛丑 98DYC:47 本簡原來有A、B兩面,細審圖版A面為封泥匣,無字;B面字迹漫漶,其中“丑”與字形不符。此字左側有明顯的“彳”部,應釋作“得”字。“辛”字,可釋作“未”字。 簡10. 其三母羊 98DYC:49 本簡上、下殘,簿計文書。物品總類與數字上殘,現有四字的字體較小。其中“羊”字缺少一橫筆,疑有它釋。“母”字作“”形,應釋作“毋”字。“羊”字作“”形,應釋作“半”字。[10] 簡11.鴻嘉一吏 98DYC:57 本簡上、下殘,文義不明。釋文作“鴻嘉一吏”,不知所指。這四個字的距離比較遠,與正常文書的字間距有別。“鴻”字右上殘,僅存左下部,可存疑;“嘉”字下面的“加”字不見,圖版更類“卯”,懷疑為“□卯”二字;“吏”字疑為“夬”(缺)字,且其下似有兩行漫漶的字迹。整簡釋讀疑問比較大。 簡12.今病後□ 98DYC:61A 本簡殘甚,類似懸泉置漢簡的病爰書,記錄馬匹牲畜的生病狀況。“後”字作“”形,考慮到“左、右”字的書寫狀況,此字可釋作“左”。 簡13.□月廿三日遣卒所屬……右候癸卯□符即日日中時還到鄣毋它迹 98DYC:62+56 筆者曾參照姚磊的綴合,補釋“房唐行”三字,因為字迹漫漶又提出“癸卯”似可作“兵□”。[11] 那麼“兵”後的兩個未釋字是什麼呢?以“卯”字字形可釋作“已”字。即“房唐行右候兵已”。其後的“符”字,在西北漢簡中的用法比較固定,除了出行用的“符”之外,就是“直符”與“封符”。“直符”,類似今天的值班;“封符”,則是以符做完某事後將其使用的符上交。房唐行兵檢查完右候的兵器之後,將符上交,具體時間是日中時到“鄣”。“鄣”疑為候官所在。根據這一現有簡牘文例推測,在參考此字殘存的狀況,“圭”部即“封”之左部較為明顯,“封”字可以成立。本簡的釋文可厘作“□月廿三日遣卒房唐行右候兵,已封符,即日日中時還到鄣,毋它迹。”而首起之“□月”仍可存疑。 簡14.□並叩頭奉 □ 98DYC:64 本簡左、右、下殘,根據首字殘存的狀況,此字作“”形,右側“肖”部左部明顯,應釋作“趙”字。 簡15.侯卿 …… 98DYC:89A 本簡左、右、上殘,“侯卿”二字,右殘,所釋僅僅是殘存的半邊字,右部不明,可存疑;左行現作省略號者,實為一個字的尾筆,只能作一“□”。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韓日出土簡牘公文書資料分類整理與研究(項目批准號:20&ZD217)”部分成果之一。 [1]敦煌市博物館編:《玉門關漢簡》,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版。本書的前言雖介紹了命名的原因是“約定俗成”,但真正的漢代玉門關所在地尚存疑,且原書後附發掘簡報部分的圖名仍是“小方盤城遺址”。考慮到還有很多敦煌市博物館採集的其它簡牘,應該以“敦煌市博物館藏漢晉簡牘”命名比較合適。 [2]勇敢隧,見馬圈灣漢簡,吳礽驤先生認為勇敢隧D28(T15)在小方盤東,不妥(《敦煌漢簡》後附發掘報告第77頁)。以本簡可知,勇敢隧應該在玉門關外。 [3]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肩水金關漢簡(壹)》,中西書局,2011年。 [4]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肩水金關漢簡(伍)》,中西書局,2016年。 [5]陳建貢、徐敏:《簡牘帛書字典》,上海書畫出版社,1991年第888頁。 [6]居延舊簡310·19 、126·42A。 [7]居延舊簡185·22 、317·21。懸泉置漢簡ⅡT0214③:115“·縣泉甘露四年十月以來廄置集書刺)”,可以看作是“廄置書刺集”。 [8]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懸泉漢簡(壹)》,中西書局,2019年。 [9]張俊民:《馬圈灣漢簡釋文與校讀》,未刊稿。 [10]陳建貢、徐敏:《簡牘帛書字典》第117頁。 [11]張俊民:《敦煌市博物館藏漢晉簡牘札記(一)》,武漢大學簡帛網2019年12月17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474。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1年3月14日12:0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