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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山书店与鲁迅的日本人朋友圈

http://www.newdu.com 2021-09-24 北京晚报 刘柠 参加讨论

    关键词:文人交往 内山完造 内山书店 鲁迅
    鲁迅一生,与日本结下了不解之缘。从二十一岁赴日,到五十六岁辞世,与日本人的交往基本没断。据学者王锡荣先生的研究,“现存二十四年日记,没有一年不提到与日本人交往的。一生交往的日本人,仅日记记载的,就有二百零九人”。鲁迅生命最后两天的记录,也许是对他与日本关系的最好注脚:
    1936年10月17日午后,为解答当时正在翻译《鲁迅杂感选集》的鹿地亘提出的问题,鲁迅在胡风的陪同下去了鹿地亘家,鹿地夫人池田幸子也加入了讨论。从鹿地家出来后,又像往常一样,顺道拐进了内山书店,在那儿与几个日本人相谈甚欢,但他对局势的看法是悲观的。走出书店时,风乍起,牙医朋友奥田杏花特意关照他:“鲁迅君,今天的天气对你很不宜,请留心可别感冒。”18日,清晨6时许,许广平就敲开了内山完造家的大门,递给他鲁迅亲笔的日文便笺。尽管“字迹凌乱得几乎无法辨认”,内山还是领会了朋友的意图,遂取消了原定于当天上午10点,《朝日新闻》上海支局记者对鲁迅的采访,同时打电话给须藤医生。随后,内山带须藤五百三和石井政吉两位日医,第一时间赶赴鲁迅临终的床前。翌日清晨5时25分,鲁迅逝世。当天,又是奥田杏花赶到施高塔路大陆新村九号鲁迅寓所,用生石膏从鲁迅遗容上翻制了头像。
    就是说,在鲁迅生命的最后和去世后最初的时间,除了妻儿之外,守候在侧的是几位日本人。这个事实透出了一种张力。对此,日本学者伊藤虎丸说:
    或许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却发生在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业已开始,战争的全面爆发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的时候。1931年,发生了满洲事变;1932年又发生了第一次上海事变,当时中国人对日本的感情已极度恶化,发生在上海市区的袭击日本人的事件也已屡见不鲜。(伊藤虎丸《鲁迅与日本人》)
    乍看上去,鲁迅的朋友圈,与现实颇有违和感,且越是到后来,越显得不合时宜。但任何人的朋友圈,都不是一朝一夕、一厢情愿的建构。鲁迅的朋友圈,既是作家从青年到晚年人生蜕变、人格淬炼的反映,很大程度上,也是大时代种种因缘际会、大浪淘沙的结果,客观上折射出二十世纪前三十年中日关系的流变。
    
    从留学时期(1902—1909),到绍杭时期(1909—1912),鲁迅的朋友圈基本以中国人为主,有限的日人多为教员和同事,真正社交意义上的日人朋友还无从谈起。值得一提的是1908年4月,鲁迅和周作人、许寿裳等乡党搬到西片町十番地吕字七号。因系五人同住,故取名“伍舍”。那个宅子原先的租客竟然是夏目漱石,这成了鲁迅与漱石最初的“接点”。在伍舍赁居期间,五人合雇了一个帮工的下女,名叫羽太信子,后来成了周作人的夫人。但鲁迅拢共住了大半年,便回国了。鲁迅一撤,伍舍也就散了伙。
    北京时期(1912—1926),是鲁迅在创作上的发力期,跨度达十四年。这个时期,朋友圈中的日人开始增加。以1923年7月,兄弟反目、鲁迅搬出八道湾为界,前十一年的朋友圈,基本上是二周共通的人脉,如日本记者丸山昏迷,宗教家、教育家清水安三,包括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在北京勾留期间,关注诗人行踪的一些日人,后来也多成了二周的朋友。鲁迅离开八道湾的后三年,他的朋友圈中应该有了一些自己的日友,但因1922到1925年的日记“被失踪”,尚缺乏这方面的详细资料。还有一些人(主要是学人),虽尚未谋面,却惺惺相惜,并开始通信,互赠著作,如汉学大家青木正儿、盐谷温等。对鲁迅来说,后者的意义尤其大:彼时学界某些人散布的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抄袭盐谷温”说,不攻自破。盐谷不仅自己热情地与鲁迅交流,还介绍同为汉学家的女婿辛岛骁与鲁迅结识,后辛岛也成了鲁迅的粉丝。
    厦广时期(1926—1927),鲁迅除了与盐谷温、辛岛骁等友人继续保持通信外,与日友的物理接触极少,目前确知者,似乎只有山上正义一人。山上是日本新闻联合通信社的特派员,当时正在翻译《阿Q正传》,“颇为难译”,遂向鲁迅当面请教。“谈话中,鲁迅说好久没吃日本饽饽了,他们就一起去沙面的日本店里买了,在珠江畔的一棵老榕树下边吃边聊。”(王锡荣语)
    鲁迅日人朋友圈的急速扩大,是上海时期(1927—1936),这也是鲁迅人生的最后九年,与中日关系史上剑拔弩张、战云密布的时期刚好重合。导致鲁迅日人朋友圈“井喷”的最大媒介,不是别的,正是内山书店。拙译《花甲录》今年付梓后,我在一场出版活动上说,内山书店最著名的书客,当属鲁迅——他把书店当成了自家的客厅和便利店。客厅就不必说了,著名的内山“漫谈会”,鲁迅是当然的主角,甚至有专属坐席。日本便利店的功能之一,是代缴各种公共服务费。尽管彼时尚无“便利店”的称谓,但从功能上说,内山书店的确承担了类似角色。有资料表明,有时候,连鲁迅寓所的房租和水电煤费,都由内山书店代缴,再从书金中销账。
    
    据统计,在鲁迅结识的日本友人中,经内山引荐者,多达一百六十人以上。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内山书店就是这样的一种场域:有的没的,文化人得空会去泡一下。倒也未必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淘到心仪的书,自是一种斩获,邂逅某个人,也未始不是一桩乐事,有时二者甚至可得兼。《鲁迅日记》1928年2月23日载:
    晚往内山书店,买《文学と革命》一本……遇盐谷节山,见赠《三国志平话》一部,杂剧《西游记》五部,又交辛岛骁君所赠小说、词曲影片七十四叶,赠以《唐宋传奇集》一部。
    节山是盐谷温的别名。鲁迅与盐谷温神交已久,通信有年,不承想竟在内山的店堂邂逅,不亦说乎?从盐谷当即赠书给鲁迅,甚至包括女婿辛岛骁著作的抽印本这种细节来看,盐谷应该是有备而来。或许是人甫抵上海,还未及与鲁迅取得联系,也未可知。可无论是哪个时代,还有比相互倾慕、暗中互粉的文人在书店偶遇更浪漫、更暖心,但同时也逻辑自洽、顺理成章的传奇吗?类似的相遇,还有长谷川如是闲、佐藤春夫等,两位都是鲁迅从很早时起便默默关注并译介其著述的作家,却缘悭一面,因了内山完造和他的书店,才始得结缘,后佐藤春夫反而成了鲁迅作品的译家。这种文艺圈的因缘际会,也反过来透出一种信息:尽管战前的上海,国内政治空气颇紧张,国际关系也波谲云诡,但至少在租界区内,知识分子的自由是基本确保的,有如内山书店那样的公共空间,内山完造、郁达夫、鲁迅及一干外国名记者,三天两头轮番招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于觥筹交错之间,唱和成篇,甚至出版选题敲定,朋友圈岂有不增殖的道理?这种节奏的社交生活,一直持续到“一·二八”。
    1932年1月,“一·二八”事变使鲁迅的生活骤变,也是作家平生离战火最近的一次体验。当时,鲁迅已迁居拉摩斯公寓,左前方即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鲁宅“突陷火线中,血刃塞途,飞丸入室,真有命在旦夕之慨”。事变发生的当天上午,内山派店员镰田诚一向鲁迅传话,说有人从公寓楼里向司令部方向打枪,为避免嫌疑,望鲁迅全家转移到书店暂避。于是,“遂暂蜷伏于书店楼上”,挨了个把星期。直到2月6日,“始得内山设法”,作家又“携妇孺走入英租界”内的内山书店支店。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漂流,海婴忽生疹子”。此番避难,是鲁迅在上海时期的第三次避难,也是最长的一次,共计四十九天。3月19日,“上午俱回旧寓。午后访镰田君兄弟,赠以牛肉二罐,威士忌酒一瓶”。(《鲁迅日记》1932年3月19日)鲁迅对镰田兄弟的谢忱,不止在日记中,后在《〈且介亭杂文〉后记》中也有所流露。鲁迅日人朋友圈的构成,各色人等,不拘阶层,其实我个人更看重作家与镰田兄弟那种文人之外普通人的交游,窃以为从中更见人的真性情——此乃后话。
    
    “一·二八”一役,是鲁迅上海时代的拐点,他从此步入暮年,心态上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国内外形势越来越复杂,白色恐怖加剧,中日关系前途堪忧。左翼文化界“兄弟阋墙”,内讧不断,有些进步文艺领导者对鲁迅也抱有成见。与此同时,一些小报大泼秽水,污蔑内山完造是“日本奸细”,甚至说鲁迅也有汉奸嫌疑。对此,鲁迅一方面义正词严地予以驳斥,为友人辩护,但内心也开始滋生某种倦怠感。在这种情况下,感到话不投机的日人也越来越多。1935年6月,东洋文坛领袖长与善郎来上海,在内山的招宴上见到鲁迅,两人聊了很多。可长与回国后,却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访问记,把鲁迅描绘得阴暗不堪,说他在马路上“看到了一口很气派的樟木棺材,便突然萌发了想躺进去的念头”。这完全是断章取义,令鲁迅颇感无奈。
    与日本作家交往隔阂日深,以至于鲁迅“觉得日本作者与中国作者之间的意见,暂时尚难沟通,第一是处境与生活都不相同”。结论是:“和(日本)名流的会见,也还是停止为妙。”可虽说如此,内山老板的面子不能不给,该出台时还是得出台。不过,心气已不如前了。1936年5月,鲁迅在内山书店见武者小路实笃。按说这位白桦派的“始作俑者”和新村运动的理论核心,是二周早年都很器重的作家兼画家,鲁迅还曾翻译过他的小说《一个青年的梦》,评价其所倡导的人道主义精神“可以医许多中国旧思想上的痼疾”,但初次见面,鲁迅却给对方以某种距离感,“话不多,很和气”(武者小路语)。
    与各路名流相比,鲁迅在与一般阶层的百姓交往时,显得心态更松弛,表情也更舒适,如牙医、商人、裁缝师等。其实在鲁迅眼中,“老板”(内山完造)也基本属于这一类,只是他家大业大,社会关系比较复杂,是日侨中的侨领,在事功上也与鲁迅多有交集。与镰田兄弟的友谊,是鲁迅非常看重的人与人之间的“绊”(日语,纽带、连带之意)。兄弟俩都是内山书店的职员,哥哥镰田寿先到书店工作,担任会计,同时负责邮购、订购、催款,还编辑一种可在店内免费索取的小册子《文交》。《文交》的刊名由鲁迅挥毫,取“文化交流”之意。弟弟镰田诚一是一名美术青年,为人质朴憨厚,关键时刻把店中事务,包括对鲁迅一家的照顾托付给他,内山老板很踏实。《鲁迅日记》中对镰田寿的记述,多达二十三次,包括业务委托、互赠礼品和宴请等。鲁迅编瞿秋白译作《海上述林》,在上海排字打好纸型后,是由镰田寿送到日本,在岩波书店印行的。鲁迅还主动请蔡元培为镰田寿手书一条幅(“风声江浦千帆晓,月落山城一笛秋”),至今保存在日本。日版《支那小说史》出版后,鲁迅只有五部样书,即签赠给镰田寿一部,这部鲁迅签赠本现藏于北京鲁迅博物馆。弟弟镰田诚一在鲁迅几次搬家和逃难时,对鲁迅一家多有帮助,鲁迅“十分感愧”,也不止一次在出版物中表达。目睹“一·二八”战事中,诚一一边尽心地关照自己和家人,一边参加自警团,在后方协助侵略军后勤的情况,使鲁迅痛惜军国主义教育对一代日本青年心灵的荼毒,从爱护青年的进化论观点出发,不断地给予启发和影响,使诚一意识到问题,并做了真诚反省。后诚一结核病复发,回国疗养,临行前特意去鲁迅家中告别。1934年5月,诚一不治而殁。鲁迅获知讣报后,在日记中记道:
    午后闻镰田诚一君于昨日病故,忆前年相助之谊,为之黯然。
    诚一留下遗嘱:“墓小些亦可,但请把墓的方向朝上海。”誊录在上等和纸上的《镰田诚一墓记》,是鲁迅第一次为日本人题写墓志铭。一年后,镰田寿拜访鲁迅,并赠予诚一遗作——油画静物《菊花》,后陈列于上海鲁迅故居底层会客室的书橱上。
    以镰田兄弟为代表的日本庶民的真挚友情,即使不是晚年鲁迅终于没有离开日租界的最大理由,应该也是重要的考量要素之一,是一种情感上的“绊”。王锡荣先生认为:“鲁迅在与一些日本人的接触中,他们之间也出现了一些隔阂和误解,使他觉得很无聊。鲁迅几次想离开这一带,搬到法租界去,甚至连房都看好了,但因各种原因,终于没有搬成。”(《那些与鲁迅交往的日本人》)
    
    不过,同时也应该看到,即使到了鲁迅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对内山完造的信任也未曾动摇。其实不仅是内山,鲁迅身边不乏彼此相知的日本朋友。在鲁迅晚年的朋友圈中,笔者个人比较看重同盟通信社上海支局长松本重治的存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松本重治在其回忆录《上海时代》(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3月第一版)中,深情回忆了与鲁迅的数次接触。
    1932年底,松本被派驻上海,不久就经内山完造的引荐,结识了鲁迅。从此,近距离接触鲁迅,“次数大概不少于二十次。我记得他总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棉布衣服,举止谦和,唯独目光却很锐利。偶尔他也会一边站着看书,一边吸烟,每次见到鲁迅先生,我总担心他会批评我所做的事情。他那种风采是其他中国人所没有的”。有几次重要谈话,松本不仅是亲历者,而且凭借其职业记者的专业素养,为后人、为历史留下了弥足珍贵的旁证。如令鲁迅倍感受伤的欢迎长与善郎的饭局,松本也参加了,同样是关于“樟木棺材”的话,松本也听到并记下,却未误解。
    本文开头提到的鲁迅最后一次泡内山书店,并与日医奥田杏花就时局交换了一番看法那次,松本也在场。当天(1936年10月17日),蒋介石在杭州召开了军事会议。松本应该是刚刚发完新闻稿,就赶到内山书店,加入了几个日本人簇拥着鲁迅的谈话,并在回忆录中记下了奥田医生与鲁迅的一段对话:
    “鲁迅先生,您认为日中关系究竟怎样才会趋于平稳?”
    “会渐渐恶化,发生大的骚动。”
    “您认为会渐渐恶化的根据是什么?”
    “我以为,世上存在着强者和弱者两类人。这两者怎么也不会成为好朋友,动不动就会吵架。因此,只要弱者不变强,吵架就不会停止。也就是说,只要中国的军备不如日本强的话,无法实现日中亲善或协调。势力相等的两方即使吵架,不过是受点伤而已。这很没意思,于是乎就亲善。”鲁迅这样答道,然后点燃了最喜欢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现在暂且不谈大局,我们在说现在的日中谈判问题。”
    “现在的谈判也会渐渐恶化。不知道日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中国在想什么……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一起谈判,这是最危险的。我这样认为。这好比在黑暗中牵牛。”
    ……最后,鲁迅先生把右手的食指顶在额头上,用深沉的声音清楚地说道:“这可能是我的直觉,但是看样子会发生冲突。”(《上海时代》)
    这番对话,距“七七”事变爆发不到九个月。即使单纯从时间上回溯,也不能不佩服鲁迅对时局的洞察。松本不愧是大记者,记录并保存了鲜为人知的史料。
    过去一些年,在谈到鲁迅时,一向有种声音(如李敖),说鲁迅只骂中国人,不骂日本人,平生不曾对日本撂过狠话云云。但松本在回忆录中记载,鲁迅在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月,曾对前来上海的经济学者山崎靖纯明确透露过他的信念:
    为了解放我们被压迫民族的同胞们,即使祖国中华民国变成沙漠,我们也决不停止和帝国主义的斗争。(《上海时代》)
    松本回忆录中涉鲁的篇幅虽然不大,但崇鲁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天(21日)下午4点左右,我去了万国殡仪馆。大约500平方米的会场中央北侧有一个15平方米左右的方形帐篷,里面的高台上放着一具棺材。此时入棺仪式已经结束。我走进帐篷,面对鲁迅先生的遗体,行了三跪九拜之礼。走出帐篷,我向会场四周的墙壁望去,墙上挂满了朋友以及有关团体送来的各种各样的挽辞、挽联……充满了朋友们对故人的友情、尊敬以及痛惜之情。没有比这更美、更肃穆的形式了……那种感动让我终生难忘。(《上海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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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山书店重回中国 一个中国八零后与内山家族的故事
    2021年,就中日友好民间交流史而言,有两件事彼此关联,且互相呼应。其一,内山完造先生写于六十年前的回忆录《花甲录》,由学者刘柠迻译,再入国人视野。其二,内山书店于七月重回中国,落户天津。“据我看来,日本和中国的人们之间,是一定会有互相了解的时候的。”鲁迅先生写在内山完造著作序言中的这句话,不断被开幕现场嘉宾重述,象征着一份多年前埋藏于中日友好人士心中的美好企望,被落户于天津的这家内山书店接续。
    开幕式上,以天津内山书店经理身份发言的,是名叫赵奇的天津八零后。讲到内山家族和他本人的渊源,他的回答总带着八零后中二青年的认真与半调侃:“咳,这应该是新时期新青年附体吧。年轻人脑瓜一热,就想办成这件事。”其实,这句轻松话背后,是无数的艰难。
    时光倒推十几年,2006年,赵奇还在做天津电视台的纪录片导演。因为参与一档“泊客中国”的纪录片专题拍摄,赵奇和他的团队,开始关注起内山书店的历史。上海、东京两地的探访,让他一点点拉近了与内山家的距离。
    东京的内山书店,由内山完造的弟弟内山嘉吉先生遵照其兄之意于1935年创立。到1984年后,店长便由其子内山篱接任。因为长年经营中国书籍,内山书店一直享有“中国问题的图书馆”之美誉。岁月荏苒,到了赵奇剧组踏访时,这里的店长之职已经交到了第四代店长内山深先生手上。
    两年时间的拍摄,五次东京的造访。赵奇从内山书店现任店长那儿听得最多的是:“长辈们太能干了,创下了史无前例的绩业,我们怎么干?压力山大呀。”
    内山完造1947年离开中国,新中国十年庆典时,被邀请来中国参加活动,却在这期间突发病症离世,骨灰埋中国,真正是“生为中华友,殁作华中土。”但是,内山家族每一个成员都知道,内山完造生前最大的愿望仍然是,有朝一日,内山书店能重回中国。
    2015年,内山家族人到上海万安公墓为内山夫妇扫墓,已经是内山家朋友的赵奇也一同前去。当内山家人在先辈墓前再次表达这个愿望时,赵奇站在同样的地方,对他们表露心声:“这个愿望被我知道了,我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不能不闻不问。朋友的事也是我的事。一两年办不成,五年八年继续接着办。”
    一个人赤手空拳,又没资金,又该怎么办呢?赵奇先是想以众筹的方式。这条路到底没走通,2017年,他又想到了卖房。不成想,房子刚挂上没多久,就遇上了政府的限购令……恰在这时,天津市政府注意到了这个讯息……经过天津方面与内山家族的沟通,2020年,天津出版传媒集团成立子公司“天津内山书店有限公司”,并得到“内山书店”商标使用授权,由赵奇出任总经理。为了全力以赴,赵奇毅然辞掉了自己电视台的工作。
    成为新开张的内山书店第五代店长,赵奇觉得,这只是内山书店重回中国的第一步。也许有一天,内山书店在上海落户了,这个美好的故事才真正圆满。“很多事无法预想,多年前的内山完造先生,也不可能有多深的预见性。但他把每件事都做对了。这说明偶然中存在着必然。要说真正宝贵的,是他坚持了人性。以人性为基础,以不伤害先生朋友为原则,他在那个艰难的年代做了那样一个大写的人,并且永远微笑着做着这些。这是我时时回想的。在继续服务并推动内山书店这件事上,正是这个给我激励。”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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