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宗白华 宗白华与朱光潜被学界誉为“美学双峰”,是中国现当代美学、文艺理论的重要开拓者和学术大家。近年来,散佚在报刊或藏家手中的宗白华、朱光潜集外佚信、佚文时有披露,这对更为全面立体地呈现宗白华、朱光潜二位美学家、文艺理论家的生平行实,展开历史化研究,颇有助益。现就笔者所见四封佚信略作释读,以飨读者。 君实同学: 《郭沫若论》本是好题目,但郭先生一生著作极多,即文艺创作一项,我亦未曾全看过,且亦不易搜集其书,而郭君之学术研究成绩当为其最重要部分,而我于考古不能批评。故此文实无法做。此是实情,并非推辞。望即在上海物色他人为要,抱歉之至。匆此,即颂撰安。 宗白华 启 八月廿六日 这封信曾现身于2016年北京保利“近现代名人书札手迹”专场拍卖会。收信人“君实同学”即著名编辑、学者常君实。“国立中央大学”用笺和信中提到郭沫若已在考古学领域取得了重要学术成绩,据此并结合宗白华称常君实为“同学”,可判断此信大约写于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为宗白华婉拒约稿的回信。彼时宗白华正任教于中央大学(即后来的南京大学)哲学系。1925年,宗白华留德回国后,经同乡小说家、《孽海花》作者曾朴的介绍入职当时的东南大学哲学系,主要从事美学、艺术学、哲学教学与研究,直到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宗白华才从南京大学调至北京大学。信中提到的《郭沫若论》应是常君实向宗白华约稿时给定的文章题目,宗白华对此表示了肯定。那么,常君实为何约请宗白华撰写《郭沫若论》而非其他人?这就要说到宗白华和郭沫若之间的友谊。1919年8月,宗白华受时任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主编郭虞裳之邀协助其做编辑工作,从11月开始宗白华便接任了《学灯》主编。正是这一时期,宗白华发现了远在日本福冈九州大学医学部求学的郭沫若,认为他“有诗人的天才”,不仅让他“看见自己的作品第一次成了铅字”,而且鼓励他创作新诗并为他提供了发表的园地。二人在持续书信往来中渐成知音。对此,郭沫若曾多次表达了对宗白华的感激:“使我的创造欲爆发了的,我应该感谢一位朋友,编辑《学灯》的宗白华先生”(《创造十年》),“当时宗白华在主编上海《时事新报》的《学灯》。他每篇都替我发表,给与了我以很大的鼓励……”(《序我的诗》)。结合宗白华与郭沫若的交往和友情,常君实就《郭沫若论》这一题目约稿于宗白华确在情理之中。宗白华之所以婉拒了这次约稿,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郭沫若“著作极多”,而宗白华未曾遍读其全部著述,即便是宗白华较为熟悉的郭沫若的文艺创作亦如此。因此,宗白华还特别在“我亦未曾全看过”一句下加注了圈号,以示着重强调。二是在宗白华看来,郭沫若最为突出的成绩在于其考古学学术研究,而宗白华自认恰恰于考古学并没有发言权。因此,宗白华在“故此文实无法做”句后又以小字随行增补了一句:“此是实情,并非推辞。”从中不仅可以看出宗白华为文的谨慎和为学的谦逊,也可以看到宗白华对郭沫若学术贡献的高度肯定和个人判断。 孟实兄: 昨失送为怅,党校课我二人下学期都很忙不能抽出多时间去讲,我想主要是介绍,资料让研究生先自己阅读钻研,然后一个月或若干时我们去坐(引者注:原文如此,应为“座”)谈一次,与研究生谈谈一些问题,我们先选的资料表是上一份,请阅。这些资料党校皆不难有,本校所刊印的美学史方面资料自可由系里送给。柏拉图、黑格尔可读兄所译全本,研究生的工作就不少了。兄以为如何?如去作正式讲演,恐不能多,弟有高血压,现在犯,怕高声讲课也。 白华 留上 这封信的收信人是宗白华当时在北京大学的西语系同事、现代美学家朱光潜,“孟实”是其笔名,随信还附有宗白华列出的《拟选西方美学史参考资料》油印件一页。宗白华写信的缘起是朱光潜曾应中央党校哲学研究室美学组的邀请,前来和他一起商量如何协助上好美学课。1959年8月1日,宗白华在写给刘纲纪的信中也提到了此事:“马列学院亦拟以下半年培养美学干部,约我们去协助。朱先生亦已加入哲学系美学小组,前途颇为可观。”(《宗白华全集》)宗白华信中提到的“马列学院”即为中央党校的前身,1955年改称为中央直属高级党校。 此外,这封信背面由收藏或保存人所写的题记为我们提供了重要佐证:“这是1959年7月(?)北大宗白华先生写给朱光潜先生的便条。当时我与白大方负责中央党校哲学研究室美学组的工作,曾去请教宗、朱二位如何学习研究美学,并请他们到党校讲课。”题记中提到的“白大方”又名亦周,1935年毕业于北平大学艺术学院西画系,新中国成立后曾任电影局电影学校校长,讲授哲学课程。1956年,白大方任中央直属高级党校哲学研究室美学组组长,后曾任沈阳鲁迅美术学院院长兼党委书记(参见《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人物辞典》)。那么,题记中的“我”又是谁呢? 和宗白华这封信一同出现的还有朱光潜的另一封信,这是我们释读佚信和题记的重要线索。朱光潜在看到宗白华这封信后,曾结合宗白华的建议就如何协助上好美学课写了一封信给白大方和葛林。经查《朱光潜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中华书局)、《朱光潜年谱长编》(安徽大学出版社)等,均未见收录,兹过录如下: 白大方、葛林两同志: 关于美学课事,我两次去请宗白华同志,都没有遇见。他来看我,也值我外出,留下一信,兹附上。 这门课究竟如何安排,应待你校领导决定,我可以来讲几次(在时间上不一定是连续的):(一)关于学美学的一些问题,(二)柏拉图,(三)黑格尔,(四)克罗齐,(五)近代资产阶级心理学派美学。莱辛、康德和亚理斯多德,亦宜重点学习,可请宗白华同志讲一讲,此间我们可以参加必要的座谈会。 此致 敬礼! 朱光潜 七月廿二日 据朱光潜的这封信可知,前述宗白华书信背面的题记应由葛林所写,其原名为葛为璟,笔名大林,毕业于西南联大外文系,20世纪30年代开始发表小说、散文和文艺批评等作品,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央党校哲学研究室、语文教研室讲师兼文艺理论组组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英美室主任等。 结合宗白华和朱光潜的这两封信以及葛林所写题记,可知朱光潜的这封信应写于1959年7月22日,而宗白华的信则写于此前。从朱光潜的信中内容可以看出他曾将宗白华写给他的这封信连同其本人的信一并寄交白大方和葛林,这也为宗白华写给朱光潜的信为何会由葛林保存或收藏提供了佐证。 关于美学课如何安排,宗白华和朱光潜的建议略有区别。宗白华因患高血压“怕高声讲课”,更愿意先列出参考书籍、资料目录,学生自学后再由他和朱光潜定期或不定期以座谈会的形式进行学术交流。而朱光潜则承诺可以分专题授课,而且列出了五个授课题目,只不过他不一定能保证定期授课,所以在信中以加括号的小字随行予以补充说明:“在时间上不一定是连续的”,同时还提出了由宗白华主讲莱辛、康德和亚里士多德的建议。 此文是纪念田汉老友八十五寿辰而作,内容已审阅,符合事实,同意发表。 宗白华 八三年 这封信是《新文学史料》杂志社的旧藏,曾和罗念生、臧克家、赵景深、许杰、马蹄疾、陈白尘、邹荻帆、朱正、孟伟哉等现当代作家写给《新文学史料》编辑部的信札一同出现在拍卖市场上。这批信件多为作者在寄出文稿时一并寄出,其内容与文章发表密切相关。1983年,适逢田汉诞辰85周年、逝世15周年,信中提到的“此文”应是《新文学史料》杂志当年第4期“田汉研究”专栏中的《宗白华谈田汉》一文。文章执笔者陈明远在开头就交代了撰文的动因:“1983年春、夏之间,我常去北京大学朗润园十公寓拜访宗白华先生,听他讲述了许多往事……因为他目前身体不好,视力很差,也不能写文章,所以他嘱我执笔写成这篇访问记,以纪念田汉先生。”文中提到的撰文背景和初衷与宗白华这封信的内容基本一致。据此可以判断,虽未写明收信人,但这封信无疑是宗白华随文一并写给《新文学史料》编辑部的,而写作时间则应在1983年春夏之间,这一年宗白华已86岁。和郭沫若一样,田汉与宗白华在青年时期就过从甚密,二人最早是在1919年通过“少年中国学会”相识,正如宗白华回忆时所说:“我跟田汉的友谊很久很深……我们是一见如故,情意相投,从此成了忠诚的朋友。”而且,田汉与郭沫若的相识也是来自宗白华的居间介绍,这才有了铭刻三人友谊并且后来成为文坛美谈的《三叶集》。 (作者单位:常熟理工学院师范学院中文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