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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笔记中的《招魂》研究


    楚辞中的多篇作品都曾存在作者争议,其中尤以《招魂》为最。在楚辞最初流传面貌缺失、汉初相关文献资料不甚充足的情形下,司马迁“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一句对于《招魂》作者模糊表达成后世争议之根源。《招魂》究竟是屈原作还是宋玉作,这个讨论至今仍未停歇。在宋代,汉唐间的楚辞注本多已漫不复存。至朱熹作《楚辞集注》时,只有东汉王逸《楚辞章句》和宋人洪兴祖《楚辞补注》并行于世。此三家都以《招魂》为宋玉作。那么,宋代笔记中的情况如何呢?目前尚未有人关注。笔者在《全宋笔记》所收约500种宋人笔记中,发现有关《招魂》的论述有10余条,这些内容是我们探究宋人《招魂》认知的宝贵资料。
    在作者问题上,除了吴曾、史绳祖的表述较有争议外,余者皆以《招魂》为宋玉作。吴曾《能改斋漫录》提及《招魂》作者有3处。卷八《沿袭》“目极千里伤春心”条载,陆机“游客春芳林,春芳伤客心”和杜甫“花近高楼伤客心”两句,都本自屈原“目极千里伤春心”。此句出自《招魂》“目极千里兮伤春心”。“成枭而牟呼五白”条载:杜甫《今夕行》有“凭陵大叫呼五白,袒跣不肯成枭卢”句,当时学者往往认为是用刘毅、刘裕东府樗蒲的典故,吴曾称“屈原《招魂》已尝云‘成枭而牟呼五白’”。在这两个地方,吴曾都将《招魂》划属屈原。但卷一《事始》“羹音郎”条,吴曾道:“王观国《学林新编》云:……宋玉《招魂》曰:肥牛之腱胹若芳,和酸若苦陈吴羹。以音韵协之,亦读羹为郎。已上皆王说。予按:古者羹臛之字音皆为郎,不止宋玉《招魂》也……”前半部分引用王观国所述“宋玉《招魂》”故而不论,后吴氏按语部分则仍称“宋玉《招魂》”,与其他两处记载产生矛盾。史绳祖《学斋佔毕》卷四“煎糖始于汉而不始于唐”条,认为陆游所叙的闻人茂德关于蔗糖传入中国的记录疏于考证,称:“宋玉《大招》已有‘柘浆’字,是取蔗汁已始于先秦也。”“骚雅只止字同义”条载,“屈原《小招》句句用‘只’字,盖当时语助。晦庵《辩证》已摘其中‘陟降堂只’……”“柘浆”一词《大招》本无,此处《大招》当为《招魂》,后言《小招》则当为《大招》。不知缘何所误。俞文豹《吹剑三录》载:“楚辞云‘芙蓉始发,杂芰荷些。’注‘芰荷,芙蓉之茎。’”此句出自《招魂》。此处虽不言作者,但其《吹剑四录》云:“宋玉作《招魂》,屈原作《大招》”,分之甚明。除此之外,王观国、邵伯温、洪迈、魏了翁、周密、叶寘等均指《招魂》为宋玉作。
    宋代笔记中对宋玉《招魂》的论述,主要可分4个角度。第一,对于《招魂》《大招》的比较。俞文豹《吹剑四录》云:“蔡尚书幼学。师陈止斋,乾道壬辰,同赴省试。止斋知其必魁取,乃自下赋卷,已而师生经赋俱为第一。赋场先试出《圣人之于天道论》,次场《天地之性人为贵》,其文意步骤,全仿止斋,盖有所授也。宋玉作《招魂》,屈原作《大招》,其机轴段数,一切相似,不知孰先传焉,孰后效焉。”此条内容虽是对时事的记载,但是他借用二招来作比,实际体现了他认为宋玉《招魂》与屈原《大招》在艺术构思上都不分伯仲的观点。第二,对于《招魂》文学手法的认可。周密《志雅堂杂钞》谈到,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中陈述官爵、侍御、宾客之盛,只用了一两句的篇幅,却用了数十言来谈声色,因而为人所讥讽。周密认为铺衍声色并非韩愈一人,他称:“如宋玉《招魂》‘高唐邃宇’‘翡翠珠被’、畋猎之类亦不过数语,至于‘兰膏明烛,华容备些,二八侍宿,射递代些……长发曼鬋,艳陆离些。二八齐容,起郑舞些。’以至‘吴歈蔡讴,(奏大吕些),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又《大招》亦云……皆累百余言,极其摹写女色燕婉之盛,是知声色之移人古今皆然,不特退之之言也。《硕人》之诗曰:‘巧笑倩兮。’注曰:‘好口辅也。’《大招》述妇人之美亦有‘靥辅奇牙’之语,可谓善于形容。后人虽极形容女色,乃不及于口辅,何耶?辅即俗所谓笑靥是也。癸巳九月观《楚辞》戏书,为退之解嘲。”许多学者认为《招魂》的缺失之一即侈陈“饮食宴乐之丰,妖冶歌舞之盛,堂室苑囿之娱”,周密在览阅楚辞后指出极言声色的传统在二招中即有体现,而且与刘勰等人将其视为荒淫之志的观点不同,他对《招魂》中女性容貌的精妙描述多有称赞,较有进步性。第三,对于《招魂》内容的阐释。魏了翁认为:“宋玉《招魂》:‘像设君室,静闲安些。’按此,则人死而设形貌于室以事之,乃楚俗也。”(《经外杂钞》)邵博称:“宋玉《招魂》以东南西北四方之外,其恶俱不可以讬,欲屈大夫近入修门耳。时大夫尚无恙也。韩退之《罗池词》云:‘北方之人兮,谓侯是非。千秋万岁兮,侯无我违。’时柳儀曹已死,若曰国中于侯或是或非,公言未出,不如远即罗池之人,千万年奉尝不忘也。嗟夫!退之之悲儀曹,甚于宋玉之悲大夫也。”(《邵氏闻见后录》)认为此时屈原尚在,宋玉所招乃为生魂。项安世《项氏家说》卷八言:“招魂曰,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此四句帝命也。巫阳对曰,掌梦,上帝其命难从,此二句巫阳对也。若必筮予之,恐后之。此二句又帝命也。谢不能。此三字又巫阳对也。复用巫阳焉。此一句,又帝命也。此章旧注不通,故为正之,盖掌梦之官,能占人精神所在,帝欲急还其魂,故併命巫阳曰,汝必自筮而自予之,苟待掌梦,则恐不及事,此殆作者之本意云。”梳理了《招魂》开头的行文逻辑。第四,以《招魂》为文献证据。如洪迈《容斋五笔》卷六“糖霜谱”条谓:“糖霜之名,唐以前无所见;自古食蔗者始为蔗浆,宋玉《招魂》所谓‘胹鳖炮羔有柘浆’是也。其后为蔗饧……”洪迈认为《招魂》中有关“蔗浆”的记载,是古人以甘蔗制糖最初阶段的有力证明。又如叶寘《爱日斋丛抄》在考释“挂罳”一物时,认为汉以屏为罘罳,唐以殿间网为罘罳,指出郑玄之注解乃是据其所见汉制,而没有考察先秦文献。他称:“宋玉曰:‘网户朱缀,刻方连些。’以木为户,上刻为方文,互相连缀,朱其色也,网其状也,想其制,则罘罳如在目前矣。宋玉之谓網缀,汉人以为罘罳,其义一也。”虽以辨析名物、稽考典故为目的,但也间接地对《招魂》进行了一定的训诂考释,补充了楚辞注疏的不足。
    总之,宋代代表性的楚辞注家洪兴祖、朱熹二人基本继承了东汉王逸的观点,以《招魂》为宋玉所作。宋代笔记中的论述与此基本相符,体现了宋人的整体认识。以屈宋作品为代表,楚辞这一“富于想象力之纯文学”的创作,在战国时期已经取得了最高成就。我们现在看到的《楚辞》一书,实际上形成于汉代。西汉司马迁对《招魂》作者的表述较为含糊,给予了明清楚辞注家以阐释空间,由此《招魂》作者问题成为楚辞研究上的重要疑案,聚讼至今。
    (作者系北京语言大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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