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姚文元确实窥测到了毛泽东内心深处隐忧和担心之所在。他当时这样搞,也确实迎合了毛泽东当时的想法。因此,毛泽东开初,是允许搞评《水浒》的,对评《水浒》的宣传,也是支持的。因此毛泽东在1975年8月18日批准了姚文元的请示报告之后,9月2日又批准了姚文元组织人写好并送给他审阅的《人民日报》社论稿。不仅如此,毛泽东在9月2日批准发表《人民日报》社论稿的同时,还批道:“送小平、春桥阅。这样,可不发内部指示了。”“退文元同志。”毛泽东所说的可不发内部指示,意思是说,可以用这篇社论代替中央关于评论《水浒》的意见了。毛泽东的打算,就是要让中央的地方的领导干部都知道:不能否定“文化大革命”,否定“文化大革命”就是“投降派”,而党内是不允许有“投降派”的。正因为毛泽东有这样一些想法,才为“四人帮”所利用来大做文章。
已经好久不露面的江青见评《水浒》是个机会,又跳了出来。江青先是向她手下的亲信骨干“吹风”。她把几个亲信骨干叫来说:评《水浒》有“重大现实意义”。毛主席为什么要评《水浒》?要想想。“《水浒》的要害是宋江架空晁盖。现在党内有人架空毛主席。”(江青1975年8月同于会泳、刘庆棠等人的谈话)江青所说的“党内有人架空毛主席”,就是暗指邓小平架空毛主席。接着,江青开始在各种公开场合宣讲评《水浒》。在宣讲中,她东拉西扯,影射、攻击周恩来和邓小平。张春桥也在各种公开场合宣传说:为什么评《水浒》?就是因为有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当代投降派”,就是因为眼前就有修正主义。连根本不读书,不懂得《水浒》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的王洪文,也急忙找来一本《水浒》,粗看了一篇,就到处去评论《水浒》,他假装内行,散布说,毛主席就是要反对“现在的宋江”,就是反对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投降派”。“四人帮”觉得光是他们到处宣传还远远不够,他们设想要搞一场波及全国的更大的政治运动。 邓小平不为所动沉着应对
1975年8月21日下午,邓小平同国务院政治研究室七位负责人一起,第四次读《毛泽东选集》的选篇《同音乐工作者的谈话》。读完后一起吃饭时,胡乔木问:主席关于评《水浒》的谈话是针对什么的?是不是有所指?邓小平心中清楚,毛泽东的评《水浒》谈话确实是有所指的,但邓小平有一种政治上的大智慧,他有意叉开话题,并且设法不让“四人帮”误导。于是,他回答说:“就是文艺评论,没有别的意思。是主席用三个月的时间听读《水浒》得到的看法,要人整理出来的意见。决不是指着当前党内斗争的实际。”(《中共党史资料》2004年第2期121页)邓小平这样说,是因为他明白,毛泽东对否定“文化大革命”,只是担心,并无确证,因此评《水浒》也不是明指哪些人就是投降派,而“四人帮”则是想利用毛泽东评《水浒》的谈话,反对自己。为了打破“四人帮”的阴谋,他不表态,并且只把毛泽东评《水浒》的谈话当作文艺评论。这样,“四人帮”的文章就做不大,如果他们非要做大,就会露出破绽。 果然,“四人帮”急不可待了。
1975年9月中旬,国务院在山西省昔阳县召开了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这次会议,本来是邓小平为了抓农业生产而提议开的一次会议。政治局同意开这次会议,目的也是为了搞好农业生产。当时,中央部长、副部长一级的领导干部,各省市自治区副省级以上的领导干部,都参加了这次会议。开这样大规模的抓生产的会议而且又有这样多的领导干部参加,这在“文化大革命”以来,是空前的。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决定开这次会议的目的,是进一步搞好整顿,并且提出“全面整顿”的任务,通过整顿,把生产搞上去,首先是把农业生产搞上去。可是,到会的江青却抛开会议主题,在会上多次插话,与邓小平唱反调。不仅如此,她还在会上大谈同会议主题毫不相干的《水浒》中的“两条路线斗争问题”,同时扯到评《水浒》的“现实意义”上来。同时,江青还在谈话中影射攻击周恩来,说国务院有更大的人物支持邓小平。会后,江青找到邓小平,提出要求:把我的讲话录音在全党播放,在党内印发我的讲话稿。邓小平没有表态。江青又去找到华国锋,要华国锋印发她的讲话稿。华国锋也没有表态。
1975年9月24日,邓小平陪同毛泽东会见越南劳动党第一书记黎笋后,向毛泽东汇报最近工作时,谈到了江青在大寨会议上的讲话及江青会后向他提出的要求。毛泽东听后,气愤地说:“放屁!文不对题。那是学农业,她搞批《水浒》。这个人不懂事,没有多少人信她的。”(1975年9月2日毛泽东同邓小平谈话的记录)不久,华国锋在一次向毛泽东请示汇报工作之后,也向毛泽东谈到了江青要求在全党放她的讲话录音、印发她的讲稿的问题。毛泽东指示:“稿子不要发,录音不要放,讲话不要印。”(1975年9月毛泽东听取华国锋汇报时的指示) 原来同意搞评《水浒》的毛泽东,为什么又做出了这样的指示呢?
实际上,毛泽东发表评《水浒》的谈话,以及后来同意向全党转发,只是出于这样一个考虑:要向全党敲一敲警钟,不能否定“文化大革命”。但是,到底是谁、怎样否定“文化大革命”?毛泽东是没有根据的,他不想再搞政治运动,更不想把国家搞乱。这是与江青等人想搞政治运动,借评《水浒》打倒一批人,有本质上的不同的。此时的毛泽东,既要肯定“文化大革命”,又希望全国能够安定团结,把生产搞上去。当他的评《水浒》的谈话发下去后,他也看到,除了“四人帮”十分积极之外,全党反响普遍较冷淡,特别是实际工作部门,一直在抓业务工作,根本不搞评《水浒》。由此他考虑到,目前再人为地搞一场运动,是很不适当的。而此时江青的表演也确实拙劣,引起了党内许多干部的反感。再通过“四人帮”这些人搞评《水浒》,会激起更大的矛盾。于是,毛泽东适时收手,他只把评《水浒》限制在一定的时间和范围。正是从这一考虑出发,毛泽东才对邓小平、华国锋讲了上述那些话。
毛泽东此话一发,自然影响全党。一场眼看就要被“四人帮”掀起的全国性的评《水浒》运动逐渐淡化下来,直到最后无声无息。这样,从8月15日毛泽东发表评《水浒》的讲话起,到9月下旬毛泽东先后和邓小平、华国锋谈话止,“四人帮”所极力搞的评《水浒》,实际上只搞了40多天就冷落下来。此后,各地报刊的评《水浒》文章,转到了侧重于古典文学评论方面,而“四人帮”对评论古典文学是不感兴趣的,于是,评《水浒》就不了了之了。 毛远新多次对毛泽东说邓小平搞整顿是否定“文化大革命”
毛远新是毛泽民的儿子。由于毛泽民是在新疆牺牲的,当1975年9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举办庆祝建区20周年的活动时,特意请已任辽宁省委书记、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沈阳军区政委的毛远新去新疆参加庆祝活动。9月27日,毛远新从辽宁赴新疆的途中路过北京,去见毛泽东。毛泽东见到毛远新,想起了毛泽民,对毛远新倍感亲切。毛泽东认为,毛远新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参加造反,在“文化大革命”中“经受了锻炼”,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发展起来的干部,在“政治”上会是很“成熟”的。毛泽东在与毛远新的谈话中果然感到,毛远新“成熟”了。他有地方工作“经验”,谈话中对“政治问题”有自己的见解,毛泽东对此很高兴。毛泽东原来就比较喜欢毛远新,现在更加喜欢毛远新了。毛泽东这时有一个打算,就是打算把毛远新留在北京,留在他身边。这一段时间,毛泽东正对邓小平领导的整顿产生许多怀疑。本来,毛泽东是支持整顿的,但邓小平在领导整顿的过程中,通过实际工作,纠正了一些“文化大革命”中过“左”的东西,由此,毛泽东怀疑邓小平是要否定“文化大革命”,而他是不允许否定“文化大革命”的。他认为“文化大革命”是他一生中所做的两件事情之一(一件是打败蒋介石、日本帝国主义,一件是发动“文化大革命”―笔者注)。但毛泽东长期卧病在床,对实际情况不太了解,更不了解下边对邓小平实际工作情况的看法。他认为,毛远新长期在基层工作,对基层干部、群众的想法很了解。于是,毛泽东与毛远新谈话的话题,自然转到了当前人们对“文化大革命”到底怎么看的问题上来。毛远新对毛泽东说:“自己感到社会上有股风,就是对文化大革命怎么看,是肯定还是否定,成绩是七个指头还是错误是七个指头,有分歧。”这股风“似乎比七二年批极左还凶些。”毛泽东问:这股风来自哪里?毛远新回答说:我认为来自中央。我很注意小平同志的讲话,我感到一个问题,他很少讲文化大革命的成绩,很少提批判刘少奇的修正主义路线,我担心中央,怕出反复。毛泽东问:你担心中央出反复?毛远新回答说:75年国务院开务虚会,辽宁省有两个人参加,他们把讲话稿带回去,我看了,觉得国务院几个副总理讲话有些问题。特别是中央75年4号文件(指《中共中央批转1975年国民经济计划的通知》,此件经过毛泽东圈阅同意后下发――笔者注)发下去以后,群众反映很多。有人找我说,形势刚好,社员积极性也起来了,看了4号文件不理解,有情绪,还问主席知道不知道。毛远新的话使毛泽东陷入了深思。他认为毛远新的话是客观真实的。毛远新工作在基层,了解实际情况,了解群众情绪,而且毛远新与邓小平没有任何历史恩怨关系,对邓小平没有个人成见,因此,他说的话,是对的。毛泽东听信了毛远新的话。 由于毛泽东听信了毛远新的话,对邓小平日益产生不满。这种不满,通过他处理两封信表现了出来。
原来,清华大学党委副书记刘冰在工作中与清华大学党委书记迟群、党委副书记谢敬宜发生了矛盾。刘冰是老干部,而迟群、谢敬宜是通过参加“文化大革命”起家的。刘冰对迟群、谢敬宜在清华大学搞的“左”的那一套做法十分不满,对迟、谢二人的工作作风和思想作风也看不惯。久而久之,产生了矛盾。这些矛盾发展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于是,刘冰和另外两个副书记直接向毛泽东写信,反映迟、谢二人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中存在的问题。由于迟群是“四人帮”的亲信,谢敬宜是毛泽东直接从身边派出去参加“文化大革命”的,二人都是有特殊背景的人物,所以,刘冰等人把写给毛泽东的反映二人问题的信,通过邓小平转给毛泽东。邓小平收到刘冰等人的信后,认为信中说得有理,就把他们的信转给毛泽东了。刘冰等人共给毛泽东写了两封信,都是通过邓小平转的。第一封信是1975年8月间写的,毛泽东看了刘冰等人写的这封信,心中不悦,但没有说什么,指着放文件的柜子对秘书说:“先放着。”刘冰等人没有得到回音,就又在当年的10月间给毛泽东写了第二封信,这封信也是通过邓小平转的。毛泽东看了刘冰等人的第二封信,又把刘冰等人的第一封信找出来重新看了一遍。他对刘冰更加不满,并由对刘冰的不满转而对邓小平不满。他对邓小平不满,出于两条,一条是邓小平转了刘冰等人的信,另一条是刘冰等人的信中,有对“文化大革命”不满的情绪。他认为,刘冰等人是代表对“文化大革命”不满意的那些人的意见的,而邓小平转刘冰的信,就是表明他也是对“文化大革命”不满的。联系毛远新对他说的话,他认定邓小平确实是那些否定“文化大革命”的人们在中央内部的代表。10月19日,毛泽东在会见外宾后,把陪同会见的李先念、汪东兴留下谈话,直接表示了对邓小平的不满。他说:“现在有一股风,说我批了江青。批是批了,但江青不觉悟。清华大学刘冰等人来信告迟群和小谢。我看信的动机不纯,想打倒迟群和小谢。他们信中的矛头是对着我的。迟群是反革命吗?有错误,批评是要批评的。批评就要打倒,一棍子打死?小谢是带三万工人进清华大学的。迟群我还不认识哩。”毛泽东接着针对邓小平说,“我在北京,写信为什么不直接写给我,还要经小平转。你们告诉小平注意,不要上当。小平偏袒刘冰。你们六人(小平、先念、东兴、吴德、小谢、迟群)先开会研究处理。此两封信(指刘冰等同年8月和10月的两次来信)印发中央政治局在京各同志。清华大学可以辩论,出大字报。”(1975年10月19日毛泽东同李先念、汪东兴的谈话记录)
随后,李先念、汪东兴把毛泽东19日谈话的内容向邓小平做了传达。邓小平敏锐地预感到,他与毛泽东在对待“文化大革命”问题上的分歧已经不可避免,毛泽东对自己已经有了成见,他将面临一场新的政治风暴,而这场政治风暴,对自己是不利的。但邓小平通过这些年的实际生活,已经形成了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固定认识,他对这种认识是不会改变的,是要坚持到底的。为了坚持自己的认识,他不怕失去任何东西,正如他自己说的:不怕第二次被打倒。他毅然决定,把毛泽东19日的谈话,传达给中央政治局全体成员,由政治局去讨论。23日,邓小平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传达了毛泽东19日的谈话,并决定,按毛泽东的意见,召开清华大学党委扩大会议传达讨论。27日,邓小平、李先念、吴德、汪东兴联名给毛泽东写信提出:“传达时,其中主席对小平、江青同志批评的内容,建议不传达。”毛泽东批示“同意”。
1975年10月10日,毛远新回到北京。此时,毛泽东已经决定把毛远新留下当联络员。毛泽东的这一决定已经向政治局通报了。毛远新从此就留在了中南海,住在怡年堂后边的一个小院里。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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