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东]庙会民俗的认知范式研究——一种人类学视野中的华北乡村生活实践
http://www.newdu.com 2024/11/23 02:11:01 中国民俗学网 赵旭东 参加讨论
摘 要:人类学需要重新思考田野之外有关概念联想和认知的问题。在华北庙会的时空之中,真正可以体现出一种自然情境之下的认知范式的存在及相应的人自身内外平衡模式的发展。在庙会中的人、物和神之间的多种交叉互动中,人、物、神这三者构成了一种相互支撑的灵三角关系,并在各自的节点上有着一种概念范畴的自我分化和统合机制,由此而使得更大范围的地域联合与分化从概念范畴的意义上成为一种可能。而乡间庙会的活动本身,则无形中体现出了一种公共与私人领域、确定与不确定的生活以及寂静与热闹等基于人的一些最为基本认知范畴的实际摹本。 关键词:庙会;认知范式;分化;交叉;灵三角 作者简介:赵旭东,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理论与方法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教授(北京100872)。 基金项目:中国人民大学亚洲研究中心资助项目“从‘文化自觉’到‘文化自信’——对社会科学本土化的再思考”(项目批准号:18YYA01)的阶段性成果。 不言而喻,华北的乡村庙会已经成为当今民俗学家眼中最具典范性的民俗事象了,但它的真正意义,却又并非民俗学所能提供的那些概念那么简单和直白,它深刻地涉及到了人的最为基本认知范畴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神三者之间的关联以及相互间的往来交叉。人类学在此意义上将会在一种既有田野之路上越过一种表面的现象而走得更为深入,也会走得更为遥远一些,由此而有可能真正去触及民间社会自身可以有机组织起来的结构性框架以及与之相对应的动力机制究竟为何。 一、认知范式与平衡模式 这里将要深入讨论的民间庙会民俗这一主题,它的存在可能不仅是一种典范意义上的民俗生活,更为重要的是,其在社会功能上还是为一个共同体的存在而提供了某种认知范式,人们会在此种认知范式中去寻求各种生活问题的解决,或者借此去寻求问题解决的情境性观照、联想和启示。因此,人活在了这个世界之中,正像格尔兹所说的,“世间早已充斥着深刻之处”。人类实际上是借一种世间的观照、联想以及启示而形成对于自我和他人的认识,这种认识的基础就在于一种人的认知范式的形成。 而这里所谓的认知范式,它可谓是在人的头脑之中所进行的一种对于知识的信息加工的理解模式,是认知人类学意义上的外在的公共性表征和内在的心理表征之间正在进行着的一种不断的输入和输出的加工转换。这种对于当地人而言的庙会认知范式相对稳定,它本身便是一种时空的结合体,这其中,“庙”成为了一种空间存在的标志,“会”则成为了一种时间向度的代表,由此一种具体而言的时空交错便会发生,其因此而成就了一次人们清晰地知道并可以切身感受以及体验到的属于自己、自己亦可参与其中的庙会活动本身。更为重要的是,从一种社会的意义上而言,这种活动被安排成为是一种年度性的周期性发生;而从一种文化的意义上而言,每一次庙会的发生,其本身都必然是借由一种人、物、神各要素间诸多关系的一种认知范式塑造意义上的文化重塑。 对于这种认知范式的实际运行而言,可以有一种结构性关系的追溯,即通过概念表征的相互联系以及拆解组合,最终实现了一种彼此间认同的自我创造。在庙会活动的空间之中,人们最多要去交流的,或者渴望要去交流的,便是一种跟人、跟物以及跟神三者之间的持续性交流,即这里所谓的范庄当地人跟当地人、点着之后冒着烟的香、燃烧的火以及跟耸立的龙牌神像之间的种种形式的往复交流。在这里,人们最为清晰可见的便是一种人和龙牌之间翻来覆去的交流,这种交流决定了当地人和龙牌之间约定俗成的关系。而值得指出的一点便是,人和龙牌之间交流,显然不是一种人神之间一对一的直接对照,而是经过了诸多灵媒,或者所谓“看香的人”作为一种交流媒介,而在人神之间相互展开联系而实现的。除此之外,还有种种的物的存在以及神人之间的联系,其中还包括香、火、纸之类的供品在内。因此,一个当地人其内心的全部想法,实际上在这个空间里都是可以通过一种香客、看香的人以及龙牌三者间的密集互动而进行往来互通的。在这其中,人显然是一种核心的媒介,物和神同样也是一种媒介了,否则便不会有彼此之间真正联系的发生,而这里所谓的媒介成为使彼此间联系的一个基础。 这种交流很显然是基于一种传统的仪式安排,基于人们的一种集体记忆,基于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而发生的,而且,基于此,相互的交流才可能真正是顺畅无阻的。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人、灵媒和神之间的关系是有似于一种信息传递的文化传播方式的,所谓来村庙求香、看香的香客,他们手里所举着的一把香,或者篮子里面盛放着一大捆香,并将它们十分恭敬地递送或呈送到龙牌的神案前面摆放好,香客、香火以及龙牌便顷刻间有了一种信息传递意义上的前后因果性的关联,这种关联又的的确确是发生在人们此时此刻的一想或一念之中的,这是一种头脑中的表征之间的前后像输送带链条一般可先后链接着进行一种传递的联系,否则,彼此的交流便不可能真正顺场地进行下去。 随后,作为灵媒的看香之人,拿过香客送过来的那把原本属于香客自己的香,将其高举过头在龙牌面前摇晃几下,借此说出并告知此把香来自何家何人,比如“杨门王氏”,并在龙牌前大声喊出一个人的姓名出来,随之看香之人把香点燃,使之立于龙牌前的香炉之中,香在燃烧的同时,由看香的人去做一观看,这时又是一瞬间地有着一种信息关联性的发生,即在求香的那位香客、燃烧的那一把香、帮助看香的那个人以及那个龙牌之间的一种最为直接也最为具体的关联性在发生着,随后也便有了由此所构想出来的人、物、神之间的一种因果性联系,也就是在此时此刻,燃着的香的烟雾所激发起的有关神的信念以及神与香二者间的联系,乃至于更多可以参与其中的诸多要素间的联想和联系,得以在一个人的头脑中不断地涌现和发生,那便是一种求香的香客对于龙牌面前看香的人所说言语的完全服膺,并将其看成是龙牌本身借助于一种香的燃烧形态而表示、传递出来的一种指示,通过在一旁帮助看香的灵媒之口说了出来。这种对于香、灵媒和龙牌的一种相信或信服的力量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发生,但它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有一种作为神之化身的龙牌的亲身在场,在范庄龙牌会过会期间,人们不会轻易到龙牌以外的地方去随随便便地烧香磕头以及诉说自己的生活苦衷,一切在此时此刻都必然是围绕着龙牌,以其为核心而展开。 在一种民俗的生活之中,信念的产生自然不会是抽象空洞的,而是会借由概念中的人、物、神的就在眼前的一种具体化的存在,而观念性的借由头脑中的表征的存在便相互联系在一起,并在其间传递,进而转化出来一种毋庸置疑或必然会使在场之人相信的力量,它成为了人们参与到庙会之中来的全部认知发生作用的动力基础。在这种庙会的认知范式之中,来庙会求香之人,彼此更乐于去遵守的乃是一种个体不受到排斥地跟他们心目中的一种坚定并坚信的神圣性力量即龙牌之间,有着一种最为直接和可见的交流。在这个交流的过程中,个人通过说出自己独有的生活细枝末节问题的方式,使其在内心之中因为日常生活的琐碎困扰所持久积攒起来的压抑性的力量,在一种人、物、神互动交流的语境之中得到一种彻底的排解和释放。而这种内心力量的彻底排解和释放,必然是在一个人去寻求其自身问题解答的过程之中而得到的一种自然化解。显然,对人而言,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便是,答案一旦出现了,人们心中的疑虑和惆怅也会因此而自然打消掉,所谓平日里积压的那“一口气”,便因此而有了一种前后接续性的贯通和顺畅,不再可能会是“堵”在所谓“心口”那里,从心理学的意义上而言,由此所持久积攒起来的内心压力也就得以释放、抛弃和卸载,由此而如释重负般地不见了其踪迹。 人在这个意义上很显然便是一种平衡体的存在,过多积累起来的能量,最终又都会从一个人的机体之内再行释放出去,当带着重重问题而来庙会求香的香客,在得到了看香人的解答而如卸下担子一般倍感轻松之时,这个人如果再返回到他原有的日常生活之中去,又必然会重新去做一种问题的积累,然后再去寻求一种适时的问题求解,以此来获得一种过度积累之后内心能量的适时释放和清空。这一释放和清空的过程,界定了人的存在,它必然是一种人跟这个世界万物之间的一种交互存在。很显然,对于一种追求社会性存在平衡体的人而言,如果,没有进,何以有出?没有呼,何以有吸?没有压力,何以有释放?同样的,没有了问题,又何以有解答?凡此种种,华北乃至诸多乡村庙会的存在,就像我们所有公共空间的存在一样,它让人作为一个个体所不可排解之物因此而有了一种排解之道、化解之途。如果是这样,也就再没有必要非要将一种乡间的庙会看成是一个更大社会之中的另类空间,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当地人最为认可和无须去特别修饰的一个公共空间,人们在此寻找到了真正能够属于他们自己的认同空间。他们用自己的参与其中来跟这个空间进行一种持久性的交换,并因此而最为致密地扭结在一起,借此去证明自己的一种存在,而不是那种隔岸观火式的远距离去观看和想象的公共空间,因为这个空间真正可谓是为了把一个人和一群人相互间最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自我创造出来的独特空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