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后期查办戏剧违碍字句案述略(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9 02:11:17 《历史档案》2012年4期 范金民 参加讨论
二 对违碍戏曲剧本的二次查缴 乾隆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一日,乾隆帝对于查缴戏曲剧本一事再次颁谕:“因思演戏曲本内,亦未必无违碍之处,如明季国初之事,有关涉本朝字句,自当一体饬查,至南宋与金朝,关涉词曲,外间剧本,往往有扮演过当,以致失实者,流传久远,无识之徒,或至转以剧本为真,殊有关系,亦当一体饬查。此等剧本,大约聚于苏、扬等处,著传谕伊龄阿、全德留心查察,有应删改及抽掣者,务为斟酌妥办,并将查出原本,暨删改抽掣之篇,一并粘签,解京呈览。但须不动声色,不可稍涉张皇。”⑦ 随着收缴的违碍书籍日益增多,乾隆帝对戏曲剧本的关注也越来越多,认为编演明季清初之事而关涉清朝字句,以及表演南宋与金朝戏曲剧本往往扮演过当者,也属违碍,理当查缴;汉人编写反映明季清初之事的剧本,涉及满人或清政权,自然站在明人立场,不宜颂扬;而反映南宋与金朝史事的词曲剧本,多是站在南宋人立场,褒汉黜金,间接贬抑了金的后裔满洲人的后金、大清国。所以无论表演是否符合历史,在乾隆帝看来,均不宜流传,而应查禁,而此次查禁戏曲剧本重点集中在江苏的苏州、扬州等地。究其原因,大抵苏、扬等地是戏曲编演最为繁盛之地,剧本亦应最多。对于查缴的做法,要求不大张旗鼓,甚至不惊动地方政府,而仅指令两淮盐政伊龄阿和全德“不动声色,不可稍涉张皇”,如果查获剧本,也并不立即销毁,而是“删改抽掣”。经此一番删定后,仍可流布编演。 伊龄阿和全德奉到谕令后,随即“派员慎密搜访,查明应删改者删改,应抽掣者抽掣,陆续粘签呈览”,并提议“查昆腔之外,有石牌腔、秦腔、弋阳腔、楚腔等项,江、广、闽、浙、四川、云、贵等省皆所盛行,请敕各督抚查办”。十一月二十八日,乾隆帝复下谕旨,肯定两人做法:“自应如此办理。著将伊龄阿原折抄寄各督抚查办,留心查察,但须不动声色,不可稍涉张皇。将此遇各督抚奏事之便,传谕知之。”⑧乾隆帝采纳伊龄阿等人的主张,将查缴戏曲剧本范围又扩大到了各省,只是在做法上仍然要“不动声色,不可稍涉张皇”。 十二月二十五日,江西巡抚郝硕接到谕旨。经其清查,江西昆腔甚少,民间演唱有高腔、梆子腔、乱弹等项名目,其高腔又名弋阳腔。随查弋阳县旧志,有弋阳腔之名,考虑该地或有流传剧本,即饬令弋阳知县留心查察。随据弋阳知县禀称,弋阳腔之名,不知始于何时,无凭稽考。现今所唱,即系高腔,并无别有弋阳腔词曲。南昌知府也禀称,遵旨传谕各戏班,将剧本内事涉明季及关系南宋金朝故事扮演失当者严行禁除。查核所有缴到各剧本,“内有《全家福》、《乾坤鞘》二种,语有违碍;又《红门寺》一种,扮演本朝服色”,“应呈请查办”。郝硕会同藩、臬两司复核无异,于四十六年四月初六日具奏:“查江右所有高腔等班,其词曲悉皆方言俗语,俚鄙无文,大半乡愚随口演唱,任意更改,非昆腔传奇出自文人之手,剞劂成本,遐迩流传,是以曲本无几。其缴到者,亦系破烂不全抄本。现在检出之三种内,《红门寺》系用本朝服色,《乾坤鞘》系宋金故事,应行禁止;《全家福》所称封号,语涉荒诞,且核其词曲,不值删改,俱应竟行销毁。臣谨将原本粘签,恭呈御览。至如瑞州、临江、南康等府,山隅僻壤,本地既无优伶,外间戏班亦所罕至。惟九江、广信、饶州、南安等府,界连江、广、闽、浙,如前项石牌腔、秦腔、楚腔,时来时去,臣饬令各该府,时刻留心,遇有到境戏班,传集开谕,务使一体遵禁改正。”⑨由此可推知,江西省范围内落实乾隆帝谕旨,宽严适中,既不疏漏,又不过于张皇。南昌知府对于“《红门寺》一种,扮演本朝服色,应呈请查办”,而郝硕仅奏请“应行禁止”,并不请求朝廷严办,似乎领悟了乾隆帝谕旨的“精神”。 重点查办戏曲剧本的江苏苏州、扬州等地,更是抓紧落实。乾隆四十六年正月内,伊龄阿即将删改抽掣过的《精忠传》等5种剧本具奏呈进。而新任盐政图明阿到任后,“将局内所收官商及戏班教习等缴到戏曲逐一查检,除已进呈之五种外,其余尚有彼此重复之本,又有与全德送来之曲重复者,俱经核实剔除。现在所存戏曲计二百八十四种,奴才正在督率委员上紧查办”。由此可见,两淮盐政的查办措置甚烈,成效也极为明显。只是乾隆帝大概认为伊龄阿对所缴曲本抽掣过多,而进一步作出谕令:“此事不必行之过当。交图明阿、全德等妥为之。”图明阿悉心体会乾隆帝的两次谕旨,认为“凡系明季国初之事,有关涉本朝字句,及南宋与金朝剧本扮演失实者,皆当遵旨酌拟删改抽掣”,遂将所有删改抽掣之剧本,另缮清单,并将粘签之原本一起进呈,恭请皇帝钦定。其余“曲本或一部中有一二处情节乖谬,恐其诳惑愚民,亦应照此办理。若但系字句偶有违碍,应即就原本内粘签改正,恭呈御览”。至于全德历次送达的112种剧本,“已据分别粘签,抽掣改正,似俱妥协”。图明阿在奏折中称,对此“仍留心复勘,亦一体陆续代为进呈。再此外尚有原奉例禁之剧,并一切荒诞秽杂毫无情理之曲,均当随见随毁,以杜滋蔓流传”。并声明“不敢稍涉张皇,亦不敢将就了事”。乾隆帝接此奏报后,朱批道:“好,知道了。此亦正人心之一端,但不可过于滋扰耳。”⑩ 图明阿更加起劲,尽力查办。四月初九日奏报:“今办得《金雀记》等九种,并全德移来《鸣凤记》一种,奴才俱复加酌核,缮写清本,同原本粘签,恭呈御览。奴才又复勘得《千金记》等十种,又全德移来《种玉记》等十种,均系曲白内间有冗杂之处,抽改无多,现在即以粘签原本进呈,奴才谨开具清单恭折具奏。其余在局曲本,仍敬谨遵奉,细心勘办,随时呈缴,并会同全德再行慎密搜罗,不敢稍有滋扰懈忽,以仰副圣主训饬至意。”图明阿如此卖力,乾隆帝却只朱批一“览”字(11)。 五月二十九日,乾隆帝传谕军机大臣:“前因世俗流传曲本内,有南宋与金朝关涉,或本朝新事,新编词曲,扮演过当,以致失实,无识之徒,或转以剧本为真,殊有关系。曾传谕该盐政等,令其留心查察,其有应行删改抽掣者,斟酌妥办。乃本日据图明阿奏查办剧本一折,办理又未免过当。剧本内如《草地》、《败金》等出,不过描写南宋之恢复,及金朝退败情形,竟至扮演过当,称谓不伦。想当日必无此情理,是以谕令该盐政等,留心查察,将似此者一体删改抽掣。至其全曲本内,无关紧要字句,原不必一律查办。今图明阿竟于两淮设局,将各种流传曲本尽行删改进呈,未免稍涉张皇。且此等剧本,但须抄写呈览,何必又如此装潢,致滋糜费。原本著发还,并著传谕全德、图明阿,令其遵照前旨,务须去其已甚,不动声色,妥协办理,不得过当,致滋烦扰。”(12)由此可知,乾隆帝认为此时图明阿查办范围过大,“无关紧要字句,原不必一律查办”,而且“不动声色,不可稍涉张皇”,图明阿却大张旗鼓,竟于两淮盐政衙门设局,将所有收贮的各种流传剧本尽行删改,而且对于呈进的剧本,精心装潢,铺张糜费。 六月初一日,图明阿接获上谕后连忙具折,承认过失,并稍作辩解:“奴才窃自思省,诚为过当,惟有悚惶惭悔,感谢天恩。所有上年原设之局,因附近运司衙门有闲房数间,即委员带同缮写人等在内查办。今钦奉谕旨,各种流传曲本,不必一例查办,将来应行删改抽掣之剧,已属无多,更不应仍存此局,迹涉张皇,现已即日撤去。奴才惟恪谨遵循不动声色,督同委员于现在所有及将来续到曲本内,悉心查看,凡系南宋与金朝关涉,及本朝新事新编有扮演过当以致失实,恐不免无识之徒转以为真者,自应斟酌删改抽掣,抄写清本,同原本粘签,恭呈御览,不敢再有装潢糜费,以仰体圣主校正讹传爱惜物力至意。其余无关紧要曲本,俱毋庸一例删改进呈,以省烦扰。”乾隆帝于此,仍只朱批一“览”字(13)。至此,江苏查办戏剧违碍字句案才告基本结束。 揣测图明阿做法,扬州两淮盐政衙门内,因长期承担演剧事项,贮存各类剧本数量较多;扬州、苏州等地又是戏曲繁盛和培养演员之地,民间流传各种戏本必定很多,若是不动声色,留心查察,操作上不免困难,结果也难免疏漏,同时进行的查办违禁书籍,就因稍有疏忽而酿成查办不力而因此罹罪者不在少数,所以宁可过头,而不能不到位。问题在于,乾隆帝性好“热闹”,对正常的戏曲表演不但不予禁止反而大力提倡。查办戏曲剧本系因查禁违碍书籍顺带而起,所禁内容也只是不利清廷统治或“歪曲”满洲兴起等,因而谕令只将宋金对峙描写表演过当者和明末清初史事不利清廷者予以删改抽掣即可,并不希望由此而兴师动众,造成思想上的混乱和大范围的滋扰。图明阿在任仅1年,即病逝于任上,观其为政,疏盐引,引额清而引课裕,在两淮盐业留下清名,身后入《盐法志》的名宦传(14),于其本职业绩突出,却因查办戏剧违碍字句案而吃力不讨俏,在“端正人心”澄清思想意志方面未能参透乾隆帝意图,行事不当,遭到训斥。 总体而言,戏剧演出较为繁盛的江苏、江西等地查缴了大量剧本,而对于抽删剧本内容和查缴方式各有不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