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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术语近代转换现象辨析

自明清之际开始,尤其在清末民初以降,随着西学东渐的展开,大量西方概念译介进入汉字语汇系统,一批新的汉字术语应运而生,丰富了中国人的思维和思维的表述,这是中国近代文化史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诚如王国维1905年所说:“近年文学上有一最著之现象,则新学语之输入是已。”[1]这些新学语,或为新造词,内分音译(如“逻辑”、“布尔乔亚”)和意译(前举词又意译作“论理学”、“资产阶级”);或借用古汉语词,加以引申以赋予新意(如革命、共和、自由、社会),成为新术语。由于清末民初(19世纪末叶、20世纪初叶)中国出现留学日本和翻译日籍热潮,而与中国同属汉字文化圈的日本在幕末、明治间(19世纪中末叶)曾广为使用汉字词对译西洋术语,中国人以日本为中介翻译西学的过程中,大量借用日本对译西洋概念的汉字词,这样,中西文化及语汇的互动,便不仅在中西双边进行,而且在中-西-日三边进行。这种语汇互动颇多成功案例,当然也难免失误者。本文择取人文社会科学常用的两个关键词--经济、形而上学,探讨新术语在生成、演化过程中发生误植的情形,以反顾中西日文化交会间概念对接的经验教训。
    由于汉字的多义性,汉字词往往可以在同一词形下包蕴多种含义,故借用古汉语词对译西洋概念,常常发生引申和变异,这也是新语创制的必需。然而,这种“引申”,应当以原词的古典义为起点,或令外延缩扩(如机器、教授、物理等),或令内涵发生相关性转化(如历史、组织等)。至于“借形变义”,则要能够从该汉语词词形推导出新义来(如民主的古典义是“民之主”,类似“君主”;而对译西方概念的“民主”,变义为“人民自主”,但这种新义可以从“民主”的词形推演出来。其他如影响、现象等词的古今义演变与此同类)。然而,如果以古汉语对译西洋概念,既与古典义毫不搭界,又无法从汉字词词形推导出新的词义来,其新义全然是强加上去的,这种对译则谓之“误植”,是汉字新术语创制中的败笔。当然,术语对译中的误植均非偶然,都有其历史、社会及文化的原因。考察这些原因,或有助于亡羊补牢,找寻误植译名的修正办法;又可为今后的新语创制指引正途,防止新的不确切译名的出现与滥用。此一分梳、辨析工作以往较少进行,而其实是不可回避的,当为中国近代文化史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
    一、古今义无法对应的“经济”
    “经济”是时下的常用术语,“国民经济”、“经济改革”、“经济小吃”不绝于耳际笔端。但考究起来,今天习用的“经济”一词,既与古典义相去甚远,又无法从其词形推导出今义来,是一个在“中-西-日”语汇传译过程中发生意义歧变的词语。
    (一)“经济”古典义:经世济民
    作为古典词的“经济”,是“经”与“济”的合成词。
    “经”本为名词,初见《周易》,指阡陌(田间小路),义与“径”同,东汉刘熙《释名·释典艺》:“经,径也……如径路无所不通”,又指织布的纵线;后转为动词,义与“治”同。《周礼·天官·大宰》:“以经邦国”。《淮南子·原道训》:“有经天下之气”,这里的“经国”、“经天下”,即“治国”、“治天下”。“济”与“齐”相通假,有整齐调和之意;济从水旁,又可释为“渡”,义为渡水。
    “经济”二字连为一词,首见于西晋。《晋书?长沙王义传》载,“八王之乱”间,长沙王司马义(277-304)致书其弟成都王司马颖(279-306),称他们“同产皇室,受封外都,各不能阐敷王教,经济远略”。《晋书·殷浩传》载,时人对殷浩(303-356)的评价:“足下沉识淹长,思综通练,起而明之,足以经济。”袁郊《甘泽谣·陶岘》:“岘之文学,可以经济”,隋代王通(584-617)《中说·礼乐篇》“皆有经济之道”。这些用例中的“经济”,均指经世济民、经邦济国。唐高祖李渊在《大唐创业起居注》卷一的一个文告里,有“经邦济世”短语出现,则是“经济”的扩语。此后“经济”一词常用,如李白《嘲鲁儒》:“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杜甫《水上遣怀》:“古来经济才,何事独罕有。”《宋史·王安石传》:“朱熹论安石,以文章节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经济为己任,被遇神宗,致位宰相。”古时名联曰“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夸司马迁、司马相如的文学才华,赞诸葛亮治国平天下(经济)的能力。《红楼梦》中贾政骂儿子贾宝玉迷恋风月,不习“经济”。这些文句中的“经济”是“经世济民”、“经邦济国”的简写,与“政治治理”含义颇近。《元史》卷一七二出现“经济之学”,指经国济民之学,其意为政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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