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未人]21世纪新发现的古老史诗《亚鲁王》(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3 06:11:40 中国艺术报 2011-03-23 余未人 参加讨论
亚鲁王也有着过人的狡黠。当他被迫迁徙到族人荷布朵的领地时,貌似真诚地与荷布朵结拜了兄弟,并以手艺人的身份居留下来,在荷布朵的王国里打铁,可谓能伸能屈。他在这里渐渐“合法”地占有了荷布朵的妻子,并与她生育子嗣。亚鲁王又用一系列的计谋驱赶了荷布朵,兵不血刃地侵占了荷布朵的王国。勇猛、憨厚的荷布朵如何敌得过足智多谋的亚鲁王!而在后辈东郎的唱诵中,这是最为他们津津乐道的一段,听众眉舞,唱者和听者都崇拜英雄亚鲁王的狡黠。 《亚鲁王》中看不到孔孟儒学内“仁”而外“礼”的道德观;这里贯穿的,是严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竞争法则。其实,完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英雄只是历代御用文人的塑造;而民间崇尚的英雄大多是有血有肉、可感可信,能够在常人身上寻找到根脉的。 《亚鲁王》把苗人的创世神话与英雄史诗做了奇妙的融合。在史诗中,亚鲁王在母腹里就具备了神性;而在人世间,他只是一个吃着小米、红稗而艳羡糯米、大米的苗人首领。在唱诵史诗的东郎眼里,亚鲁王的部族就是全人类,亚鲁王带这支苗人所创造的,就是人类社会。所以,亚鲁王从开天辟地做起,他派儿子去造了12个太阳、12个月亮,又派儿子去射杀了多余的日月,而只留下一个太阳、一个月亮。亚鲁王把草标(苗族民俗:用巴茅草挽成结称为草标,所插之处即表示拥有)插遍了领地,形成了各种民俗。 许多民族的史诗中,都有12个太阳之说,而麻山苗人,却把12个太阳、月亮之说都赋予了亚鲁王。亚鲁王已经成为一种信仰,他代表了苗人的梦想和希望。神性的亚鲁王把各方面的智慧和才干发挥到了极致。亚鲁王的出现,也是苗人由崇拜神灵到崇尚自身的升华。 (二) 为何这样一部英雄史诗时至今日才被学界发现?《亚鲁王》传承的诸多特点决定了它的生存状况。通过两年来与《亚鲁王》的亲密接触,我有幸首读了其汉译稿,并一探它的幽秘。 其一,在麻山苗区,流传于乡间的《亚鲁王》是一部由东郎世代口传的史诗。它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没有抄本,而实实在在以“非物质”状态存在千年。它不是人人都能学,不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唱诵,更不是大众都会的。习艺者需要有学唱的愿望、天赋、良好的记忆力,才有可能通过艰苦学习成为东郎。习艺者年轻时要举行虔敬的仪式拜老东郎为师,只能在每年农历正月和七月这两个月的时段学唱。正式的唱诵只能在葬礼上。习艺者跟着东郎去参加葬礼,聆听东郎唱诵并绞尽脑汁记忆。这是漫长的、煎熬毅力的过程,有的需要几个月、几年,有的甚至长达十几年才能出师。当习艺者终于独立唱诵并得到苗人的认可时,新一代东郎就此脱颖而出。然后就会有丧家前来邀诵了。 在麻山四大寨为逝者举办隆重的砍马仪式上,东郎身着藏蓝色家织麻布长衫,头戴草编的“冬蓬”,手执铁质长矛,一派古代武士装扮。东郎要通过唱诵,让逝者沿着亚鲁王作战迁徙的漫漫长路,一站站地返回祖灵所在之地。唱诵是程式化的。因为苗人古代没有文字,史诗必须有程式化的重复吟咏,才能口口相传至今。比如对亚鲁王多次迁徙的时间表述上,史诗总是以程式化的结构和语言描述十二生肖的轮回;在情景的表述上,亚鲁王每到一地,都要把王妃儿女、随扈和各种动植物一一带去。这种程式化,让东郎一方面便于记忆,一方面可以将其作为相对独立的板块,在唱诵中随时压缩或扩展,并运用到史诗的另一个情节里。 在每一场唱诵中,主题构架和程式是不变的,东郎声称自己绝对忠于师傅的传授。比如在第二章第二节亚鲁王派遣儿子卓玺彦去杀12个太阳中那些多余的太阳。史诗中唱道:“十二个太阳死完了/十二个月亮死尽了/剩下一个太阳来照射……留下一个月亮来数月数。”这个数字明显不符合逻辑。但东郎坚持这么唱,说自古以来师傅就是这么唱的。这种情形还有不少。事实上,东郎也可以有自己的发挥。有趣的是,东郎本人不承认这个。因为没有文字记载,东郎的唱诵是否“绝对忠于”、“一成不变”的唯一检验者,只能是当场的听众。而听众的构成,主要是懂得但并不会唱诵《亚鲁王》的其他苗人。他们对东郎有某种不自觉的“仰视”,对东郎是十分宽容的。他们只要听到《亚鲁王》主体的架构,就予以认可了。我想,如果唱诵真是如同东郎本人所强调的一成不变,那《亚鲁王》的搜集整理就不会困难重重,也不会有这样丰富多彩的“版本”了。 《亚鲁王》的唱诵与苗语中部方言区许多歌师都会唱诵的《苗族古歌》不一样。中部古歌有不变的“歌骨”和可以自由发挥的“歌花”。歌花展示了唱诵者的创造性和杰出才能。在当地苗族民众看来,只有能够即兴创造歌花、“见子打子”的歌师,才是优秀的歌师。《亚鲁王》的传承强调“不变”,也与麻山自然生态的恶劣和这支苗族苦难的命运有关。在生活重担的压迫下,苗人崇拜英雄的先祖及其开创的业绩,遵循古规,事事谨慎,这样导致的后果之一,是创造力难以弘扬。东郎的唱诵庄严肃穆,追求原汁原味,没有歌骨歌花之说,没有灵活多变的唱诵规则。这就决定了《亚鲁王》的传承和唱诵是一丝不苟的,不带有娱乐性,因而也是小众的;然而这部英雄史诗对苗人心灵的征服力,却是最强悍的。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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