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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微]母题:他者的言说方式——《神话何为》的自我批评(3)


    由于普罗普只是沉浸在他自己的假说中,因此,汤普森式母题的重复原则不是普罗普主要考虑的问题,尽管普罗普的功能同样以重复的方式出现于故事不同异文中,尽管普罗普的功能是在汤普森的母题的基础上提出的。对于普罗普来说,把关注的目光聚焦于母题的重复,会妨碍对故事功能顺序的考察,因为,母题是非同质的东西。汤普森早就暗示了母题并没有内在的“质的同一性”(阿莫斯则特别指出了这一点),这些没有质的同一性的东西在故事中的排列因此也就不会有固定的顺序,作为故事的各种不同质的素材,母题随时可以被故事家、歌手任意地调动,插入叙事的各个阶段当中。
    而普罗普的功能具有质的同一性,也就是说,所谓功能是描摹、状写角色类型化、抽象化行为的专用范畴,而角色的行为在叙述一个事件的单纯故事中,不可能颠倒其固有的顺序,角色行为一定遵循生活中的事件(现象)被给予的行为规律即因果逻辑。尽管功能在不同的故事中也是被重复表述的,但重复与否不是普罗普辨认功能时所使用的标准,而普罗普的功能标准正是汤普森所屏弃的对故事内容的切分。
    普罗普的功能概念是服务于他的理论假设的,反过来说,他的理论假设也只有在他的功能概念的指涉中才能够得到有效证明。因为,生活现象中的行为是按照时间、因果的顺序发生的,因此,描述行为现象的功能概念也就必然会按照生活现象的顺序展开描摹生活现象的故事顺序。这就是说,我们只要把故事中描摹生活现象顺序的功能提取出来,那么功能就必然会证明生活现象的顺序和故事内容的顺序。这是一个循环论证。当然,我也发现,故事的顺序并不如普罗普所说的那样总是按照顺时针的时间顺序,而是多有例外的倒叙,即使你的考察没有超出神奇故事的范围限定。
    据我所知,在这方面李扬先生的专著《中国民间故事形态研究》 是迄今为止中国学者对普罗普的“民间故事形态学”所做出的最具国际水平的批评研究,且至今国内还没有人超越他。可惜,李扬《中国民间故事形态研究》只印了2000册,要不是我向李扬君索要,至今无缘拜读中国学者的这本少有人知但却极为出色的学术著作。
    李扬在他的专著中着重讨论了普罗普关于功能顺序的假说,李扬随机抽取了50个中国的神奇故事做样本,通过分析,他发现,普罗普的功能顺序说并不能圆满解释中国的故事,中国故事中的许多功能并不遵循普罗普的功能顺序。李扬研究了其中的原因,他发现,在许多情况下,中国故事的功能之所以没有按照普罗普的设想依次出现,是因为普罗普给出的叙事法则如若在中国故事中完全实现还需要其他一些限定条件,因为中国故事比普罗普所使用的俄国故事更复杂,由于俄国故事相对简单,是一些简单的单线故事,所以在应用普罗普的假说时无须增加条件的限制。
    李扬认为,在生活的现象中,构成事件的各个要素固然按照时间和逻辑的顺序依次发生,但生活现象中的事件并不是一件接一件地单线发生的,而是诸多事件都同时发生。因此,一旦故事要描述这些在同一时间内同时发生的多线事件,而叙事本身却只能在一维的时间内以单线叙述的方法容纳多线事件,故事就必须重新组织多线事件中的各个要素,这样就发生了在一段叙事中似乎故事功能的顺序颠倒的现象,这其实是多线事件在单线故事中的要素重组。
    当然,李扬所给出的功能顺序的限定性条件不是只此一种,但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即功能顺序的假定只有在单线事件被单线故事所叙述的情况下才能够被严格地执行。从李扬的引述中,我们也读到了其他一些国家学者对普罗普功能顺序说的质疑,但我以为,李扬的分析之深入和清晰的程度不在那些学者之下,有些分析还在他们之上。
    其实,普罗普自己也意识到了故事对生活现象的再现并不是一对一的关系,其中的例外所在多有。就故事是对生活现象的重新组织来说,普罗普也承认故事的世界具有“自由”的性质。对于普罗普的功能顺序说,李扬不是简单地否定,也不是的一味地肯定,他一方面指出了普罗普的功能顺序说只具有(应用于俄国神奇故事的)相对普遍性,同时又在给出一定的限定性条件后,论证了该假说在一定条件下(可应用于复杂的神奇故事甚至各种体裁的民间故事)的绝对普遍性,从而肯定了普罗普假说的合理性。比较起来,我自己对普罗普的理解远在李扬先生之下,因为我基本停留在简单接受的水平上,没有与普罗普之间形成相互批评的平等对话。
    据普罗普自己的说法,他对故事功能的研究属于形态学研究,即纯粹的形式研究。但是,通过我们将普罗普的假说与汤普森对故事母题的形式描述加以对比,我们就能发现,普罗普的形态研究并不纯粹,不是纯粹的形式研究,功能中渗透着故事的内容。换句话说,普罗普的关于功能顺序的理论,不属于纯粹的形式逻辑,而属于康德意义上的先验逻辑,也就是与内容相关的逻辑。
    普罗普之所以认为自己的研究是纯粹形态学的,是因为他坚持说他的研究是对叙事规律的纯粹形式化的研究,如果把所有的故事内容都还原掉,功能顺序的形式命题仍然存在,尽管功能形式原本就是为了说明、解释内容的。在这个意义上,普罗普的功能理论的确是纯粹的形态学。但是,正如我在前面已经提到的,这是一种科学认识的形态学,即可运用于经验内容上的知性范畴的形态学。正是以此,有人把普罗普关于故事功能顺序的理论贡献誉为“具有某些科学发现所产生的那种令人震惊的效果”。
    四
    普罗普坦言,他的形态学研究对于理解故事内容所包含的文化意义没有用处,关于故事的文化意义,普罗普在他的另一部著作(《神奇故事的历史起源》)中做了探讨;但在《民间故事形态学》这本书中, 普罗普的确没有涉及故事内容的意义问题。那么,都是形式化的研究,汤普森的母题方法和普罗普的功能方法能否对理解和解释故事内容的意义有所帮助呢?这正是我在《神话何为》一书中所做的尝试。我试图改造母题和功能,或者说试图把二者结合起来用做理解和解释故事内容意义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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