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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爱梅]也谈华夏上古龙崇拜的起源(6)


    天文常识告诉我们:天上的亿万星辰并没有自然地构成任何地上的东西的形象,古人是根据地上的实有的东西或者其虚构的东西,发挥想象力,给某些东西命名的。拿二十八宿来说吧,其角、亢(咽喉)、氐(根)、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墟)、危(屋脊)、室、壁、奎(胯)、娄(母猪)、胃、昴(旄头或髦头)、觜(猫头鹰头上的毛角)、参(三)、井、鬼、毕(捕鸟兽的长柄网)、柳、张(拉弓)、星、翼、轸(车箱底部后面的横木),无一不源于古人的实有之物、虚构之物。它们的总称,苍龙、玄武(龟蛇合体)为虚构之物,朱鸟(丹鹤)、白虎为实有之物。再看《史记·天官书》,其中的星座名同样也出于凡间,诸如地理方面的“东井”、“南河”、“北河”,建筑方面的“紫宫”、“文昌宫”、“南宫”、“明堂”、“庙”、“市楼”、“牢”、“南门”、“端门”、“掖门”、“阁道”,器物方面的“旗”、“斗”、“杓”、“衡”、“弧”、“杵”、“臼”,人员方面的“司空”、“羽林天军”等。古人绝非先见了井、鬼、柳、星、张、翼、轸与奎、娄、胃、昴、毕、觜、参,然后才想象出了朱鸟、白虎的形象,恰恰相反,是先有了朱鸟、白虎,然后才将它们组合起来,称它们为“朱鸟”、“白虎”的。同样,古人是先有了苍龙的形象,然后才将角、亢、氐、房、心、尾、箕组合起来,称它们为“苍龙”,而绝非先见了它们,然后才想象出了苍龙的形象。其所以用“苍龙”给它们命名,是由于它们的蜿蜒之状与龙相似。
    同时,神话常识也告诉我们:古人想象中的天上的人物、东西、事件,无不是凡间的人物、东西、事件的折射、升华。试看我国的月亮神话里的“广寒宫”、嫦娥、树木、白兔、蟾蜍等,全是从地上飞上去的。希腊神话中的大熊、小熊、仙后、猎户、金牛、白羊、巨蛇、乌鸦、天秤、狮子、巨蟹、室女、牧夫、猎犬、天琴、天鹰、海豚、天箭、天蝎、宝瓶、马人、仙王、飞马、仙女、鲸鱼、双鱼、天鹤、大犬、小犬、波江、天兔、天鸽星座,仅从它们的名称,便可知道它们的来源了。而从它们的故事,更可明了它们的由来。随便举个例子:马人喀戎的学生阿斯克莱琶是个医生,常寻百花、尝百草,考察植物的药性。有一天,他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山羊卧在地上,努力地吃着身边的青草,突然站起来,逐渐恢复了健康,矫健地跑向羊群去了。他感到惊奇,拔了几株山羊吃过的草,仔细地察看、思考,一边往回走。路过一个村子,他得知有个人快病死了,即将草给病人吃吃试试。病人很快地好了,十分感谢他。从此,他更热衷于植物药性的考察,想给人们找出更多的治病草药。有一次,他发现一条蛇蜕了皮后返老还童,更加强壮了,即将蛇抓住带回去,研究让人返老还童的方法。他的药术愈来愈高明,怀着救民疾苦的善心,到处行医,救了众多人的性命。人们赞赏他,冥王哈得斯却痛恨他,请其兄弟宙斯将他打死了。但宙斯很后悔,便将他的灵魂接上天去,给了他一个星座——蛇夫座,还给那条蛇一个星座——巨蛇座,让人们永远记着他。
    既然如此,地上的人物、东西、事件是源,天上的星宿形象是流。那么,刘先生所探索的龙星则实际上是龙之流,而绝非龙之源。要探索龙的起源,只能先俯首观察大地上的情状,深入思考,而不能仅仅仰望星空,浮想联翩。其实刘先生在其文中也说到:“龙之本义为虫”,“必为地上的爬虫无疑”。因此,要想真正揭开华夏龙崇拜起源之真相,必须从其本义入手,了解究竟由何种生物升华成龙的形象,进而深入了解龙崇拜的实质。纠缠于龙旗上所绘究竟是“龙星”还是“神兽巨龙”,岂不是舍本逐末吗?
    此外,刘先生提出:“龙作为一种神圣生物,仅仅是一种文化意象,是意识形态,而非自然现象,是古人缘于制度和习俗的虚构,而非对自然生物的真实写照。因此,其来龙去脉只能求之于古代制度和习俗,而不可求之于自然世界。”然而,神话世界中的自然神,虽然不是自然物的真实写照,却是自然现象与社会现象的结晶,生发于古人对自然物的遐想,其中渗透了他们的制度、习俗等。实际上,刘先生所仔细考察的“龙星”,就是一种自然现象。他说:“龙星是农耕先民观象授时的主要天象依据,龙星周天,升降四野,恰与农时节令相吻合……因而成为古人了解时间和岁时的主要依据,而时间为生民日用所不可或离,岁时更与农业丰歉、国家治乱密不可分,因此,四时巡天的龙星成为天道神性的体现,成为古人万民共瞻的对象,并进而成为古人敬祀和崇奉的神物,宜矣。”其中“龙星周天,升降四野”正是自然现象,农时节令则是社会现象,二者结合才成“神物”。这恰好说明了要研究龙之来龙去脉,不能只求之于古代制度和习俗,而须既求之于自然现象,又求之于社会现象,才有可能接近其真实的面貌。
    总之,龙,作为神兽水神与图腾,乃至华夏的祖先,源远流长。研究它,必须掌握相当全面、充分的民间资料、文献资料、考古资料与风俗资料等,揆其情而察其理,才有可能作出科学论断,任何单打一的做法都容易导致片面、偏颇的见解。且刘先生把握“文脉”仅局限于殷周,而置原始社会于不顾;关注“语境”只限于少数“早期汉语典籍”,而置民间口头创作与大多“早期汉语典籍”于不顾;视野仅囿于天上繁星,而置凡间情状于不顾:若此,要想作出科学论断,戛戛乎其难哉!当然,刘先生的文章对于促进龙的研究也不无裨益。
    本文原刊于《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第6期,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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