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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辨》评议(4)

四、五德说与三统说附经今古文学问题
    五德说与三统说都与古代的实际历史无关,而为战国时人以当时流行的思想比附于古代历史而产生的历史问题。《古史辨》第五册《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一文,对此作了细致而有系统的分析说明,五德说因资料比较丰富,分析自然比较详明,三统说则较为晦闇。五德说始于战国中后期的齐人邹衍,《史记》中有明文记载。三统说最早见于汉人董仲舒《春秋繁露》中的《三代改制质文》篇,与五德说既相矛盾,亦有共同之处,西汉前期,二说同被采用。顾先生对此复杂的现象,一则说:“我很疑心三统说是割取了五德说的五分之三而成的。”又说:“三统说和五德说各有其正朔与服色,他们除了颜色的偶然相同(如殷为白统兼金德:周为赤统兼火德)之外是不相容的。汉武帝时,三统说主张汉应为黑统,五德说主张汉应为土德,他们都接受了。接受的方法,是取了三统说中的正朔而去其服色,取了五德说中的服色而去其正朔。这两种不相容的学说终于相容了,太初改制就这样地改了。”又有一段推测的话:“三统说的详密组织仅见于董仲舒书,这或是他的一家之言,未得当时多数人的承认;而三统说的中心问题即在历法,历法既改,其余便不关重要;况五德说的势力亦正不小,三统说自不能把它全部吞并过来。”
    按五德说和三统说各有其依据和来历。五德为五行之德的略称。五行即金、木、水、火、土,为与人民生活有密切关系的五种自然物质,多见于古人称道,如西周末年的史伯说:“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26]春秋时的柳下季说:“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27]又史墨说:“天有三辰,地有五行。”[28]都是指的这五种自然物质,原无神秘之处。大约战国以来,有人就这五种物质的自然性质,互相之间发生特殊关系,又可分为二种:一种是相胜的,如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土克水,自成一循环。另一种是相生的,如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也自成一循环。推而广之,可以作多方面的比附,以四方加中央,则东为木,南为火,西为金,北为水,中央为土。以五色相比附,则木为青,火为赤,金为白,水为黑,土为黄。此外如五味、五音,以及人之五脏、天干、地支等,都可与五行相比附。到战国中后期,齐人邹衍以五行之德比附于历史,其要点为:“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于郊,草木畅茂。殷得金德,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鸟之符。”[29]这个五德说是按照相胜说来比附的,可注意者,名为五德,实际上只列举了四德,留下一个水德,以备继周得天下者来填充。这里显示了邹衍的政治目的,司马迁已经明言指出:“伊尹负鼎而勉汤以王,百里奚饭牛车下而缪公用霸,作先合,然后引之大道。邹衍其言虽不轨,傥亦有牛鼎之意乎。”[30]到秦始皇实现统一时,邹衍已不在世,他的政治目的自然落空,但其影响不绝。《史记·封禅书》说:“邹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通过这些人的鼓吹,五德终始说便得以广泛地流行了。
    五行从单纯的五种自然物质,到复杂的五种相生相克的特性并作多方面的比附,在古代学术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首先提出这种理论的人,似应归之于早期的儒家。《荀子·非十二子》篇说:“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明确指出其说为子思所造,为孟轲所宣扬,逐渐为多数人所接受。在儒家书中,《洪范》列为九畴之首,可见其受重视。在墨家书中,《贵义》篇云:“子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不遂而反焉。”又云“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壬癸杀黑龙于北方。”可见以方位,天干及五色与五行之德相配合,已为人所共喻之说。又《墨子·经下》云:“五行无常胜,说在宜。”《经说下》云:“火烁金,火多也。金靡炭,金多也。”五行相胜之义已为当时人所采用。惟古籍中于五行与五德之区别不明,称五行者实多指五德而言,如五行相胜与相生,皆为就五行之德而言,此点很容易造成混乱。
    《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一文的第一、二、三等节,都是关于五行和五德的问题的,而于五德之实际涵义与相比附之义不明,因此产生某些误解。最显著者为以荀子所批评的孟轲指为邹衍,实际上是毫无根据的臆测。邹衍不过是把五德之说应用的范围推广到历史上,与提出和宣扬比附说法的情况不同,而且邹衍与子思没有那样密切的关系,时间相去也较远,可知其说是不可取的。
    三统说虽始见于董仲舒《春秋繁露》,似为有所承袭而非出于创造。在西汉前期,五德说盛行,董仲舒为建立自己的学说,特取三统说加以发挥,增加了“夏、商、质、文”四法,使一轮由三次增加到十二次。按邹衍所开创的五德说,只开列了四德,留下水德以备继周“王天下”者来填补;三统说以黑、白、赤三统相当夏、商、周三代,实际上要以继周“王天下”者开始第二轮,也就是黑统,应为与邹衍怀有同样的政治目的,所以这一部分二说无矛盾,也表明其说为创立于战国时期,或且犹在邹衍之前,为邹衍所取法。《国语·吴语》记黄池之会吴王夫差与晋人争主盟,组织其军队:“为万人以为方阵,皆白裳白旂,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王亲秉钺,载白旗以中阵而立。左军亦如之,皆赤裳赤,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右军亦如之,皆玄裳玄旗,黑甲,乌羽之矰,望之如墨。为带甲三万,以势攻。”这个阵式,以白、赤、黑三色为别而总为一军,三统说亦以黑、白、赤三色为统别,以附会于夏、商、周三代的历史。白、赤、黑三色之受重视,在当时似有某种主导思想,而非出于一时偶然相合,此节于三统说的来源或可有参考补苴之用。
    《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文中虽一再申明不为经今古文学派所局限,实际上未能脱离经今文学派的羁绊。其要点为相信刘歆编伪群经,尤其是《左传》为刘歆据原本《国语》改编者,今本《国语》为改编后未用的残馀资料。今文学家之说本无实据,所谓原本《国语》,《汉书·艺文志》明言其为刘向所分者,即一重编之本,不是什么原本。顾先生既误从其说,因而文中常出现难以自圆其说的矛盾。如《楚语》下所载观射父答昭王问的一大段,其中说到少皞氏衰,颛顼受之,与相传的五帝说多出了少皞一代。西汉后期出现的《世经》采用其说,重新排列了五帝的次序。为了否定《世经》之说,便说这一大段文字也是刘歆伪造的。这里便出现了矛盾,今本《国语》既是刘歆伪造《左传》时不用的废料,为何又在其中伪造一大段很重要的话而不造在《左传》中?顾先生据《史记》同记此事而文字简略作为伪造的理由,而于上述的矛盾则未能解答,自然是缺乏说服力的。按把“五帝”说成为前后相承的五个帝王,其说本不固定,几种不同的传说可以同时存在,今古文学家各有所取,不必一定指为伪造。据今文学家之说以揭露古文学家之短是可取的,过于信从今文学家之说,同样也将陷于错误,在《古史辨》中,这个趋向是很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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