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写“民史”并当突出重点 国粹派强调,新史学必须打破仅为封建帝王修家谱的旧史学的格局,转而以修民史为己任;写民史,又当突出重点,这有两层含义:其一,从横向上看,应突出民族、政制、经济和学术文化的进化。刘师培在著名的《黄帝纪年说》一文中,附有“大事表”,他特别注明:“此表最注意者凡三事:一民族、二政体、三文化”(见《黄帝魂》)。这与林獬强调突出历代“民族的战争”、“政体的异同”、“学术的变迁”(《小孩子的教育》,《中国白话报》1903年第4期)是一致的。 不过,在另一处刘师培又将之归结为五点:“历代政体之异同”、“种族分合之始末”、“制度改革之大纲”、“社会进化之阶级”、“学术进退之大势”(《中国历史教科书·凡例》,见《刘申叔先生遗书》第69册)。这里第三点,实指社会经济的变动。章太炎先是强调“政法、学术、种族、风教四端”(《中国通史略例》);后又概括为六个方面:“制度的变迁”、“形势的变迁”、“生计的变迁”、“礼俗的变迁”、“学术的变迁”、“文辞的变迁”(《常识与教育》,见吴齐仁编《章太炎白话文》)。他们具体表达有不同,但大体都强调了新史学当着重研究民族、政治、经济、文化的变迁。这显然是看到了历史进化的主潮;其二,从纵向看,当突出近今中国民族衰微的“痛史”。新史家有责任使国人明了当今“中国之地位”。世界已连成一片,中国已成“全世界之中国”(会稽先生:《中国民族权力消长史叙例》,《警钟日报》1904年7月14日),其存亡与各国息息相通。明于此, 就不能不正视鸦片战争以降,中国近世的“痛史”,以唤醒国人对民族危亡的关注。刘师培不仅强调当记“联军入北京”,以明“汉族将受制于西人”(《黄帝纪年说》,见《黄帝魂》),而且在他的《中国民族志》一书中,辟有“白人之入侵”专章,详叙西人近世侵华史。章太炎拟撰的《中国通史》列有“海交志”,显然也是要记近代中西交通史。但刊在林獬、刘师培主持的《警钟日报》上的《中国民族权力消长史叙例》一文,讲得最恳切:既明当今中国的地位,“则我祖先创拓之丰功,不敢不颂言也;中世近世见陵于异族,见迫于异族之奇祸惨况,不敢不质言也;十年以来,强敌逼处,与我族争此土,要港削、路矿夺,我同胞行且为饿餑,我祖先行且为馁鬼。势之迫,时之穷,运之扼,境之危且急者,不敢不言之详而言之长也;何也,三者皆历史氏之所宜言也,亦国民之分应尔焉”。(《警钟日报》 1904年7月14日)新史家要有实事求是和面对现实的勇气,以传信史。不仅要写中国民族光荣的古代史,也当写其屈辱的近世史,而且要写的详尽。这既是史家的责任,同时又是唤醒国人奋起救亡所必不可少的。应当说,能有这样的识见,是难能可贵的。 (三)新史书体例的探讨 国粹派对新史书的撰写体例,予以了更多的关注。他们认为,史学随着社会的进化而进化,同时必然要带动作为其表现形式的史书体例的变动:“史职范围,今昔各异,以是史体变迁,亦各殊状”(《中国通史略例》)。章太炎拟有《中国通史略例》及《中国通史目录》,对此的考虑较其他人远为周详。他拟定中的百卷《中国通史》,以6表、12典、10记、9考纪、25外录建构体例,是受了社会学启发的结果。他指出,西方社会学有静、动两种,静以藏往,动以知来。《通史》要兼得二者之长,就必须充分发挥典及纪传两种体裁的功能。典志重分析事类,述制度演变,设计的“种族”、“工艺”、“宗教”、“学术”、“礼俗”等12典,“则心理、社会、宗教诸学,一切可以熔铸入之”。典志体裁虽创自《三通》,但因有了“新理新说”,自与《通考》、《会要》等书“徒为八面鏠策论者异趣”,也不似《通志》“蹈专己武断之弊”。本书诸典“以发明社会政治进化衰微之原理为主”,推迹古今,足以藏往。但典志所述,终究近于制度而略事状,既无法容纳人事之纷纭,也不足引动人们的观感;因之,《通史》“鼓舞民气,启导方来”、“开浚民智,激扬民气”,即激动国人爱国热肠的功能,便不能不“于经传见之”,故有《考纪》、《别录》及诸表之设(《致梁启超书》,《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历代重要事件,“苦难贯串”(同上),则仿袁枢的纪事本末例为之作“革命”、“党锢”、“海交”、“光复”等十记。章太炎对《通史》体例的构想,凸现了国粹派对史学两大社会功能的体认:明进化之理,增爱国之情。 国粹派关于新史书体例的构想,并不一致。章太炎的上述见解固成一家之言,但许之衡却不以为然。他说:“愚谓表、志、列传、纪事本末,无一不当别为书,沟而合之,则必无良史,而断代一例尤为史家之大惑。断代者,徒为君主易姓之符号,是朝史而非国史也,谓二十四朝之家谱,又岂过欤?故今后之作史,必不当断代,而不嫌断代,如上古、中古、近古之类,藉以考民族变迁之迹焉”。许之衡认为,司马迁固不断代,但迄今仍承其例必大不便。《史记》所记,自五帝至汉武,卷帙已多,更何况数千年后的今天?章太炎拟撰《中国通史》,体例无非仿史公,虽改列传为“别录”,但“所搜颇挂一漏万,书固未成,体例亦殊未精矣”(《读国粹学报感言》,本刊第1年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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