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时代的学术史研究总是受到这个时代社会思潮的制约,因此,它不能不深深地打上时代的印记。明代前期的学术史研究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它的鲜明的朱学特色正是反映了当时朱学在思想界占统治地位的历史现实。本文试就这个问题做一初步的探讨。 一、朱学统治的历史趋势 明代前期,由于统治者的大力提倡,朱学被立为官学,朱学传注被指定为科场考试的经典依据和士子进身必修的科试定本。朱学影响遂遍及国中。据史书记载:明初学者“皆朱子门人之支流余裔”,他们“师承有自,矩矱秩然”(《明史》卷二八二《儒林传·序》)。朱学在当时思想界居于统治地位是显而易见的,由此也可以窥见当时社会思潮之一斑。 为了说明明代前期之所以出现朱学统治的情况,就必须对朱学自身的发展做一番历史的考察。 朱熹所创立的思想学说,是北宋以来理学的集大成。程朱理学的思想体系,是经由朱熹的精心构筑才最后完成和确立的。因此,我们有理由把朱学看作是程朱理学的最完整的形态。然而,朱学之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统治思想并非一蹴而就。事实上,它经历了由非法到合法,由立为官学到定于一尊的发展过程。 按朱学的形成和确立约在宋孝宗乾淳年间(公元1165-1189年),而以《四书集注》的问世为其标志。但是,在朱熹生前,朱学一直处于非法的地位,屡遭朝廷的贬抑。南宋末年发生的“庆元学禁”,其攻击矛头就是直指朱熹及其思想学说的。朱熹死后,“庆元学禁”解除,朱学的合法地位才开始得到官方的认可;而朱学之被立为官学,悬为功令,作为科场试士的经典依据,则要到元仁宗皇庆二年(公元1313年)定科举条制时才得到正式的确认。及至明永乐十三年(公元1415年),明成祖朱棣诏修的三部《大全》、(《性理大会》、《四书大全》、《五经大全》)付诸颁行,才标志着朱学作为官方统治思想的独尊地位的最终确立。 从朱学的形成到最终确立其统治地位,历二百二十余载之久。这是为什么? 马克思曾经说过:“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黑格尔哲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9页)朱学能否被立为官学,“钦定”为官方的统治思想,同样也要取决于它满足封建统治阶级的需要的程度;而它之能否满足封建统治阶级的需要以及满足到何种程度,一是要看它在治国安邦方面的实际效果,二是统治阶级对这种实际效果是否已经认同,而这就需要时间。 朱学在南宋之所以未能被立为官学,与南宋末年统治集团内部的党争有着直接的联系。宋宁宗时,宗室赵汝愚为相,推崇朱学,引朱熹为同调。但是,为时不久,相权即被外戚韩侂胄所取代。韩侂胄为了排除异己,独揽大权,于是制造了旨在清除赵汝愚的支持者的“庆元党禁”。朱熹被列入“党籍”,朱学被目为“伪学”,遭到禁绝。可见,朱学在南宋未能被立为官学,是与当时南宋统治集团内部的党争息息相关的。 元朝兴起于漠北,与中原文化素不相通。入主中原以后,朱学才得以北传,从而打开了原来南北“声教不通”的局面。之所以出现这种新的局面,是因为蒙古族入主中原属于文明发展程度低的民族对文明发展程度高的民族的征服。为了对文明发展程度高的民族实行有效的统治,它不得不从社会、经济、政治乃至思想文化接受汉化,朱学的北传正是适应了元朝统治者立国的政治需要。朱学之被立为官学,作为科场试士的经典依据,是元朝统治者在思想文化领域中接受汉化的具体表现。然而,由于元朝年代短促,其汉化过程尚未最后完成就为元末农民战争所推翻,因此,朱学最终被确立为封建统治阶级的统治思想就只好留待明初统治者来完成。 明初统治者确立朱学的思想统治,定朱学于一尊,是完全出于强化封建皇权,实行高度集权的政治需要的。 明朝立国,规模宏大,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为唐、宋以来又一个封建大帝国。明初统治者采取了一系列旨在强化封建皇权,实行政治上高度集权的措施,如罢中书省,废除丞相,分散地方都督府的权力,改编军队,设立锦衣卫等,使“政皆独断”,权归一人。这种政治权力的高度集中,自然要求有与之相适应的思想上的高度统一。朱学正是具备了明初统治者所需要的这种思想品格。 首先,朱学作为理学之集大成,它本身就具备了集理学众家之长而为其他理学家所没有的思想优势。尤其是它在天理论、正统论、道统论等方面所作的总结、概括和论证,更是适应了明初统治者旨在强化封建主义中央集权的政治需要。朱学的天理论从天理的高度论证以君权为核心的封建品级结构的神圣性;朱学的正统论采用《春秋》“笔法”论证帝王承天受命而有“天下”的合法性;朱学的道统论则以学统得“圣道”之传论证治统继“圣王”之治的必然性。总之,朱学在关于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神圣性、永恒性、必然性和正当合理性等方面进行了更为系统、更为完备的哲理化的论证。这对于以“继天立极”、“以道治天下”自诩的明初统治者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思想理论武器了。 其次,朱学规模博大,朱学传注遍及儒家经典。这就使得以朱学传注来统一百家的经注、经解成为可能。 第三,朱学具有其他思想派别所没有的社会心理优势。自元朝立朱学为官学,开科试士,劝以官禄以来,习经、治经以朱学传注为宗已成为一时的社会风尚。其情形与汉武帝立经学为官学,设弟子员,劝以官禄,使“天下学士靡然向风”相似。这就为明初统治者确立朱学的思想统治,定朱学于一尊准备了必要的社会心理条件。 总而言之,明初的朱学统治,并非偶然,而是由它所处的外部环境及其自身的性质特点决定的,这包括社会的、政治的和思想的诸种因素,因而有着历史的必然性。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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