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录》之辅以张栻、吕祖谦,是因为他们同属南宋理学大家。张栻是南宋湖湘学统的奠基者,吕祖谦是婺学的代表人物,以“中原文献之统”著称。他们与朱熹同时,在发展理学方面各有独特的建树,故有“东南三贤”之称。《续录》辅以张栻、吕祖谦不但符合南宋理学史的实际情况,而且更能衬托出朱熹在发展理学方面的宗主地位。 全祖望说:“朱门授受,遍于南方。”(《宋元学案》卷六十九《沧洲诸儒学案·序录》)这是实情。从《续录》所辑录的朱熹门人和后学的情况来看,也是如此。他们主要来自福建、江西和浙江等地。值得指出的是,《续录》为之立传的朱熹门人、后学,多为朱门的正传。例如,蔡元定为闽中“朱学干城”(同上卷六十七《九峰学案·序录》),居于“领袖朱门”的地位(同上卷六十二《西山蔡氏学案·序录》);黄榦是朱熹的女婿,在光大朱学方面有殊功,被视为朱熹之正宗嫡传;李燔、张洽、李方子、廖德明为朱门嫡派“沧洲诸儒”的“宿老”(同上卷六十九《沧洲诸儒学案·序录》);叶味道来自温州,“师事文公(朱熹),率本程学”(同上卷六十五《木钟学案》本传);陈淳于“沧洲诸儒”虽为晚出,然“卫师门甚力,多所发明”(同上卷六十八《北溪学案·序录》);杜方山、辅广、赵师渊也属“沧洲诸儒”中之皎皎者。至于真德秀,他被誉为朱熹死后之“正学大宗者”(同上卷八十一《西山真氏学案·附录》全祖望按语);何基“学于勉斋(黄榦),得朱氏之传”(同上卷八十二《北山四先生学案》本传),为朱熹之再传弟子;王柏师事何基,为朱熹之三传弟子。何、王诸子均为金华朱学的主要传人,后世奉为理学正宗。 由此可见,《续录》所“续”者,主要是朱熹的门人、后学,虽列入《续录》者人数不多,但在光大朱学方面均有独特的建树,同属朱学之正脉。它之以朱熹为宗主,专门记述朱门授受源委的朱学特色,是十分鲜明突出的。 所谓“以朱学为正传”,是指朱熹的学说深得“圣贤经训”之“遗意”、“独得”“圣贤经训”之“大旨”而言。 朱熹一生十分注重儒家经书的传注。他认为,“圣贤经训”之明晦,关乎“圣贤道统之传”的盛衰。于是,他竭精虑神,“研穷圣贤之经训”,几乎遍及所有经书,以探明其原意,发明其“大旨”。《续录》对此记载尤详,它通过征引黄榦撰写的朱熹《行状》,而突出说明两点:一,朱熹的传注深得“圣贤”之“遗意”、经书之“本义”;二,朱熹对北宋理学诸子之书所作的“裒集发明”,使其“继孔孟道统之传”的“微言大义”“得以盛传于世”。由前者,说明朱学实得孔孟“圣学”之正传;由后者,说明朱学在弘扬“孔孟道统之传”方面,实有“继往开来之功”,对朱熹在道统传承中的地位和作用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为了说明朱熹在道统传承中的地位和作用,作者还对道统传承的情况进行历史的考察,指出: 窃闻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得统之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著。(同上) 这是说,自周以来,道统之传经历了一“微”一“绝”的变化,而足以光大道统之传,使之由“微”而显,由“绝”复兴者,只有两个人:前有孟子,后有朱子,认为“圣道”之传,孟子和朱熹同功。必须指出,这种“孟朱同功”的道统论,是南宋以来朱学学者的共识。南宋朱学传人魏了翁说:“圣道既熄,而关洛之学兴。微朱子,予不知圣传之与俗学果孰为显晦也。韩子(韩愈)谓孟子之功,不在禹下。予谓朱子之功,不在孟子下”。(同上)这是南宋以来道统论中主“孟朱同功”说的最有代表性的观点。《续录》如此突出朱熹在道统传承中的地位和作用,正是其朱学特色的又一重要表现。 第三,从该书的体裁来看,它完全仿照朱著《伊洛渊源录》所开创的学案体的编纂形式。 如果说,学案体的学术史著作是以朱著《伊洛渊源录》为其开端,那么,谢著《续录》则是继其后的又一部学案体的学术史著作。从编纂形式看,《续录》具有学案体学术史的基本特点,如因人立传,言行并载,按理学家在道统传承中的地位论其先后,定其次第,于记行之外,又另立记言栏目,以记其思想学说、师友评论等。但是,《续录》在编纂体例方面也有自己的特色,这就是:它对于材料的编排和取舍较之朱著《伊洛渊源录》更具有明显的朱学宗派性质。 首先,从立传的对象看,朱著《伊洛渊源录》是旨在表彰北宋二程伊洛之学,专门记其渊源流变。但是,它对于这一时期的其他重要学派,如张载的关学和邵雍的象数学,也为之探源溯流,单独立传。就是说,其立传对象不局限于二程伊洛之学一派。《续录》则不然。它专门记述南宋朱学一系的授受源委,并且着重于杨时所开创的“道南一派”,而对于这一时期的其他重要学派,如陆九渊的心学,叶适的永嘉之学和陈亮的永康之学,则付诸阙如,不辨其源流,不为之立传。《续录》虽然为张栻、吕祖谦立传,但是,从思想体系看,他们仍属于程朱学派的理学。况且,《续录》之辅以张、吕二子,目的是为了突出朱熹在理学传承中的宗主地位。其编纂体例的朱学宗派性质,由此可见一斑。 其次,从立传的材料来源看,朱著《伊洛渊源录》所立诸传,无论是传记或遗事,多采自各家所撰的行状、年谱、墓志铭、语录、闻见录和文集等材料,因而具有较高的可信性。《续录》所立诸传,大多取材于《宋史·道学传》和《儒林传》,如张栻、黄榦、李燔、张洽、陈淳、李方子、黄灏诸传,均录自《宋史·道学传》;吕祖谦、蔡元定、廖德明、叶味道、真德秀、何基诸传,均录自《宋史·儒林传》;甚至有关传主的言论、著述和遗事,也多采自《宋史》。《续录》之所以大多采用《宋史》的转手材料,除了说明作者的治学态度不如朱熹严谨外,更重要的还反映了作者的宗派观点。因为《宋史》“道学”、“儒林”诸传的编纂就带有明显的宗派性。清人曾经指出:《宋史》的编纂是旨在表彰道学,弘扬程朱理学,“而尤以朱元晦为宗”(钱大昕《甘二史考异》卷八十);而首开正史于“儒林”之外另立“道学”门户的先例者,也是《宋史》。(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三十一)。可见,《续录》诸传的编纂多取材于《宋史》“道学”、“儒林”两传,是与《宋史》的宗派性有关的;而这正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续录》的门户之见。 总之,从立传的对象、立传的材料来源、材料编排和取舍等方面看,《续录》在编纂体例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朱学宗派性质,是十分突出的。正因此,清人曾谓谢铎“是录之作,其亦不出门户之见矣”(《四库全书总目》卷六十一《伊洛渊源续录》提要)。 综观谢著《续录》一书,无论是从它的编纂意图、编纂内容,还是从它的编纂体裁而言,都具有十分鲜明的朱学特色。在明代前期朱学在思想界居于统治地位的历史条件下,又使该书的朱学特色带有明显的宗派性质。从这个意义上说,谢著《续录》的上述特点,是明代前期朱学统治确立的历史产物。它表明:每一时代的社会思潮总是制约着该时代的学术史研究的,它决定着该时代的学术史研究的走向,规定着该时代的学术史研究的主要对象及其内容和特点。这是我对这个问题的基本认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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