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符的人物观与他对待社会历史的看法相比,具有更为强烈的批判世俗传统和现实政治的特点。它们一般来说虽然更多地属于伦理价值的范围,但是,由于王符对于人物评价的系统性和把人作为社会的、历史的人来看待的思想方法,使我们完全有理由把它看成是史论的一部分。 王符的人物观由下面一系列评价人物的标准组成: (一)“论士苟定于志行,勿以遭命”(18)。这一标准是王符在批判东汉的身份性等级制度时提出来的。东汉王朝是一个以世袭贵族和豪强大地主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政权。在这个政权之下贵族豪强相互勾结,贿赂公行、堕坏选举,与儒生处于尖锐的对抗之中。王符作为被贵族政治排挤,终身不得升进的儒生士人的典型代表,对这种腐朽的政治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并且指出,它的最大弊病是“以族举德,以位命贤”(19)、“有功不赏,无德不削”,它必然造成“德不称其任”、“能不称其位”(20)。因此,要刷新政治,就必须首先打破传统而实行新的论人标准。 为了说明这一命题的合理性,王符进行了多方论证。首先,他从人性价值论出发,否定了正统学说认为人性之善恶是先天赋予的,“圣人之性”与“斗筲之性”(21)绝不相通的理论,指出“夫善恶之象,千里符合、百世累迹,性相近而习相远”(22);“有布衣积善不怠,必致颜闵之贤,积恶不休,必致桀、跖之名”(23)。这就把判定人之善恶不是放在先天,而是放在后天的修养上,于是得出结论:“人之善恶,不必世族,性之贤鄙,不必世俗”;“贤愚在心,不在贵贱,信欺在性,不在亲疏”(24)。其次,他还通过大量的历史事实来支持他的理论。(1)论之不可必以族:“尧,圣父也,而丹凶傲;舜,圣子也,而叟顽恶;叔向,贤兄也,而鲋贪暴;季友,贤弟也,而父淫乱。若论以族,是丹宜禅而舜宜诛,鲋宜赏而友宜夷也”(25)。(2)论之不可必以位:“幽、历之贵,天子也,而又富有四海;颜、原之贱,匹庶也,而又冻馁屡空。论若必以位,则是两王是为世士,而二处为愚鄙也”(26)。(3)“富贵未必可重,贫贱未必可轻”:“伯夷、叔齐,饿夫也,傅说胥靡,而井伯虞虏也,然世尤以为君子者,以为志节美也。”(27)这样,王符关于论人标准的新命题,便从理论和史实两方面获得了有力的说明,从而动摇了封建等级制度的理论根据。 (二)“严毁誉必参于效验”(28)。王符认为,当时选贤论士之另一大弊即“不察真伪之情”,“以面誉我者为智,谄谀己者为仁”。他主张“凡士之所以为贤者,且以其言与行也”(29),强调以实践,以事实为根据来考察、品鉴人物。这一标准包括两条具体要求,一是“名理者必效于实”(30),即认为有其名者必有其实,名实必须一致。为达此目的则要建立一整套考绩、考功和实贡的措施,以防止明实乖离;二是“君臣法令之功必效于民”(31),以民为本作为评判政治和人物的依据。在这两者之中,前者是一般原则,后者则是归宿。 (三)不求备于一人。东汉中期以后,国道衰微、官场一片黑暗。对此,有识之士无不痛心疾首,而“苟且之人”则常常以“世之所以不治者,由贤难也”,推委其责。王符对这种议论极为不满,他批评说,“所谓贤难者,非直体聪明服德义之谓也,此则求贤之难得尔,非贤者之所难也”(32)。至于为何求贤之难得,其原因除了世主昏暗不察,“善者见妒,行贤者见嫉”之外,另一个就是“求贤无术”,不能正确对待人才。在王符看来,所谓贤能之士,首先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人无完人,不能求全责备,“夫圣人纯,贤者驳,周公不求备,四友不相兼,况末世乎?”所谓“贤能之士”只能从实际出发,凡人之所长,只要有功于国家和人民的,就要知人善任(33)。 (四)“善者求诸于势,弗责于人”(34)。这一论人标准与王符对于社会历史的基本看法有着密切的关系。我们已经看到,王符历史观的可贵之处是他与宿命论不同,认识到了人在历史发展中的决定作用。然而同样可贵的是,他并不以为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历史。他在强调人事的同时,也看到了历史的发展往往造成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趋势:“治势一成,君自不能乱,乱势一成,君自不能治也”(35)。因此,他主张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尤其是末世人物的评价,除了考察他们个人的功德之外,还必须考虑到他们所处的社会条件,只有这样,才能不苛求于人。比如他说,“尧舜恭己无为而有余,势治也;胡亥、王莽驰骛而不足,势乱也”(36)。这种说法虽未必正确,但却突破了以成败论英雄的传统窠臼,表现了一种历史主义的眼光。当然,王符指出“势”的存在,并不是要人们重新回到宿命论。在他看来,所谓势从根本上说仍是人的长期行为的结果,“汤武非一善而王,桀纣非一恶而亡也,三代兴废,在其所积。”(37)所以,他提出“善者求诸于势”,既是对势的重视,也是对于人的能动作用充满自信的表现。 由此看,王符对于人物评价方面所提出的许多见解,都是非常深刻和精辟的:他强调人的修养、才能和作用而非出身、贵贱;提出从实践出发、实事求是地评价人物,并且主张把对个人的评价纳入到对历史规律的认识之中。所有这些,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有极大认识价值的。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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