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古代的历史考证之学,至清代乾隆、嘉庆年间发展到鼎盛,考证名家如夏夜群星璀灿夺目,钱大昕则是其杰出代表。总结钱大昕历史考证学的理论和实践,为新史学的繁荣服务,是我们研究史学史的任务之一。 一 从事历史考证,首先要解决目的问题。顾炎武等人以考证为手段,以经世致用为目的,很受今贤赞许。而乾嘉学者埋头考证,似乎为考证而考证,则颇遭今贤微词。钱大昕从事考史,目的何在,不可不首先辨明。 钱大昕从事历史考证,主要有三项目的。 其一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思想政治主张。他说:“文以贯道,言以匡时,雕虫绣蜕,虽多奚为?”①他总结历史经验,认为学问与国家兴亡密切相关,在《士大夫不说学》中指出:“士大夫不可以无学。不殖将落,原氏所以先亡;数典亡祖,籍父所以无后。董昭言,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曹魏所以不永也。史洪肇言,但事长枪大剑,安用毛锥;乾祐所以失国也。蔡京禁人读史,以《通鉴》为元祐学术;宣和所以速祸也。”学问与社会从来都有着密切关系,不重视学术的社会和不关心社会的学术都是难以长久存在的。钱大昕所作的历史考证,多是从现实社会和政治中选题,以考古来喻今世。比如《十驾斋养新录》卷16“父母官”条,表面上是考证父母官名称的由来,实质却在斥责当今“有不爱百姓之官,甚至假其势以恣其残暴,苟有人心者,能毋顾名而惭且悔乎!”卷18“党籍”条,说:“奸臣暴君,快意于一时,而被其毒者,流芳于百世,心愈狠而计愈拙,当时无恻隐羞恶之心,后世岂无是非之心哉!徐健庵云:‘做官时少,做人时多;做人时少,做鬼时多’。此辈惜未闻斯语。”从中,我们不难感悟到他对当时文字狱倒行逆施的警告。当然,处于政治高压之下,钱大昕是不敢公开指斥当局的。但他用这种婉转的方法,通过历史考证来阐明其经世思想,则是我们应该予以理解的,这就是他自己所说的:“柳翳隐形,志在避祸,千载之下,必有心知其意而莫逆者。”② 其二是为了纠正颓废的学风。宋明时代,理学盛行,许多学者崇尚空谈,学风败坏。清初学者对此已有深刻批判。但风气转变原非易事,况且清王朝从巩固政权出发,仍大力提倡理学,故而钱大昕从事考史,每讲学风,则以明季为鹄的,以纠正空疏学风为己任。他批评“明代人空疏无学,而好讲书法。”“明人好谈名节,而于纪载多失讨论”,“盖八股取士所得,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之子衣钵相承,转以读古书为务外。”以至著述“涉笔便误”,学子“揣摩剽袭”,世人“口耳与身心相戾。”③他提出纠正的方法是“多读书,善读书”,“穿穴经史,实事求是。虽议论不必尽同,要皆从读书中出。”④由此,钱大昕读书考史,颇注意以之揭露理学之妄说。如理学讲妇人要从一而终,钱大昕则考证礼之七出之文,说:“先儒戒寡妇之再嫁,以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予谓……去而更嫁,不谓之失节。”⑤这那里是为考证而考证! 其三是为了给后世留下信史。历史记载有曲笔和讹谬,考证就是为了纠正讹误,恢复历史真实。钱大昕在《廿二史考异序》中明确阐述道:“夫史非一家之书,实千载之书,祛其疑乃能坚其信,指其瑕盖以见其美。拾遗规过,非为{K1B601.jpg}龁前人,实以开导后学。”正是由于钱大昕等学者的艰苦考证,使我们今天研究古代史时资料上的障碍少了,他们的贡献岂可低估! 二 有人把历史考证看作雕虫小技。其实,这一学问很大,没有正确的思想,丰富的学识,纯熟的技巧,是很难搞出成绩来的。 从长期从事历史考证的实践中,钱大昕总结出考史者应具备诸多的基础和条件。 首先要实事求是,不迷信盲从。钱大昕反复讲史学要实事求是,不妄下雌黄。他批评王安石“心术不正,即在好非议古人。”⑥赞扬顾炎武、惠栋等人“皆精研古训,不徒以空言说经,其立论有本,未尝师心自用,而亦不为一人一家之说所囿。”⑦他最反感“擅改古书,以成曲说,”说这“最为后儒之陋!”⑧要实事求是,就必须破除迷信。在《释道俱盛于东晋》《轮迴说》《星命说》中,他痛斥佛道和天命说教的谬妄。对前贤师友他也绝不盲从,敢于批评他们的不足与错误。正是由于朴素的唯物思想和独立思考的精神,使钱大昕在从事历史考证时能高屋建瓴,头脑清醒,突破藩篱,有所发现。要实事求是,还必须摒弃门户之见,不偏激穿凿。他批评朱熹“意尊洛学,故于苏氏门人有意贬抑,此门户之见,非是非公也。”⑨他认为偏激的见解往往源于处境和地位的不同,因此告诫:“处患难者,勿为怨天尤人之言;处贵显者,勿为矜已傲物之言;论学术,勿为非圣悖道之言;评人物,勿为党同丑正之言。”⑩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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