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过程中的因果性与必然性、规律性 与因果性问题紧密相联的是必然性和规律性。有一种观点认为,在A-B-C ……的因果序列中,由于A是B的原因,B是C的原因,所以B对A,C对B就具有必然联系,而必然性的联系也就是规律。这是一种机械决定论的因果观,这种观点是完全错误的。 第一,这种观点把因果性等用于必然性,否定了偶然性的存在和作用。布哈林曾说过:“既然从实质上说一切都是合乎规律地发生的,从无原因意义上讲的偶然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那么很清楚,历史偶然性也是没有的。任何一个历史事件,无论看起来是多么偶然,实际上都是完全受制约的。”⑤“在社会的历史发展中严格说来是没有任何偶然现象的……一切事件,从最微不足道的事件起直到震撼世界的当代大事为止,所有这些事件都同样不是偶然的,同样是受原因制约的,即同样都是有因果必然性的”。⑥很显然,他在此把必然性看作是有原因的,而偶然性是没有原因的,这是明显的机械决定论观点。因为尽管任何现象的产生都是有原因的,并不等于说任何结果对于原因来讲都是必然的,有些结果对于原因来讲是既可以出现又可以不出现的,这就是偶然性。而把原因与结果之间的关系绝对化,把偶然性等同于无原因,也就会直接否认偶然性的存在和作用。而否认偶然性的结果,就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宿命论。 第二、把因果性等同于必然性,不仅否认了偶然性的存在,同时也降低了必然性的地位。必然性与偶然性的区别不在于有没有产生它们的原因,而在于现象的产生是否具有某种不可避免性。如果一现象由于另一现象的存在而不可避免地也会产生,我们就把它视为必然的,反之则是偶然的。如果把一切有原因的现象都看成是必然的,实质上也就是把偶然现象也看成是必然的了,因为偶然现象无论在自然界还是在社会领域都是大量存在的,而且也是有其产生的原因的。这样一来,不仅没有提高必然性的地位,反而把必然性降低为偶然性。 第三,由于否定了偶然性的存在和把偶然性当作必然性,就导致了下面两种情况:其一,把社会历史的发展看作是纯粹必然性支配的过程,否认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多样性。按照这种观点,社会历史过程中发生的每一事件,都是命中注定的,不可避免的。而如果人类社会的历史从一开始就是必定如此的话,那么共产主义的到来就与人们的奋斗毫无关系了。这种观点实质上是一种历史自动论。其二,把社会历史发展看作是一个无规律的过程。因为原因与结果之间稳定的联系,才使得探讨事物发展的规律性成为可能,但这种联系必须是具有必然性的联系。而偶然性之所以是偶然的,正是由于一现象与其他现象的联系不具有必然性,因此,如果把偶然性当作了必然性,实际上也就否认了历史发展的规律性。这种把偶然性当作必然性从而否认了历史发展规律性的观点与否认偶然性的存在及其作用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因为它们都把社会历史的发展看作是一个外在于它的神秘的必然性所支配的命定过程。 第四,由于机械决定论的因果观是种单值单向的因果观,从而决定了它只能看到一种因素对其他因素的简单的因果决定关系而看不到它们之间的交互作用关系。在社会历史过程中,经济因素无疑是最重要的因素。机械决定论在分析经济因素的决定作用时,只看到它对其他因素的决定作用,而看不到非经济因素对经济因素的反作用以及非经济因素之间复杂的交互作用关系。这样一来,经济因素就成了社会历史过程中唯一的、自始至终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其他因素只是经济因素起作用的结果,社会的发展完全是由经济必然性所决定的。这种观点显然是错误的。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机械决定论由于把复杂的因果必然性问题简单化,所以在用这种观点考察社会历史问题时,就必然会把复杂的社会问题简单化,忽视历史发展的曲折性、复杂性和多样性,并由此得出完全错误的结论。 唯物主义历史观,在社会历史领域坚持决定论原则,因为舍此就不能揭示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性。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决不是简单的机械决定论,而是唯物辩证的历史决定论。它在因果必然性问题上与机械历史决定论是根本不同的。 在马克思主义决定论看来,必然性和因果性是不能等同的。因果性表现了原因同结果之间的一种稳定的联系,有原因必有结果,有结果也必有原因。但如果仔细分析就可以发现,这种原因产生结果的过程虽然大量地表现为必然性,但这并不说明必然性就是因果性,因为尽管某一现象的产生必有其原因,但并不能由此断言这一现象相对于某原因来讲就是不可避免的。比如一个偶然现象的产生一定有其原因,然而它之所以是一种偶然现象,那就说明有这种原因未必一定有此结果,也就是说,这种原因与结果之间的联系是或然的。所以,由于偶然现象和必然现象的产生都同样是有原因的,我们就不应该轻易地把必然性同因果性相等同。 在必然性与规律性的关系问题上,也不能作简单化的理解,把必然性与规律性等同起来,有一样观点认为,凡是在历史上存在过的东西都是必然的,因而也是合乎规律的,因为既然必然性意味着不可避免性,那么历史过程中的任何事件之所以存在了,正表明它们是必然的而必然的也就是合乎规律的。这种观点之所以错误,就在于它把必然性与规律性简单地等同起来。确实,由于一切现象的产生都是有原因的,那么对于历史上已经发生的现象来说,也可以说是必然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才认为“偶然的东西就是必然的东西”⑦这里“必然的东西”实际上是指一切已经存在的有原因的东西,其中显然包含着偶然性。但是“这种‘必然’只决定事物本身,而与‘规律’无关,”⑧也就是说,某事件即使相对于其原因来讲是必然的,也未必是合乎规律的。此外,当我们在考察社会历史问题时,所谓的合乎规律当然应该指合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而不是其他什么规律。某一具体事件的产生也许符合其他规律,但却未必符合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如果把历史上任何有原因的曾经存在过的事件都看成是必然的、合乎规律的话,那么也就把其他与社会规律无关的规律当成社会发展的规律了,这样做也难于避免陷入历史宿命论的泥坑。 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从来不认为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全是由单纯的历史必然性所支配的,相反,在它看来,人类社会发展的自始至终都贯穿着难以数计的历史偶然性,历史的必然性就是通过这些偶然性为自己开辟道路的。历史的偶然性产生后,就与其他因素发生种种相的互作用,并因之对社会历史的发展产生种种影响。正是偶然性的存在才使得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成为一个多姿多彩、曲折复杂的过程,才使得各个民族的历史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特色,而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和规律性也就体现在这数不胜数的偶然事件之中。这就是说,人类社会的发展并不表现为赤裸裸的必然性,而是以偶然性作为自己的表现形式和补充,并通过偶然性来实现自身的。 在历史过程中,任何必然性并非一开始就表现为必然性,而是首先表现为可能性,可能性在历史过程中不只是一种,而是表现为多种可能性并存。哪种可能性可成为现实是偶然的,而在这并存的几种可能性中一定有一种可能性能转变为现实又是必然的。可见,必然性和偶然性都是处在历史发展的可能性空间之中,在这一空间中,无论是必然性还是偶然性,都表现为可能性,而当可能性转变为现实时,偶然性也就转变为必然性了。因此,偶然性也就构成了可能性转变为现实的一个必要环节,而这一转变的实现过程,也就是由偶然性向必然性转化的过程。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不断由偶然向必然转化的历史,而多种可能性的同时存在,才使得社会历史的发展呈现出它的丰富多样性,才赋予一个社会历史阶段不同于另一个社会历史阶段的性质和特点。这就是说,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虽然强调历史必然性的存在,但它所理解的历史必然性是始终与偶然性相联系的必然性,是一种可变更的必然性。这种必然性能否在历史过程中实现自身,既不取决于单纯的逻辑推理,也不取决于人或者某种神秘的意志,而是取决于它所处的具体的历史条件。所谓具体的历史条件,就是指某一民族或国家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为它所特有的经济关系、政治形式、文化传统、自然地理环境、在国际关系中所处的地位等。正是这些因素及其彼此间的冲突,才使得某种可能性在诸多的可能性中取得了支配地位,逐渐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而转变为现实和必然的。所以历史过程中的必然性并不是外在于历史的某种强制力量,而是客观可能性与具体历史条件的统一。 总之,在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看来,因果性与必然性。必然性与历史规律是密切相联的,但必然性不等于因果性,历史规律也不简单等同于必然性,社会历史的发展是一个有规律的必然过程,但这一过程又是一个充满偶然性和发展的多种可能性的过程,而不是一个纯粹必然的线性进化过程。这样,它就以系统决定论的形式与严格的机械历史决定论区别开了,因为这种决定论以其特有的辩证性揭示了历史发展的辩证性,从而避免了机械决定论不可避免的历史宿命论和前定论。 然而,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并不是一般的系统决定论,因为后者只是揭示了历史规律的统计决定性和系统决定性,而没有从根本上说明历史规律同自然规律的本质区别,只说明了社会历史过程必然与偶然的关系,而没有在自由与必然的关系的基础上来揭示社会历史过程与自然发展过程中的必然与偶然的不同。因此,为了深刻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还必须用历史决定论来考察历史过程中自由与必然的关系问题。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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