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提出“史法”和“史事”,这是陈垣对自己过去的史学研究作了带总结性的叙述。“史法”,就是读史、研究历史的方法;“史事”,就是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评论。在写作过程中,全书的格式,完成进度,都对陈乐素言之极详。据陈乐素说:书名“表微”是经过反复推敲的;最初作“通鉴胡注述义”,“述义”后改为“奥论”、“探微”,最后才定名为“表微”。[7](P223)他对陈乐素说:“因‘表微’云者,即身之(胡三省)有感于当时事实,援古证今也。”[3](P679)该书达到了通史以经世致用学术思想的最高境界。所以陈垣的学生牟润孙说: 援庵师在《胡注表微》中真的达到“古为今用”、“通史以经世致用”中国传统史学的目的,完成史学家应尽的责任,上绍司马迁司马光以迄顾炎武之学。钱大昕深知这番道理,局限于时代不敢为,章学诚虽然能知史学之大义在于用此,亦不能为。援庵师写出了《胡注表微》,表现出中国史学的功用,为中国史学家在世界上争回一口气![8](P72-73) 从上所述,陈垣通史以经世致用思想的形成及表现,陈乐素都是十分清楚的。而且从陈乐素踏进史学门槛开始,就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与陶冶,并运用于自己的研究实践中。他1983年春在教育部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规划会议上,以《学习历史,整理古文献》为题发表讲演,简略地论述他的史学研究都是经世致用的。20世纪30年代初,陈乐素在上海《日本研究》杂志社任主编,有感于日本侵略危机的严重,对中日历史关系进行研究,写了《魏志倭人传研究》、《后汉刘宋间之倭史》等论文,旨在以历史上我国对日本的友好文化传播,对比当时现实,唤起同胞对日本军国主义者侵略野心的同仇敌忾。“九一八”事变之后,他对日本侵占东北和当时政府所持不抵抗主义十分愤慨,发表了《宋徽宗谋复燕云之失败》一文,意指像宋徽宗这样的昏君,也还有过谋复燕云之行动,难道现时代的执政者连古代昏君也不如?从此便把宋代历史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从研究它的外患频仍进而研究它的经济、政治、文化。[9](P337)抗日战争时期,陈乐素居住香港,他受叶恭绰先生和《广东丛书》编印会的委托,主持明末清初广东志士屈大均所著《皇明四朝成仁录》的汇编、校订工作。这部著作主要记载了明末崇祯和南明弘光、隆武、永历等四朝各阶层人民的抗清斗争和死难事迹。这部书对唤起人民爱国热情,发扬民族气节,有促进作用。校订编纂完成,抗战胜利后,作为《广东丛书》第二集出版。[10](P20)1979年陈乐素调到广州暨南大学任教,目睹广州对外开放改革,经济发展迅速,他开始研究两广地区古代与中原文化的联系,写出了《珠玑巷史事》、《流放岭南的元祐党人》、《桂林石刻<元祐党籍>》等论文,这些文章既是宋史研究的一部分,也是岭南地方史研究的一部分,为岭南地区历史的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10](P32-33)陈乐素是陈垣通史以经世致用思想的承传者,也是忠实地实行这一思想的实践者。 二、治学方法的传授 从陈垣的家书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对陈乐素治学方法的具体指导。首先,他以自己的体会说:“二十余年来余立意每年至少为文一篇(专题),若能著比较有分量之书,则一书作两年或三年成,二十年未尝间断也”,要求儿子,“每年必要有一、二稍有分量之文发表,积之数年,必有可观”。[3](P642)对于写文章如何选题,如何搜集材料,如何与朋友讨论,也都有原则性的教导。[3](P650)陈垣在自己的历史研究实践中,有许多行之有效的具体方法,都通过家书,教育陈乐素。而陈乐素亦步亦趋,终成事业。这些具体方法,举其大者,有下列数端。 (一)以目录学为治学门径的方法。陈垣治学以目录学为门径,特别是从《书目答问》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两部书入手,摸索到一套行之有效的寻书、买书、读书、藏书的路子,形成具有陈垣自己独特风格的学术道路和方法,这是学术界公认的事实。陈垣在对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应届毕业生谈自己读书经验时,勉励学生治学“从目录学入手”,精读《书目答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等目录书。[11](P640-645)陈垣在家书中亦经常教导陈乐素治学要从目录学入手,而且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研究目录学。陈乐素用了相当多时间去研究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避讳学、考据学、年代学等治史所必须的知识。陈乐素所发表的论著,有相当部分是关于目录学的,如《宋初三馆考》、《记万历刊本毛诗六帖》、《<直斋书录解题>作者陈振孙》、《宋史艺文志序文证误》、《四库提要与宋史艺文志之关系》、《袁本与衢本郡斋读书志》、《略论直斋书录解题》等。他在大学开设的课程,有《中国目录学史》,并写成专著初稿。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他对《宋史·艺文志》的研究。2002年3月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陈乐素著《宋史艺文志考证》,是他大半生心血的结晶,也是他对宋史研究作出重要贡献的学术成果之一。 (二)搜集材料要“竭泽而渔”。研究问题搜集材料要竭泽而渔,也就是说要详细地占有材料,这是陈垣治学的一贯主张。他的著作,在搜集材料方面,都是“竭泽而渔”的。例如《元也里可温教考》,先将《元史》通读一遍,书中凡是提到“也里可温”的地方,全部抄录出来,再参阅其他有关书籍,不断搜集相关材料。从初稿到最后定本,前后历时18年。他研究明末清初画家、天主教司铎吴历(号渔山),编写《吴渔山年谱》,参考文献达80多种,尽将有关材料囊括无遗。他早年写的最满意的著作《元西域人华化考》,依据典籍220种,原稿有三四大捆,写成论文时才只有7万多字。他校补《元典章》,曾用五种本子互勘,[12]校出沈刻本《元典章》一万多条错误,而只选取一千多条撰成《元典章校补释例》。他研究问题,往往将一半时间花在材料搜集上,对材料真正做到“竭泽而渔”。 陈垣把这一方法传授给陈乐素,而且把怎样才能做到搜集材料“竭泽而渔”的章法告诉儿子。1939年3月26日信说:“欲撰陈同甫年谱,应将四库全书全部南宋人文集与同甫年代不相上下者尽览一遍,方可无遗漏。”“且凡撰年谱,应同时撰一二人或二三人,因搜集材料时,找一人材料如此,找三数人材料亦如此,故可同时并撰数部也。若专撰一人,则事多而功少矣。”[3](P645)陈乐素接受这种方法的教育,并贯彻到自己的研究实践中,最显著的例子,就是他的《宋史艺文志考证》一书。该书第一篇《宋史艺文志考异》就对《宋志》著录的9000种只有书名、卷数、作者而无其他记载的古籍进行考订。凡是《宋志》记载与它书有异,或本志上下有异的,一一举出。然后加以分析、考证,哪些是宋志的错误,哪些是他书的错误。不能判断是非的,也加以说明。陈乐素对《宋志》的研究,凡50年,倾其半生心血,对材料可谓“竭泽而渔”。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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