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国史要义》在揭橥传统史学精华的同时,也大肆宣扬了封建史学的糟粕。如他在鼓吹国史优越性时,无不散发着浓厚的国粹主义气味;他在探究国史的民族性时,皆归宿于儒教史观,竭力吹捧以礼为核心的封建史学对于维系封建统治的巨大作用。他说: “以故他族史籍,注重英雄宗教物质社会,第依时代演变,而各有其史观,不必有相承之中心思想。而吾国以礼为核心之史,则凡英雄宗教物质社会依时代之演变者,一切皆有以御之,而归之于人之理性,非苟然为史已也”。(34) 柳诒徵认为,作为纪纲的礼,是神圣的教条,国家的治乱,史学的根本,都以礼治道德为决定的标准,“为国以礼,为史以礼,礼者理也”。(35)他反复强调,“古人运之于礼,礼失而赖史以助其治”。要以这种渗透在传统史学中的儒家名教思想,作为约束联系人群之柄者,辨名分,别是非,以求治人之道。他一方面承认历史是进化的,列举史实而论因革损益规律,可是,另一方面,一当论及伦理纲常的封建教条时,他就认为是天经地义,万世不可改者。这就是说,根据儒家的哲学,礼的某些制度可以通融改革,只有礼的基本精神等级制度绝对不可变更。可见,柳诒徵的儒家纲常观念,是何等严重。对此,我们应该认真批判和清理,剔除其史论中的封建糟粕。 三 总的来说,柳诒徵和《国史要义》对传统史学的底蕴和内涵,作了不少精辟的探讨和辨析,深思独见,多有阐幽发微处,无疑对我们是有参考价值的。固然,柳诒徵以维护传统自居,对自己祖国的传统文化和学术推崇备至,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和珍惜,这使他对传统史学价值的感知和体察有其分外真切的一面,这是应该充分肯定的。但另一方面,也应看到,正因为在他身上更多地笼罩着传统文化的氛围,故身在其中而分不清传统文化的精华与糟粕,爱屋及乌,甚至把糟粕也加以肯定了。这种情形绝不止柳诒徵个人所特有,在近代其他一些大家学者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反映,是较有普遍性的现象,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 象柳诒徵这类因袭传统较深的旧知识分子,自幼接受严格的封建传统教育和训练,打下了坚实的旧学基础,特别是儒家道德规范的熏陶习染,植根于人心,使他们培养起对民族传统文化最深厚的感情,同时也滋长了笃旧守成的保守心理,这也是在儒学影响下千百年来积淀而成的民族心理传统。正如“信而好古”,以尊祖敬宗为莫大之义的儒家传统,根深蒂固,很难在一部分人的心目中消除,一些同儒家思想联系较深的正统学者,本能地反对任何有损于传统根基的新说。他们习惯于回过头去召唤亡灵,援古证今,无法摆脱封建传统的束缚。这种现象的产生,从根本上说,是由他们所处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所决定的。在这种社会形态里,封建时代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虽然被破坏了,但是地主阶级的土地所有制依旧保存着,而且在中国的社会经济生活中,占着明显的优势;民族资本主义有了某些发展,但它没有成为中国社会经济的主要形式,它的力量是很软弱的。与此社会性质相适应,社会意识形态虽然也发生了某些变化,出现了许多新文化和新思想,但封建的残余仍有相当的影响。柳诒徵和《国史要义》所表现出来的国粹主义倾向和封建保守性,正是这种社会存在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 研究先行史学家们所走过的史学道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历史鉴戒。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的旧学者,在对待传统文化的问题上,一般逃不脱两种形而上学的偏向:或者是“五四”式的偏激,否定一切古代文化,以至发展成为民族虚无主义;或者从国粹主义的信古观点出发,笼统地全盘肯定传统文化,包括封建主义的糟粕,这同样也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偏向。只有马克思主义学者才能采取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态度,纠正形式主义的错误,摆正“爱而知其善”和“爱而知其丑”的关系,批判地继承我们祖国的传统文化,立足于创造和建设今天的社会主义民族文化。 注释: ①参见拙作《柳诒徵和中国文化史》,载《学术月刊》1985年第5期。 ②参见康虹丽:《论梁任公的新史学和柳翼谋的国史论》,载《中国史学史论文选集》台北华世出版社;张其昀:《吾师柳翼谋先生》,载台湾《传记文学》第12卷第2期。 ③④⑤《国史要义》,中华书局1948年版,第88、238-239、25页。 ⑥⑦⑧《国史要义》第18、2、7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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