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现存《史记》不仅有断限问题,而且还存在着一个残缺问题。《太史公自序》云:“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而现存《史记》的字数却比原书要多将近三万字。由此看来,现存的《史记》绝非司马迁《史记》的原貌。最先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东汉的卫宏。因为他在《汉书旧仪注》中说过:“太史公作《景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之。”其后班彪、班固父子提出:“十篇缺,有录无书”⑤。班氏汉人,去迁未远,人们因而常以班说为据。但到底缺哪十篇班氏没讲清楚,后代也就产生了各样的说法。三国时魏人张晏第一次提出十篇的名称,说:“迁没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纪》、《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蒯成列传》。”又说:“元成之间,褚先生补缺,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列传》,言辞鄙陋,非迁本意也。”张守节则说:“褚少孙补《景、武纪》、《将相表》、《礼》、《乐》、《律书》、《三王世家》、《傅、靳》、《日者》、《龟策传》。”司马贞却说:“《景纪》,取班书补之;《武纪》,专取《封禅书》;《礼书》,取荀卿《礼论》;《乐书》取《礼·乐记》;《兵书》亡不补,略述律而言兵,虽分历述以次之;《三王世家》,空取其策文续此篇;《日者》,不能记诸国之同异,而论司马季主;《龟策》,直太卜所得占龟兆杂说,而无笔削之功,何芜鄙也。” 吕祖谦说:“以张晏所列亡篇之目校之《史记》,或其篇俱在,或草具而未成,非皆无书也。”⑥清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和赵翼《廿二史札记》均有详细论证,以为班张之说未可全信。从《史记》各篇的实际情况考察,吕说诚可谓至当难移。班氏父子和张晏提出的十篇,可分为四类不同的情况。 第一类为《孝景本纪》、《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和《傅靳蒯成列传》三篇,均未缺佚。 司马贞在《太史公自序》篇的《索隐》中说:“《景纪》取班书补之。”此不知何以为据。究竟是《史记》取《汉书》补缺,还是《汉书》录《史记》成篇?显然只能是后者。现取《史记》和《汉书》加以对照,《史记》和《汉书》的《景帝本纪》内容并不完全相同,但并不能说明《景帝本纪》就亡佚了。崔适是个过头的疑古派,他在《史记探源》中也说:“盖此纪实未亡尔。”这个“纪”就是《景帝本纪》。 据《太史公自序》,“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查今本《年表》,与这一意旨完全吻合,无法证明原著已佚。陈直《史记新证》认为《将相表》是司马迁《史记》里很出色的篇目,这种构思为别人所不能。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而且《史记》首创纪传体,此表却为西汉前期的编年体大事记,纲目了然,线索明晰。以纪传为主,而以编年为辅,此亦史迁记事之匠心独具。王应麟说:“复从汉兴以来大事为之记,盖以存《春秋》之法也。”⑦汪越说:“《汉书·百官公卿表》详一代之官制,《史记》但表相与将、御史大夫,意在论世知人,以备劝惩。”⑧如此,则史迁作《将相名臣表》,还不止是一种记史手法,而且寓有劝善惩恶的深意。这哪是后人所可随便补缺的呢?至于表中太初以后事,当为后人补续。 至于《傅靳蒯成列传》,《太史公自序》说,它的写作意旨是:“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可是今本《史记》中记周緤事甚简略,难以据此详知秦楚之事,但也没有根据可断定今本《傅靳传》非迁原著。梁玉绳认为这个列传“非史公不能作。”甚至崔适也说张晏“此言转不足信”。他还举了三证:第一,《傅靳蒯成列传》里的赞语是班固《汉书·傅靳蒯成列传》里没有的;第二,“文亦是太史公作”;第三,“三候立国之年,皆与功臣侯表合”。也就是《傅靳蒯成列传》根本没有亡。 第二类为《三王世家》、《日者列传》、《龟策列传》等。此三篇均被指为褚补。其实,三篇中凡褚补者均冠有“褚先生曰”,甚为明显;三篇又均有“太史公曰”的论赞,亦甚明显。 《三王世家》仅载群臣奏请及封策书,借以说明三王受封的起缘和经过。司马迁为什么要这样取材?我们推测司马迁本来就没有作传,这一点司马迁在赞语中交代得非常明白。他说:“燕齐之事,无足采者”。可见“三王”并无事迹可传,但封他们的策文,司马迁认为“文辞灿然,甚可观也”,故“附之世家”。就是说取三王的“封策文”,姑且当作三王的世家,并不是说将“封策文”附入世家。我们考察三王受封,同在元狩六年四月乙已这一天,齐王刘闳死于元封元年,没有后代,封国也取掉了。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都死于汉昭帝时代,都因谋反被诛。司马迁作《三王世家》时,三王既没有传代,又没有可以记载的事情,所以说:“燕齐之事,无足采者。”但按司马迁作史的体例,应当给已经封王的武帝的三个儿子作世家,于是就取了“封策文”来敷衍成篇。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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