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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与诗(3)

史可以兴
    “史意”范畴的引入,清楚地表明了传统史学的诗性不仅是“修饰性”而且是“结构性”(借用柯林武德的话)。史笔与诗笔不只在“言”层面上相似,更是在“意”层面上相契。古人尚有把史笔与书画作比的,也许更能说明这一点。如:
    “太史公文,如张长史于歌舞、战争,悉取其意与法以为草书。”(注:刘熙载《艺概·史概》。)
    “《唐书》如近世许道宁辈画山水,是真画也。太史公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然而使人见而心服者,有笔墨之外。”(注:王楙《野客丛书》附录《野老纪闻》。)
    史笔与书画作比,史籍于言辞,书画凭借笔墨。两者能比较的地方,自是在言辞之外,“笔墨之外”。反观史笔与诗笔,亦当如是。
    这样一种类比,就其思维模式而言,是一种意会直觉,是一种带诗性神秘的“体悟”。史意在第一层面上(意义)可以言说、教导,而在第二层面上(意味)只能感染、体悟。“非识无以断其意”(《文史通义·史德》),章学诚曾把史识解释成悟性(注:《文史通义·答沈枫樨论学》。)。他先“圆神”而后“方智”,即是尚神悟而薄智度,“神以知来,即人之悟性”(注:于慎行《谷山笔麈》卷七。)。诗道在妙悟,史道亦在妙悟。是以我们或可以用这样一个命题来描述诗对史的结构性阑入:史可以兴。
    “《诗》、《春秋》,学之美者也”(《淮南子·汎论训》)。诗亡而后春秋作。诗之义,春秋窃取之。“诗可以兴,可以群,可以观,可以怨”(《论语·阳货》)。诗如此,史亦如此。“经传宜独坐读,史鉴宜与友共读”(张潮《幽梦影》)。故曰:史可以群:《史记·太史公自序》云“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左丘失明,阙有《国语》……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史记》本身更是太史公受辱后的“谤书”,故曰:史可以怨。下面讲讲“史可以兴”。
    “诗可以兴”的含义有一个发展过程。孔子这句话中的“兴”与“兴于诗,立于礼”(《论语·泰伯》)的“兴”同义,指诗的美刺讽谕功能。但以诗为教化,有“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注:白居易《与元九书》。)的特点,这启发人们解诗时不必拘于言辞,而可以有更广泛的体悟。道德心理相通于审美心理。于是“诗可以兴”的含义后来进一步发展,逐渐也指诗有“文已尽而意有余”(注:钟嵘《诗品序》。)的审美效果,能兴起、感发人的某种哲理义蕴(不止是伦理意旨),包含意象、意韵、意旨、意境、神韵、境界等等。
    这里,“以诗为教化”的诗学功能观,体现了传统文化美善合一的追求。“兴”的涵义的发展,较突出表明了经“善”的体认而至于“美”的传统文化的“内在超越”之路。中国传统文化以“美善合一”为特点,向己求善,自诚而自得,自主而自由。仁之境界便是乐之境界,善之境界便是美之境界。而完整人格又由“内圣外王”两方面构成。这些特点在现代学者的诗学与哲学研究中,都有了详尽的梳理。反观史学研究中,在“善”的层面上,传统史学凸显史的伦理教化功能;在“经世”路向上,传统史学强调史为政道资鉴,这些也都已是史界常谈。那么我们可否追问,在“美”的层面上,在“内圣”的路向上,传统史学又有那些特点,这些特点又多大程度上是与传统诗学和哲学相契合呢?
    所以我们讲“史可以兴”,虽然首先也指“以史为教化”的史学功能观,史之褒贬有类于诗之美刺;但我们还可指出,史笔的“文见于此,而义归于彼”,“虽发语已殚,而舍意未尽”,同样也能像诗一样,兴起、感发人的某种哲理义蕴,使人们在品评史籍、认识历史时,也像在说诗论诗一样说史论史。在这一层意义上,对“史意”这一范畴,我们可以进一步说它就相当于诗论中的意境、神韵、境界等等。
    “史可以兴”其实是一个可以从《文史通义》中勾划出的观点。章学诚有“易之象通诗之兴”的说法,诗学界早已有人论及。而由此可推出“史可以兴”的结论,史界前贤似未曾留意。从《文史通义》相关各篇中我们可以体察出章学诚的思路大致如下:
    《易》立象尽意,系辞尽言。言辞止乎于是,指陈有限;象意该括无穷,遗味悠远。言有尽而意有余。辞与象之间,若诗之兴。而史之事与理,亦如易之象与辞,诗之言与意。事有实据(注:《文史通义·经解中》“事有实据而理无定形”。),故记注有成法(注:《文史通义·书教上》“记注有成法而撰述无定名”。),是以春秋之体,谨严不可假借,通于礼之官(注:《文史通义·易教下》“礼之官也,春秋之例也,谨严而不可假借矣”。),易之辞,见于周官法废(注:《文史通义·书教上》“周官法废而书亡,见春秋之体也”。);理无定形,故撰述无定名,是以春秋之用,变化不可方物,通易之象,诗之兴,见于诗之亡(注:《文史通义·书教上》“王者迹息而诗亡,见春秋之用”。)。故曰:史可以兴。明诗之兴,方可论史(注:《文史通义·史德》“通六艺比兴之旨,而后可以讲春王正月之书”。)。《史记》便是深于诗者(注:《文史通义·史德》“骚与史,皆深与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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