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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立明]人类学视野中的中南半岛山地跨境族群研究


    摘要:中南半岛上从西到东分布着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和越南等7个国家,其山川河流与中国西南地区同脉同流。山川大多南北走向,是喜马拉雅山脉和横断山脉的向南延伸部分,自西向东分布的伊洛瓦底江、萨尔温江、湄公可和红河也均源自我国,在这些相间排列的山川中形成无数的山口和隘道,成为中国西南-东南亚族群迁徙流动的桥梁与通道。自19世纪中叶以来,东南亚地区经历了民族国家形成与族群融合的巨大变迁,而诸多生活于其间的跨境族群自始至终都是这一进程的目击者与亲历者,他们以自己的生活经历与生活实践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人类学视野中的中南半岛山地跨境族群研究为阐释东南亚史提供了文化框架与底层视角,有利于我们从地缘与族群的角度来进行中国西南-东南亚非传统安全局势的研究。
    关键词:人类学研究;中南半岛;山地族群;跨境流动
    作者简介:章立明,教授,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
    

    一、中南半岛的山地跨境族群概况
    东南亚的中南半岛(Indo-China Peninsula)是世界上历史、文化、民族、宗教多样性最为突出的地区之一,19世纪中叶以来,在东南亚民族国家形成与族群融合的巨大变迁中,中国西南-东南亚跨境族群自始至终都是这一进程的目击者与亲历者,并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形成于19世纪下半叶的人类学聚焦中南半岛的山地跨境族群,通过梳理人类学民族志关于东南亚跨境族群书写与阐释,能让过度压缩与简化的东南亚史重获鲜活认知,也有利于我们从地缘与族群来研究中国西南-东南亚的非传统安全局势。中南半岛旧称印度支那半岛(Indo-chine Peninsula)是南亚次大陆和中国西南之间的陆地连接部分。1883年,科洪用极富文学色彩的“Chrysê”一词来指称从印度到中国南方之间的广大地区;2005年,森德尔则用米佐-库基-钦(Mizo-Kuki-Chin)语中的“Zomia”一词来指称从印度东北经缅甸、泰国、老挝、越南,直到中国云贵高原的广大区域;2009年,斯科特再对地理概念“Zomia”进行了文化解读,意指一种“游离于平原低地政府统治之外的山地族群的社会状态”。其实在上一世纪的60年代,从事泰国北部山地研究的学者就开始用“山地部落民”(Hilltribes)和“高地人”(Highlanders/Uplanders)等词来指称这些居住在高地丛林、以山地农业为生的非所在国主体民族的少数群体。这些山地族群的种族来源、具体人数以及生产方式将是本文的关注点之一。
    (一)中南半岛的山地跨境族群
    中南半岛的山地族群大多是从中国西南地区迁徙而至的蒙古人种,按照语言谱系的分类法,他们分属南亚语系的孟高棉语族和汉藏语系中的藏缅、苗瑶和傣泰-壮侗三大语族的不同语支。依据现有的人类学民族志资料,我们将主要关注汉藏语系中藏缅语族和苗瑶语族中的六个族群。
    1.藏缅语族中的哈尼族(阿卡)、景颇族(克钦)、拉祜族和傈僳族
    在中南半岛山地跨境族群中,同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的有景颇族、独龙族、彝族、哈尼族、拉祜族、傈僳族、阿昌族和怒族等,我们主要围绕以下四个族群进行考察。
    阿卡(Akha)阿卡是哈尼族的一个分支爱尼的自称,同样,中南半岛的阿卡通过父子连名制的谱系来保持与祖先的传承关系,即“生活过程中的历史连续性特别为族人所重视”,因此,本文把阿卡与哈尼族视为同一族群。从13世纪起,哈尼先民(和蛮)就开始由中国的西南地区南迁至缅甸东北部、泰国(1939年之前称暹罗)北部、老挝北部和越南西北部的密林之中,“直到19世纪末还有阿卡人从缅甸进入泰国北部山区”。据201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哈尼族/阿卡共有200多万人,其中“中国哈尼族人数为163万人,越南2.4万人,老挝6.7万人,缅甸25万人和泰国9.5万人”。
    克钦(Kachin)从11世纪开始,居住于独龙江流域的景颇先民(寻传蛮)就开始沿江而下西迁至伊洛瓦底江的江心坡一带,1824年,英国把阿萨姆地区划归印度,定居其上的克钦人就变成了印度新坡人(Singpho),克钦成为了生活在中缅印三国的跨境族群。尽管克钦内部各支系在语言上不尽相同,但“整个克钦山地克钦文化本质上是统一的”,因此,本文也把克钦与景颇看作是同一族群。目前,景颇族/克钦共有130余万人,其中中国景颇族人数为14.7万人(2010年),缅甸115万人(2000年),印度所谓的阿鲁纳恰尔邦(即我国的藏南地区)和阿萨姆邦也居住着上千的克钦人。
    拉祜(Laho/lafu)从18世纪末开始,拉祜人开始从云南向缅甸迁徙,有三次大的迁徙,而“最近的一次发生在1958年前后”。20世纪以来随着缅甸局势恶化,拉祜人又陆续迁往中南半岛的其他国家。目前拉祜族共有80余万人,其中中国的拉祜族人数为48.5万人(2010年),“缅甸15万人(2001年),老挝1.49万人(1995年),泰国8.7万人(1998年)和越南0.53万人(1989年)”。
    傈僳(Lisu)19世纪初叶,居住在怒江、独龙江流域的傈僳人开始一路向西进入缅甸,学界对傈僳的族称有多种解释,其中有一说是指“已经下来的人”,即从怒江、澜沧江源头来到缅甸和暹罗的人。从19世纪末期开始,傈僳人又开始迁往印度以及东南亚的其他国家。目前傈僳族共有120多万人,其中中国傈僳族人数为70万人(2010年),缅甸40万人(2007年),泰国5.5万人(2006年),印度7万人(2008年),老挝和越南也有少量傈僳人。1980年以后,经联合国难民署转介安置到欧洲各国、美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的傈僳人大约有0.05万人。
    2.苗瑶语族的瑶族(勉人)和苗族(赫蒙,又称蒙人)
    瑶族和苗族同属苗瑶语族,其先民早在隋唐时代就通过云南、广西等地迁往中南半岛,虽然不同支系的迁徙时间不同,但这一过程“直至本世纪初(20世纪)还在继续着”,且在中南半岛的多个国家之间不断地迁徙。1978年,白鸟芳郎(Shiratofi Yishiro)在《东南亚山地民族志》中就记载了一个盘姓瑶族老人一生的迁徙经过。“盘进清出生在老挝的吞考,一个月大时就随全家迁往泰国的吞窝,12岁时再次迁往泰国的南拉村,29岁时又迁回到老挝的普清,34岁时再度迁往泰国的会里村,44岁又迁往泰国的南老村,直到55岁时,他才迁到了现在的居住地——泰国的博锡良村”。1975年印支战争结束后,大量滞留在泰国的勉蒙难民才陆续迁往欧洲、南北美洲和澳大利亚等地。
    勉人(Mien)中国瑶族有28种自称,近百种他称,其中以“勉”或“门”为自称的占瑶族总数的60%以上,因此,本文使用勉人来指称瑶族。目前全球瑶族人口共有340万余人,其中生活在中国的瑶族人口有279.6万人(2010年),其余的分布在越南、老挝、泰国、缅甸、美国、法国和加拿大等国。从20世纪90年代的数据来看,“海外瑶人总人口为60万人,其中越南50万人,泰国3.61万人,老挝3万人,缅甸0.1万人,美国2.5万人,加拿大0.1万人,法国0.1万”。
    赫蒙(Hmong)以赫蒙来指称苗族并不十分恰当,中国苗族由三大支系构成,赫蒙只占了其中的1/3(2010年中国苗族有942.6万人,其中赫蒙为320万人),但境外生活的苗族则以赫蒙居多,如“越南78.7万人,老挝46万人,泰国14万人,缅甸0.2—0.3万人,美国27万人,法国15万人,澳大利亚0.24万人……全世界有将近500万的蒙人”,占了全球苗族人口总数的50%。
    (二)山地跨境族群生活的自然环境与生产方式
    中南半岛山地跨境族群因其居住地的自然环境和生产方式而得名,一般来说,他们生活在海拔1000—2000米之间的热带雨林中,如勉人在越南北部的16个省都有分布,且人数都超过万余人。1980年之前,山地族群主要从事的是以刀耕火种为主、采集和渔猎方式为辅的山地复合生计方式。
    1.山地跨境族群生活的自然环境
    山地跨境族群主要生活在中缅(2185千米)、中老(505千米)和中越(陆地部分1450千米)的国境线上,或者是缅甸、泰国、老挝和越南北部和东北部山区,这些区域也是以上国家的国境交界处,如缅泰两国之间的景栋地区,以因种植罂粟而闻名于世的金三角就在泰国北部、缅甸东部和老挝西北部三国相交的三角形地带内。
    从地形上看,中南半岛的地势北高南低,而具体到每一个国家又有所不同。如缅甸的东、北、西部均为高山和高原,西部是那加丘陵和海拔在1800米以上的若开山脉,东部是海拔在1000—1300米的掸邦高原。泰国北部主要是海拔在1600米左右的高地丛林,东北部是海拔在100—300米的呵叻高原。老挝更是一个多山地的国家,国土面积的80%是山地和高原,东部是长山山脉构成的高原,最北边是海拔在2000—2800米的川圹高原。柬埔寨的东部、北部和西部也是山地和高原,大部分地区均被森林覆盖。越南的地势是西高东低,境内3/4的山地和高原都集中在北部和西北部。
    从地图上看,山地跨境族群生活的高地丛林都集中在北回归线以南的北纬20度线附近,这里的山林连绵数千里,是亚洲最大的热带雨林区。在热带季风气候的影响下,这里气候炎热,雨量充沛,季节差异不明显,生物群落演替的速度极快,而数以千计的植物种类为生活在这里的族群提供了可供食用的根、茎、叶、花、种子和果实,有利于他们形成与自然条件相匹配的生产和生活方式。
    2.跨境族群从事山地复合农业生产
    在中南半岛的热带雨林区,由于从事采集和渔猎的劳动投入与得到食物的回报比例是最优的,因此,山地族群大多以随用随采(猎)的方式来获取食物资源。而为了扩大食物的来源,他们也从事刀耕火种的山地农业,如清人毛奇龄在《蛮司合志·两广一》中提到:“种芋菽为粮,截筒而炊”。
    截止20世纪50年代初,在云南澜沧江以西的地区,西起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中经临沧和思茅地区西南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南部、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东达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南部,横亘着一条横跨千里的“滇西南刀耕火种带”,在这一地带内生活的拉祜族、怒族、独龙族、基诺族、德昂族、景颇族、傈僳族、佤族、布朗族以及苗瑶的一部分大都采用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与其说是以上族群把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带到了中南半岛,还不如说是因为他们追逐可以开垦的山地而向人烟稀少的东南亚一路迁徙,从而完成了生产方式上的跨境流动,如金平的拉祜人“通常每隔1年就短途移徙耕作居留地一次,每隔3年又重返故地利用那些已经休闲期满的耕地,每隔12年左右就不辞长途跋涉到另一片原始森林”。
    由于中南半岛的人口不断增长,可供轮歇的土地面积严重不足,再加上民族国家形成后不断强化的国土意识,使得山地族群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越来越难以为继。特别是民族国家大多把改变山地族群的游耕方式作为社会发展的目标之一,刀耕火种被贴上了“落后农业”的标签,山地族群更被指责为“森林的杀手”。据泰国林业厅估计,“泰北地区每年每户毁林面积1-—5公顷。1973—1977年的卫星照片显示,北部森林面积从9.5842万平方公里减少到6.8588万平方公里,平均每年减少5.69%”。于是,从上一世纪下半叶开始,刀耕火种这一最能适应热带雨林生态环境的生产方式终于走到了末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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