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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珣]妈祖造像与“标准化”问题讨论(5)


    六  一个造像背后的共谋故事
    福建省建瓯市位于闽江上游,境内溪流甚多,古时水运极为发达,人民普遍信奉妈祖。建瓯市最大的妈祖庙于“文化大革命”之后被改作钟楼村村委会,改革开放以后,顺应宗教信仰恢复潮流,从1993年起,钟楼村村长陈长婢等信众就四方募集,想要在城东郊坑里筹建新的天后宫,但好事多磨,一直无法取得迁建批准。1998年农历三月二十三妈祖诞辰日迁建工程终于获准破土动工。农历九月初九坑里天后宫主体基本完工。然而新的妈祖神像究竟是要仿效湄州用巨石雕刻?还是就地取材选择木材雕刻?正当议论纷纷时,九月初十筹建组的朱文钦取出一个木材样本,那是八月下旬筹岭村村民余声茂从百里外特地送来的,并告知朱文钦神木的种种神奇之处。木料样本一经打磨,清香弥漫、细腻光洁,非常适合雕造神像。
    此神木原来有一段神奇故事。1998年5~6月间福建省闽北大雨倾盆,多年罕见。6月20日连日大雨突然停止,建瓯市玉山镇筹岭村居民照常出外工作,突然发生山崩地裂的土石流,三四万平方米的泥石流夹带着草木砂石,横冲直撞,直扑筹岭村,泥石流汹涌数百米之后,有如听到命令一般,在村口戛然停止。原来是一棵长7米多,四人可围抱的巨木随着土石流一路被冲撞到村口,横躺在村口挡住了顺势而来的泥石流。这棵挽救全村村民的巨木横断面年轮有983圈,科学鉴定其为柳杉,依据专家估计应该是埋在地底下千余年,因为泥石流而见天日。长年埋于地底,不但不烂,反而芳香屡屡。为了疏通道路,村民千方百计想要挪动或是锯断来分批挪动,都无法伤害巨木。
    钟楼村村长陈长婢想起妈祖传说中“枯槎显灵”的故事。第二天会同工艺师傅朱文钦、李德友搭车前往筹岭村实地勘查神木,仔细丈量神木长度,与坑里天后宫正殿圆拱高度不多不少,恰好匹配,有如虚席以待的神座,两村民众一致同意就以神木雕造神像。农历九月十六搬运巨木的运输车到了筹岭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将这棵长7.63米成宝塔形、下半部直径达2.28米的庞然巨木搬上车,或是粗大铁链无法绑住神木而断裂,或是车厢太窄、角度不对,大伙忙碌到第二天天黑仍一筹莫展时,奇迹发生,无人看管的吊车滑轮突然晃动一下,巨木自己翻转一个角度,正巧挤入车厢。两村相距150里的山路峰回路转、狭窄险峻,一路险象环生,深夜大家终于抵达坑里,驾驶员说他也不知如何驾驶的,迷迷糊糊地到达了。
    神木运抵坑里天后宫的第二天,福州雕刻工艺大师李华峰恰巧因事来到坑里,陈长婢简要说明神木来源并恳请李华峰领衔雕刻,李华峰一口答应。在当地雕刻师傅朱文钦、李德友的密切配合之下三个月内大功告成。栩栩如生的相貌与矗立在湄州岛的妈祖大型石雕神像十分相似。或许是工艺师傅巧夺天工,或许是神木注定要雕造成神像,木料下半部微微翘起的枝杈,恰好成了妈祖临风飘拂的衣摆,笔直的下端无须任何凿斧,便成了妈祖直立的双脚。
    2004年坑里天后宫理事陈德松特地到湄州祖庙,拜访人称“活妈祖”的“阿八”———祖庙原常务董事长林聪治女士,说明神木奇迹。林聪治的儿子与祖庙现任董事长林金榜亲临坑里天后宫上香,加强了坑里天后宫与湄州祖庙之间的关系(许更生,2012:108~113)。每个妈祖立像背后可能都有一个故事,说明着地方上头人、精英分子、庙宇管理人、工艺师、信徒等的共同合作与谋略,一起完成妈祖的造像。地方头人与精英分子担任的是媒介的工作,他们有机会到处旅行与外地接触,到达湄州岛参观祖庙的建设,深懂湄州祖庙与国家对于妈祖信俗推行的用意,他们将外围环境与高层级的新观念介绍到小地方上,他们选择工艺师傅来设计造型。而村落居民是妈祖信仰的基础,有了民众的存在和参与,国家层级的新观念才能够落实到民众身上。
    七  “标准化”之下的歧异
    如果我们仔细看的话,每一尊妈祖石雕立像并不全然一致。有的左手拿笏板,有的右手拿笏板,有的双手合抱,有的右手拿石灯,有的右手拿定风珠。每一尊石像的脸部神情也各有细微差异。当然其原因可能是现代创作权保护观念的影响,李维祀教授的创作权必须受到尊重。但是我们可以从马祖列岛与贤良港的妈祖立像造型来举例说明造型歧异显示不同的目的。马祖列岛的妈祖石雕立像(见图4),头戴垂珠凤冠,左手拿笏板显示其为朝官,仍然具有帝国时期官僚体制的含意,右手拿石灯显示其为渔民照亮光明有定航作用,带有浓厚的为民服务的实用意涵。贤良港妈祖故居后山上的妈祖石雕立像(见图6),一样是白色花岗岩立像,但是妈祖不戴凤冠,而是轻挽长发,右手拿红色定风宝珠,左手搭在右手上。此妈祖造像完全是民妇模样与神情,平易近人、温柔婉约,而手拿定风宝珠,更显示妈祖为渔民造福的慈悲,定风宝珠显示妈祖的海神能力与掌握自然风害的智慧。
    马祖列岛与贤良港妈祖立像是有意的创作,有意展现某一种理念,而不是担心危害李维祀的创作权所做的更改,亦即,在整体的“标准化”造像之下,从狭义来说,是每一位不同的艺术家的创作,或是从广义来说,民间信仰会有一些细微的歧异存在。
    还有一种歧异是,某些地方的信徒拒绝接受湄州岛的“标准化”造像。湄州祖庙与台湾北港朝天宫互赠妈祖石雕立像这个事件,在重视竞争的台湾各大妈祖庙之间,似乎并未引起注意或模仿。台湾几个老大妈祖庙竞相前往湄州祖庙进香或是捐建山门殿阁,却不见这几个老大妈祖庙增设妈祖石雕立像,笔者询问新港奉天宫相关人士,其回答是:“那只是一个地标吧!顶多是一个精神象征,并不能膜拜!”大甲镇澜宫自1987年开始至今,20多年来每年前往湄州祖庙谒祖进香,而且发起“台湾妈祖联谊会”,号召台湾数十家妈祖宫庙一起捐款完成贤良港妈祖故居的重建工作,但是镇澜宫并不增设妈祖石雕立像。台南大天后宫是1997年湄州妈祖首次游台环岛100多天的邀请机构,是湄州祖庙指定的对口庙宇,是负责招待湄州妈祖抵台第一天的驻驾庙宇。大天后宫至今也不增设妈祖石雕立像。还有更多台湾妈祖庙均未设立石雕立像。庙方管事人员以及信徒认为,经过开光、点眼以及举行过“入灵”仪式的神像才需要膜拜,才可以膜拜。石雕立像虽然外观“好看,但是没有用”。一些庙宇的回答是“庙外没有足够空间设立”。台湾信徒并不是无法接受户外神像,台湾有名的彰化大佛,或是观音菩萨,或是关圣帝君等一些户外大尊的石雕神像,主要是提供给信徒观赏,提高庙宇知名度,招揽游客使用。信徒要祈求膜拜的还是庙内正殿的坐姿神像。
    官方“标准化”之下的地方歧异,可以说明国家政策有其实行的弹性,湄州岛祖庙给予各地方妈祖庙弹性与缓冲空间。有限度的歧异其实是健康的,允许良性竞争与适度地释放民意,对一件工艺品(妈祖造像)、一尊神像,或是一个信仰(妈祖信仰)来说,都可以带来更多的创造、想象与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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