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通史的著作方面,郑氏也如柳氏一样欣赏通史著作,尤其称赞《史记》。郑氏认为《史记》一书乃集群书而成,记事上下数千年,贯始彻终,详述历史的整体面貌“知人类全体,自有文化以来数千年之总活动,合为一炉,历史成为整个混一的,为永久相续的面貌”。(35)郑氏也因肯定《史记》的通史价值,所以贬斥启断代史先河的《汉书》“中国通史之创造者美意,自班固以外,此意荒矣”。至于通论历代典章制度方面的史学著作,郑氏欣赏杜佑的《通典》。他在《杜佑年谱小序》中,指出《通典》包举历代仪制,其要为“史学皆具实用,察往事以为异日应事之资,不仅考古而已”,“述过去之政事,非特为一种学问,实是处事接物之南针”,《通典》述制度的沿革“融会贯通,条理分明,因果可见,不求一时之演变,并求得其全貌”,又能“察其终始,历代沿革废置及当时群士议论,穷天地之际,而通古今之变,此实史志著作之一进步也”。 其三,在研究范围上,郑氏尤致力于中国史学研究,这方面也是传承自诒徵。柳氏曾研究《春秋》、《史记》、《通鉴》、《通志》及《通鉴纪事本末》等通史著作,启迪鹤声研究中国史籍的兴趣。 郑鹤声在柳诒徵指导下,完成《汉隋间之史学》一文,并在《学衡》上发表。此文从史籍内容及时代“递变”的关系,述汉至隋史学著作的内容和其地位。及后更撰写《正史总论》一文,介绍中国官修史学的源起、发展及特色。(36)《汉隋间之史学》一文,肯定汉、隋年间史学著作的地位,把中国史学的发展,分作四个时期:(一)三代,为史学的黎明时代;(二)汉至隋,为史学的昌盛时代;(三)唐至明,为史学的中衰时代;(四)清朝,为史学的蜕分时代;又认为中国史学孕育自《尚书》,因为《尚书》“稍具记述,文理简省”,至孔子撰《春秋》,记述“属辞比事,文记事简”,故“三代春秋之史学,属辞尚简,不详史事”,这是中国史学发展史上的“黎明时代”。至司马迁“能兼《尚书》、《春秋》属辞比事之长,文从简约,史学体备”,《史记》成为“史界筚路蓝缕,无愧开山之祖,故我国史学可谓自司马氏正式开幕”,(37)而中国史学的发展实是“自秦汉以后,萌芽滋长开花结实”。郑氏更在文中指出:“一为自史学本质上言之,汉隋间之史学实另成一单位,此外更无适当区分”,“二为自载籍之记述上言之,则如隋唐经籍志著录,自汉迄隋,且汉志史通迄隋为取材一致”。他不独引介史籍的内容,更注意每一本史籍传承前朝史学体裁及史着特色的关系,以见汉隋年间史学著作的地位。 鹤声概括中国史学的特色是“褒贬精神”。史学不是单独的史事记述,而是在史事之间求其因果贯通的道理:“重伦理的评判,以道德衡量是非之标准,其目的全在树之风声,故可谓道德的史观或伦理的史观”,中国史学的特色是“褒贬精神”。最能表现这种中国史学特色的,就是孔子撰《春秋》及司马迁撰《史记》。最后,郑氏归结汉至隋之间,中国出现了“五大史学之史家”:(一)司马迁首开“纵横予夺,褒善贬恶”的通史体裁;(二)班固“善叙事理,文直事核,美恶无稳”,开断代史之先河;(三)荀悦的《汉纪》列年月比事撮要,成“新编年体”;(四)裴松之的《三国志注》“非为训诂孜孜于字句,摭前代遗事而一以名教”;(五)刘勰的《文心雕龙》,是“以史文均混成一录,贵大体,存名教”,五位史家均是“开山之祖,发凡起例,或为中兴之杰承前启后,虽创有异而别裁,同足以益裨史学嘉惠后生”,这种对《春秋》及《史记》的看法,也曾出现在柳诒徵著《国史要义》内。 郑氏在推动历史教育方面,尤重视研究历史教育的施行方法,可见郑氏更实践柳诒徵倡导历史教育的目的。鹤声在《中学历史教学法》一书中,分别讨论中小学历史科教师的修养、教材、教科书、教学设备、教学方法及学生成绩等。在教材方面,他认为初中历史教科书应多偏重政治史,而以文化史为副,高中方可偏重文化史。因为初中学生应先了解历朝治乱的历史事件,才探讨历代相承的文化精神;这可使初中学生,先取历史的概念,才掌握治乱因果的规律。 鹤声在《中国近世史纲要》中,认为近世的开端自明末武宗正德十三年(1518)西方航路的发展,可见郑氏也采柳诒徵近世开端于明末的观点。但鹤声对近世史的研究比柳诒徵更深入。他在《中国近世史纲要》中,指出近世史研究与人类生活有密切的关系,二、三十年代的现世生活与自1842年门户洞开以后中国的国运相终始“近世历史与吾人之生活经验相接触也,故近世史,为人类生活最可征信之记录”。因为“近世”与二十世纪初中华民族的生活时代十分接近,近世史的数据,是一些可信的记载。他引用柳氏的观点支持自己论据: 诚如柳翼谋师谓:“自邃古以迄两汉,是为吾国民族本其创造之力,由部落而建设国家,构或独立文化时期。自东汉以迄明季,是为印度文化输入吾国,与吾国固有文化由抵牾而融合之时期。自明季迄今日,是为中印两种文化均已就衰,而远西之学术思想宗教政法以次输入,相激相荡而卒相合之时期”。此种文化之传播,即为人类活动之轨迹。(38) 鹤声治中国通史著作、以史学求实用目的,以至史学宣扬教化的观点,均上承柳诒徵。郑氏治史的范围,包括历史教育、中国史学史,及从文化史的角度研究中国近世史、近代史的分期方法,也受到柳氏启迪。 四、小结 南高史学部师生因在五四时期反对批判传统文化和批评疑古史学,往往被视为“保守”的学者,然而,其治史的美意实不可掩。藉研究他们的治史方法及观点,更见中国传统史学及藉史学阐明中国传统道德的观点,在现代史学中仍有延续。他们因取信经籍及通史研究,难免在学术上缺乏批判、怀疑史料及“窄而深”的专题研究,也难免在学术客观与政治现实之间略有所倚,但处在当时的环境,似亦无须苛求。南高史学观点虽不同于北大师生倡导的“新文化”及“新史学”者的论调,但仍可以作为“新史学”之下的一股潜流,这种潜流至今依然流传。同时,南高学者研究民间礼俗的观点,与“新史学”也有不谋而合的地方。在奉五四型批判传统史学的观点为“新史学”的观念下,要更多注意南高史学者的所思所想,以全面认识民国史学的整体发展。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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