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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言在民国学界的反响(3)

葛兰言虽不受中国史学界主流派的欢迎,但在边缘或半边缘的学人间仍有一定的支持者。1930年代以后,中国现代史学发展取向日益向人类学、社会学靠拢,“法国社会学派,及莫尔甘以后之人类学,皆予近十余年史学研究以甚大之影响”(18)。而葛氏的汉学研究正是此“预流”的先行者。杨堃曾多次说到国内学术界对葛氏太生疏,很少听人道及。这不免有些夸大,事实并非如此。1926年《中国古代舞蹈与传说》出版,同年北京大学国学门即拿到这本书,或与留法学者徐炳昶有关,他将此书转交给李璜,希望后者能写篇读书报告或有机会翻译出来,于是才有后来《古中国的跳舞与神秘故事》这本小册子。这本小书在国内有一定的读者群,大多为研究社会史、古史、神话学、民俗学者。1929年江绍原读到李璜发表于《长风》月刊的译述文字,在致函周作人时说:“这篇书评尚未登完,但颇值得一读,看看法国学者怎样从中国古书中去找图腾主义的痕迹。”(19) 他的名著《中国古代旅行之研究》(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颇受《中国古代舞蹈与传说》一书的启示,但这时他已谓李璜译述本是“不甚满意的提要”了(20);文学研究者唐弢曾向学界推荐此书,“这本小书,对于中国历史学、社会学、民俗学,在消极方面,不但有莫大的启示;在积极方面,还有一种精深理论的建立”(21)。文化学者黄文山通过何子星了解到葛氏研究过图腾文化,并获悉有李璜译述《古中国跳舞与神秘故事》一书,阅后谓“当代研究中国古代图腾文化最有价值的著作”(22);岑家梧也认为葛氏指出中国古代各种模仿动物的跳舞,都带有图腾意义,“尤足启发国人对于中国古代图腾制度的研究”,李璜译述本与胡愈之译的《图腾主义》的影响都是很大的(23)。李则刚的《始祖的诞生与图腾》(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马元材的《秦史纲要》(大道出版社1945年版)、姜蕴刚的《尧舜禅让问题》(《学艺》1948年第18卷第5号)都参考过李璜译述本;1940年孙作云(闻一多学生)指出,葛氏《中国古代舞蹈与传说》“就中国古代之舞蹈,寻求图腾社会之遗迹,又以玄鸟生子、姜原履迹等传说为图腾社会之实例。其书诚为名山之作,然以其为法文原著,又无英译本,故国人知之者少,因亦影响甚微”(24)。1939年、1945年常任侠先后两次购买《古中国跳舞与神秘故事》(25),足见受其欢迎之程度。不过,在中国社会学界,除了杨堃,葛兰言并不受好评,尤其那些在西方受过正规社会学、人类学训练的中国学者对葛氏理论很不以为然。除了李安宅之外,人类学家许烺光亦批评过葛氏的《中国古代之婚姻范畴与亲族关系》(Categories Matrimoniales et Relations de Proximite clans la Chine ancienne,1939),强调在材料处理和论证方法两方面,都不能认同葛氏的做法(26)。
    上述这些材料至少可以说明,葛氏在中国学术界并非默默无闻,赞誉与批评之声均有。虽然没有如伯希和、马伯乐、高本汉诸人那样得到学界权贵的鼓吹,但也不像杨堃所言:“葛兰言不如高本汉那样幸遇,他不仅不曾得到胡适之、傅斯年两位权威学者的青盼,而且他还被他们两位的朋友,丁文江先生打了一拳。固然,丁文江并不曾打倒葛兰言,然而葛兰言从此以后,就算倒了运。无论他在国际汉学界的声誉如何高大,我国学人对之,总是视若不见,听若不闻,给他一个闭门羹。甚或,偶尔有人提到他,亦全是未先懂清,即想予以讥评。好像不如此,不能显得自己的尊贵与伟大。其实,这何尝是葛兰言的不幸,真是我国史学界内一个顶大的损失。”(27) 杨氏这段生动的表述包含了太多个人情感的因素,当时国内学界之实情恐非如此,中国学者对葛氏学说和方法并不是很陌生。事实上,1930年代以来,民俗学、人类学、神话学、社会学逐渐运用于古史研究,这种趋势大有从边缘转移为半边缘乃至进入中心,甚至“官学”代表胡适开始容忍这种治学取向。李伯玄《中国古代社会新研初稿》(上海孔德研究所1941年排印)、徐旭生《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中国文化服务社1946年印行),均采用社会学方法研究中国古史。用人类学、社会学方法研究《诗经》和图腾崇拜,葛兰言是这领域的先驱者,不论赞成还是反对他的观点,相关学者似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葛兰言《中国文明》是一本综合著作,在西方汉学界可谓毁誉参半。美国学者布丹(R.Butin)便认为:“葛兰言一直致力于这个领域研究,他的观点是可信的。这本书写得很有趣味,并且清晰易读。像葛氏这样的著作肯定能引起人们的效仿,激发人们探索的热情。”(28) 或谓:“每位中国艺术和考古专业的学生,必会阅读这本充满创造力的著作,它对一个伟大文明作了新的阐释。”(29) 然而,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谢理雅(J.K.Shryock)则批评:“葛兰言理论有些可能被证明为有价值,但这本书作为整体而言并不可靠,用非常少的史实建构了一个庞大的结构。如果有人细心观察会发现,有些史实常被曲解”(30)。爱德华(E.Edwards)认为葛氏用人类学和民俗学理论解释中国上古社会现象,本应该给很多人带来惊喜,但于上古文献混乱不堪之情形下,《中国文明》确切地说,只是对中国古代社会的一种令人惊奇的重构(reconstruction)而已(31)。似乎可以这样说,葛著提供了极富启发价值的假说,包括一种近乎诗意的想象(poetic imagination)(32),但对这些假设的论证,葛氏显然缺乏说服力,不仅西方学者有此认识,中国学者李安宅、许烺光同样发现其治学方法的缺陷。作为葛氏的学生杨堃曾直言不讳地指出,乃师试图建构体系著作如《中国文明》、《中国思想》,终究是要失败的,“因为现阶段的中国古史学,尚属于专刊式的阶段。在现有情况之下,任何一位史学家,若想以一人之力,写成一部中国文化史或中国思想史,那一定是失败的”(33)。需要一提的是,《中国文明》的英译本出版于1930年。但是,这个英译本几乎是西方、中国学界公认的一个极为草率的译本,大小错误不可胜数,以致雷海宗大为葛著惋惜,批评英译本是“糟蹋别人的著作”(34)。对于大多数中西学者而言,所阅读的以英译本为多,因此这种劣质译本的流传,多少也折损了葛著的声誉。
    无独有偶,《中国文明》在中国学界反响亦不一。不过,此书出版的同年(1929),国内学者已撰文介绍。陈训慈在《最近法国对于中国史研究一瞥》一文中,对法国汉学的进步表示敬佩,尤其称赞马伯乐和葛兰言。他说:“格拉奈氏之《中国文化史》(La Civilisation Chinoise)为‘人文进化丛书’之一种。格氏于中国宗教、祭典、乐舞皆有研究,著述甚多,又善于应用考古上新发见,以推断中国古史。此书尤为其积年研究之结晶。”(35) 同年,《大公报·文学副刊》为此书刊登短评:
    格拉奈Marcel Granet与马斯孛罗Maspem氏,同为法国汉学家之翘楚。格拉奈氏著书甚多。以《中国之祭典及歌谣》、《腾》、《中国之宗教》、《中国之乐舞及故事》等(均法文)为最有名。前此欧西之汉学家,仅能传述中国旧说,其解释经书及古史,悉从注疏及昔日学者之言,无敢立异。至格拉奈出,乃一反成说,自有发明。时当二十世纪初年,遂以人类学、考古学之方法,利用敦煌等处新出土之古物,并与印度等国古史比较,断定中国文明决不如前人所言之久远,两汉以前事,古书所言,皆不可信。氏更谓中国学者之争辩古书某种某篇之真伪,羗无意义。盖所谓真者伪者,其中所言之事实,皆本于传说,价值初无轩轾也。格拉奈氏近著《中国文明》(La Civilization Chinoise)一书,叙中国人之公私生活,不注重描叙礼制,而多论究其中所寓之思想。此书系巴黎La Renaissance du Livre书店出版,列入“人类进化丛书”第二十五种,闻氏尚拟再著一书曰《中国思想》,亦列入此丛书云。(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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